楚颐看了他片刻,伸手落在他的脸侧,指尖轻轻从光洁的皮肤上抚过,淡淡道:“你父亲和兄长如今已得偿所愿,若是日后不行差踏错,好好为大陈效力,也算不辜负我。” 江陵西连忙点头。 “至于你,”楚颐收回手,笑意未减,目光却骤然沉了下来,声音冰冷道,“看在你与阿曦关系还不错,我就暂时放过你,明日起,不准再踏入国公府,也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江陵西顿时脸色骤变,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楚颐取出帕子仔仔细细擦试方才碰过他的手指。 若非今日在林中才见过顾期年,楚颐几乎都要相信江陵西所言,顾期年对江陵西动念,无论是应了九命先生所谓的故事,或是真心与他相争,都的确容易激怒人。 江陵西很聪明,知道该如何让他动怒,让他不甘,让他心生逆反,知道作为楚家人,一定对顾家满怀敌意。 可是,顾期年小时候执拗不服输,又满身傲气,怎会是那种耍心机手段之人,他明明为了赢武考可以练到满手薄茧,反倒是江陵西,从第一日相识起,便谎言不断。 即便楚颐与顾期年之间恩怨未解,也并不代表他愿被人利用玩弄。 “下车。”楚颐靠在软枕上,冷冷道。 “世子……” 江陵西想再开口,对上楚颐的目光身体颤了颤,最终什么都不敢说,忍着泪垂头下了车。 * 九月过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楚颐自雁子岭后就未再出过府,三餐汤药不断,身体却每况愈下。 他的房里早早生起了火龙,坐在桌案前时,隔着厚厚的窗纸都能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沈无絮面目温和地坐在桌前替他把着脉,片刻后,放开了手。 他轻声道:“世子的脉象虚浮,气血亏空,近日可有觉得冷?” 楚颐懒懒支着额坐着,道:“习惯了,也感觉不出什么。” 沈无絮点了点头。 “过几日秋日围猎,若我推掉,皇上必定派太医前来诊脉探视,”楚颐淡淡道,“这两日的药你着重注意一下,别让他们看出端倪。” 沈无絮眉头皱了皱,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道:“世子就真的……必死无疑吗?” 听他这番言辞,楚颐轻笑一声,目光冰冷地望着他道:“你是大夫,此话还要问我吗?” 沈无絮尴尬笑了笑。 话音刚落,院中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口厚厚的帘子被人自外掀开,绫罗一袭粉色罗衫自外走了进来。 自顾期年将她放了回来,不过休养了两日便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只是顾府一趟遭遇,令她如临大敌,每日除了忙着照顾楚颐,其余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制作蛊毒。 她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气,眉头紧紧拧着,进了房间后便着急道:“主人,宫中来人了,说皇后娘娘有请。” 重阳那日的宫宴,被楚颐直接推掉了,自入京后都还未曾有机会入宫请安,雁子岭狩猎后的第二日,宫中就曾来通传说皇后想见他,此时召见倒也不意外。 楚颐淡淡应了一声,令人去备了马车,自己则起身更衣。 等换好衣衫出门,午膳前的药也刚刚熬好,他端起碗一口气喝了,特意带上绫罗一起入了宫。 皇后所居的宫殿是紧邻皇帝寝居的昭阳宫,楚颐到时,门外小太监正勾着头焦急等候,见了他立马恭敬迎上前。 “世子您终于来了,皇后娘娘特意备了宴等候,其他人皆已到齐,请随奴才过来。” 听他话中提及还有旁人,楚颐皱了皱眉,却并未多问,随他一起进了大门。 江植身为男子,又携带兵刃,并不能随意出入内宫,楚颐带了绫罗随小太监走到了皇后寝宫内。 因先皇后巫蛊一事,皇帝防备再出外戚之祸,在楚顾两家的谏言下选择了如今的皇后为国母,她虽才貌俱佳,出身却并不高,膝下更无子嗣,只有三皇子一个过继的儿子,十几年前便把希望尽数压在了顾家身上。 可朝中毕竟不是顾氏一家独大,平日里虽暗自打压防备楚氏,却也少不了表面拉拢讨好。 小太监在门口处便停下了,楚颐带着绫罗进了门,被侍女一路引领去了内室,厚厚的帘子掀开,那张金丝楠木的桌子旁,正坐着有说有笑的四个人。 “阿眠来了。”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温婉道,“快来坐。” 她如今已四十有余,却保养得极好,只有眼角几条笑纹横生,却更添几分慈爱。 桌旁坐着的四人皆朝他看了过来,江陵西依旧一身青衣,满脸局促地坐在三皇子身旁,垂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楚颐心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一旁的顾期年,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这孩子,怎么如今见了本宫如此见外。” 皇后轻笑着站起身来,缓步上前拉住他,一路走到身旁的空位坐下,温声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本宫许久没见你,一直担心天冷你身体受不住,不亲眼看你安好实在是不能放心。” “等待会儿用完午膳,我让蒋太医来为你诊脉看看,若有哪里不舒服,千万别拖着。” 楚颐抬眸看了她一眼,心知她的目的,淡淡道:“是。” 坐定后,侍女很快为他添了新的碗筷,不多时,又殷勤地递上茶水。 三皇子坐在对面,见状忍不住笑了笑:“母后还真是疼阿颐,自幼便关心他比关心儿臣还多,今日叫来我和阿年作陪也就算了,还特意叫了陵西,果真是懂阿颐的心思。” “他身体弱,喜欢什么不必拘着,”皇后温声道,“能有人陪着也是好的。” 楚颐目光看向对面的江陵西。 江陵西悄悄看了他一眼,面色一慌,头垂得越来越低,轻声道:“世子。” 楚颐目光冰冷,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笑了笑道:“皇后一向最包容,她都知道了你我的事,紧张什么?” 江陵西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做声了。 楚颐手指轻轻转动着杯盖,表情冷淡,京中关于他和江陵西的传言沸沸扬扬,可皇后并非行事莽撞之人,就连当初的陆文渊,都是楚颐亲自带进宫后她才开始留心。 江大人在京中也算官职不低,儿子与他搅合在一起,即便真要传召进宫为他作陪,也至少会询问一声,了解流言真假。 皇后既然让江陵西进宫,想来是他自己承认了与楚颐的关系。 他将茶盏放回桌上。 皇后忍不住轻笑起来,她以手帕抵住鼻尖,温声道:“好了,你们还年轻,多少话等回去可以慢慢说,先用膳吧。” 她亲自将桌上汤盅盖子打开,身后侍女立刻上前接过,又拿了勺子忙着盛汤布菜。 顾期年抿唇坐在身旁,手指紧紧握着眼前的酒盏,关节微微泛起白色。 他目光落在楚颐脸上,又很快转开,笑了笑道:“皇后娘娘也太偏心了,连世子喜欢何人都清楚。” “那娘娘是否该将我喜欢的人也叫来见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lyyyy、壬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三皇子坐在桌旁, 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阿年果真是什么都爱比,从来不服输,”三皇子打趣道, “你整日不是忙着念书学武, 就是带兵出征,竟也有喜欢之人?” 顾期年没有说话,拿起酒盏轻轻喝了一口。 皇后后知后觉笑了笑,温声道:“不知阿年的心上人是哪家闺秀?顾将军可有掌过眼?” 楚颐坐在对面, 目光淡淡朝他看去。 顾期年性子执拗, 他是一早就了解了的, 只是在此事上也非要争个高低,实在是可笑。 顾将军教导严格, 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顾期年自幼文治武功样样学得刻苦,几乎片刻不得休息,后来小小年纪先是被楚颐关在国公府一年, 再是去了沙场历练,周围所见所接触最多的大概也就阿曦阿昱了。 正如三皇子所说, 他能有什么喜欢的人? 那日在四皇子府时,听到别人谈及京中流言, 他都辩无可辩, 扯谎楚颐是所谓的清风明月,自幼的心上人。 说到底,不过是争强好胜的小孩子罢了。 三皇子面色微顿, 似乎也想到了他那日所言, 试探问:“你说的喜欢的人, 不会是那日醉仙……” 他看了眼静坐在旁的皇后, 咽了咽口水含蓄问:“是那日与你在一起的人吗?” 顾期年沉默片刻,轻轻点点头。 楚颐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既如此,那本宫立刻就传她进宫如何?”皇后端坐在侧,闻言也来了兴趣,笑道,“只是不知那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顾期年嘴唇轻抿,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也不用那么麻烦。” 昭阳宫内燃着浓郁的熏香,窗子又关得紧紧的,空气闷热稀薄。 皇后不明其意,以为他是推拒,忍不住笑道:“也好,骤然将她叫来定然会吓到她,还是等下次吧。” 饭菜上桌已久,盛的汤也都凉了,众人安静用起了午膳,不时偶尔说笑几句,气氛融洽和谐。 楚颐来时才服过药,此时药效渐渐上来,勉强动了下筷子便没了胃口,他坐了片刻后,胸腔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身后绫罗看出了不对,慌忙上前伸手替他顺气道:“主人。” 楚颐眉头紧皱,剧烈的痛意在胸口处撕扯一般,他忍不住垂头低咳起来,苍白的脸上冷汗一点点浮起。 众人顿时慌了手脚,纷纷起身。 皇后看向身旁的绫罗,担心道:“怎么脸色这般差,近来阿眠一直都如此吗?” 绫罗恭敬道:“回娘娘,主人每每天冷病情便会加重,老样子了。” 皇后不放心,干脆立刻让人去请了蒋太医。 蒋太医是皇后的心腹,照料她的身体已有二十载,向来医术高明,得了传令后几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而来。 楚颐离开了桌子,坐在窗下贵妃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疲累得没有一丝力气,等蒋太医分别与众人请了安,又来到榻前,他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蒋太医脸上,冷冷看着他恭敬跪在地上,又伸出指尖搭上他的手腕,不久后,原本平和的面色逐渐凝重。 “如何了?”楚颐问。 “这……”蒋太医脸色微变,似乎难以启齿,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皇后和众人,硬着头皮回话,“世子是老毛病了,身体近来不太好,还需好好保重。” 楚颐笑道:“不太好是有多不好?” 蒋太医偷眼看了看他,额上渗出满头冷汗,犹豫着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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