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苏洛屿上下打量了一番罗彬,笑,“罗大人真是为国为民操劳不已,忙得乌纱帽和玉腰带都歪到阡州外去了。” 罗彬忙伸手整理,道:“是下官失礼,世子爷海涵。” 苏洛屿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方升起来的旭日,往门框上一靠,指了指罗彬身后的尸山,问:“罗大人可知道这些为何人?” 问到这,罗彬简直欲哭无泪,毕竟在阡州城的地界上发生这档子事,首先要问责的便是他这个知州。 要是眼前这位爷没发现,他还能想办法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偏偏这位爷站到了这,还指着他问话。 “这,这下官这不知啊!”罗彬说着再也忍受不了空中的冲天血腥,呕了好几口,才续道,“阡州城内向来太平,此事实在事出突然。” 苏洛屿冷笑一声,抬手拍拍罗彬肩膀,引得人一抖,方坦白道:“这一百三十二人,都是我杀的。” 说罢,好似证明似的,掀开自己身上披风,露出下面染血的衣袍。 罗彬上一刻还在绞尽脑汁想对策,下一刻便仿佛挨了晴天霹雳的劈砍,惊恐地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人。 若非避无可避,罗彬简直想现在拔腿就跑! “世子爷,这……”罗彬语无伦次,看看苏洛屿,又看看尸山,根本不知从何问起。 “都是来杀徐念云的。”苏洛屿伸了个懒腰,觉得有点困,不再逗弄罗彬,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一共来了三拨人马,有北狄的,有帝都的,有阡州自己人的,证据我都交给罗大人属下了,罗大人自己看着办就好。” 话音方落,苏洛屿便仿佛只给罗彬交代了一件特别简单的小事,急着回府睡觉,和郭宣翻身上马离开。 罗彬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直觉大事不妙,狠狠骂了句脏话。 苏洛屿回小院时,见阿城不在,不悦直接写在脸上,仆从会意,忙道阿城在练武场按时练武。 郭宣当即啧了声,只觉钦佩不已,感慨道:“真是雷打不动啊,这睡得还不足两个时辰吧!” 苏洛屿没说什么,只用行动表明态度,脚尖一转便去了练武场,当着众人面将人抗上肩,带回了小院。 “仲默,到底怎么了?” 阿城让苏洛屿放下他,不放。 问他发生了什么,不说。 最后,阿城急了,直接一口咬住苏洛屿耳朵,扯了扯。 “别咬了,我的阿城,我只是困了。”苏洛屿将阿城放到榻上,终于轻叹一气肯说话。 阿城看着苏洛屿眉宇间的慵懒倦色,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拨了拨苏洛屿额前乱发,道:“那你睡吧,我去拿帕子给你擦擦。” 毕竟满身血腥风霜,睡着估计不太舒服。 “别去。”苏洛屿将阿城抱住,压根儿顾不上衣袍的血迹,带着人躺到榻上,“陪我睡会儿。” 说罢,又将人牢牢圈在自己怀中,可谓严丝合缝。 阿城便乖乖躺在苏洛屿怀中,不再相问。 很快,眼前的人呼吸便平缓下来,沉沉入睡。 阿城睁开眼,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并无一点睡意,干脆细细端详起来。 虽说见过自己的人都无一不被自己的容貌惊艳,但阿城总觉得,苏洛屿的脸才自带蛊惑人心的本事。 苏洛屿本就生得俊美,是很出众的贵胄公子长相,只是一双眼睛里总是透露出过于骇人的冷冽和锋利,才让人们忽略了这张脸本身的魅力。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胆敢觊觎了,自己胆大,自己厚脸皮,所以自己独自欣赏和享用就好。 阿城忍不住伸手,想要描摹苏洛屿的脸庞。 但下一刻,熟睡的人突然握住他的手,随即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笑道:“别动,阿城,我困。” 阿城猜是最近事多,容易精神紧绷,便不疑有他,安静地不再动,任苏洛屿将他两手也紧紧握在掌中,再次入睡。 不过苏洛屿嘴里的一会儿,直接从天蒙蒙亮,睡到了日落山头。 郭宣则睡得更死,手下两亲兵有事来报,仆从怎么叫都叫不醒,亲兵只得来小院找苏洛屿。 此时,苏洛屿换了件月白素衫,正懒懒靠坐在躺椅上,手中端着碗茶细品,阿城在旁边吃蜜饯,时不时喂苏洛屿一颗。 两人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和宸王府外的乱局格格不入。 “有事进来说。”苏洛屿瞥见两亲卫在门口犹犹豫豫,抬了抬下巴示意。 亲兵忙上前禀报:“世子爷,帝都那边有动作了。” 苏洛屿闻言一挑眉头,笑问:“怎么,那老妖婆又要派人杀我了?” 亲兵都知道苏洛屿嘴里的“老妖婆”是冯太后,回道:“正是,这次还是青鸾台的人。” “无所谓,来就来,多大点事。” 苏洛屿挥手让亲兵退下,看了眼碟里最后一块蜜饯,又看了看阿城有点纠结的表情,故意道:“好饿,阿城接着喂我。” 阿城闻言一脸无奈的“好吧”,拿起蜜饯喂给苏洛屿。 下一刻,苏洛屿突然伸手揽住阿城的腰,将人抱到膝盖上,俯身将口中蜜饯还给了阿城。 阿城瞪大眼睛看了眼苏洛屿,随即赶紧去看亲兵有没有走,看到院门无人时,才松了口气。 而罪魁祸首却噗嗤发笑,顺便抬手捏了捏阿城脸颊,才餍足地开始谈正事。 “再过七日就要离开阡州回京,阿城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吗?”苏洛屿抚摸着阿城一头青丝,看似无意地问道。 “没有啊。”阿城嚼着蜜饯,笑,“跟在世子爷身边,还能让我去帝都喝西北风不成?” 苏洛屿的手顿了下,看着眼前当下还无忧无虑的人,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是怕自己回京遭遇不测,从而殃及我?亦或是,”阿城抬头直视苏洛屿的双眼,问,“还是怕我遇到了故人,回忆起些什么,从而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此言一出,苏洛屿一贯深邃的眼眸中陡然泛起涟漪,但面上依旧毫无波澜,甚至露出个笑来,并不否认:“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你?” 阿城直言:“在你捡回我不久后,我便在与郭宣的相处中发现了端倪,当九妹来后,那些端倪便有了答案:你口中那些关于你我的往事都是假的。” 苏洛屿摩挲着手中青丝,看着毫无攻击意图的阿城,若有所思,道:“阿城,你很聪明,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在之前戳穿,并愿意留下来,并为我卖命。” “要知道,当初开辟从中原到西戎的商道,你可是差点死在沙漠中。” 阿城却毫不在意地反问:“但也是你马不停蹄,不顾一切,亲自将我从沙漠救出来的,不是吗?” 苏洛屿看着阿城,微微蹙眉,深谋远虑工于人心的镇远军主帅,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可以如此难以琢磨。 “仲默,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纸是包不住火的,牢笼是无法囚住长风的,” 阿城主动握住苏洛屿的手,对他灿然一笑,一如三年以来的每一天。 “但是,如果长风愿意,那么牢笼便不再是牢笼。” “而是归宿。” 作者有话说: 崎某:我们的宗旨是什么?搞事情!搞事情!狠狠搞事情!柿子,你的追妻之旅正在派送中!
第40章 起风(二) “我不自信,我需要阿城鼓励,我想听。” 其实嘴上说着已经准备好, 但等到真的要离开阡州了,阿城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先是彻夜睡不着,苏洛屿抱着他一起熬了整宿, 然后是翌日看着一众礼部官员忙碌, 又莫名万分不自在起来。 不过, 这其实也不怪阿城。 当日他选择借机对苏洛屿坦白, 并再一次表明心迹,苏洛屿却并没有立即给出回复。 他心里忐忑, 以为是苏洛屿别有他想,却在第三天突然收到一份抄录版籍, 打开一看,正是苏洛屿为他准备的新身份 ——帝都梅家嫡子, 梅城。 “以后阿城便是我这个镇远军主帅的幕僚了, 自当住到我府上。” 彼时苏洛屿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看着尚有迷茫的他, 眸光却炙热万分。 “留在我身边, 不仅仅是影子,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就好。” 阿城看着苏洛屿, 忐忑焦灼的感觉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似乎总是这样, 眼前的人只要说上最为简短的几句话,便能让自己心安下来。 那怕前途未卜, 福祸难明。 只是阿城没想到,在临走的前一天,苏洛屿会专门找来礼部官员, 详细询问娶妻成婚的具体事宜。 礼部官员虽感意外, 但不敢多问, 一一作答。 最后,苏洛屿又问:“若是娶男妻,礼数可有不同?” 礼部官员当即如遭雷殛,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岔子,但苏洛屿却不以为意,又问了一次。 礼部官员磕磕绊绊,各自推诿,最后还是一位胡子花白的长吏见多识广,还真上前说出个名堂来。 而阿城全程就在一旁亲耳恭听,怎么会不知道苏洛屿的意思?而礼部官员亦是察觉到了什么,有几位胆大的朝他瞥了好几眼。 那怕戴着帷帽,阿城都觉得那些目光要将自己当场灼烧!这……这就不能等回京,等一切事尘埃落定后考虑吗! “阿城何必害羞?”等挥退礼部官员,苏洛屿一把将人揽到怀里,明知故问。 阿城急道:“你身为宗亲贵胄,镇远军主帅,娶一男妻必然招致口舌之灾,其实就算我们不成亲,只要情谊在,名分又算什么?” “但我不愿意。”苏洛屿俯身将下巴搁在阿城肩膀上,收紧双臂,笑道,“再说了,我要娶你这件事,帝都那些人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不做给他们看,他们岂不是笑我有金屋藏娇的色心,却没取到佳人的胆量?” 这什么跟什么啊! 阿城知道苏洛屿这是打定了主意没正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我岂不是成了祸水,让你白白受天下人耻笑?” 苏洛屿一挑眉头,侧头一亲芳泽,满意道:“取得如此美人,天下人只有妒忌的份。” 阿城:“……”为一人做到这等地步,天下人只会笑你傻罢了,更何况自己容貌只能说是上乘,还没到倾国倾城的程度。 不过显然,阿城对自己容貌完全低估了。 离开阡州这日,苏洛屿当着众人面扶阿城上自己马车,突然风起,吹起阿城帷帽白纱,虽然阿城反应很快地按下,但随行的礼部官员还是远远瞥见了一眼,当即惊为天人,有位官员甚至因此停滞,导致后面的官员心不在焉地踩到他,引得两人直接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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