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祝珩的话,祝子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要不届时你别露面,我看看他想做什么。” 祝珩思忖片刻,点点头:“好。” 距离和祝子熹交谈过去了半个月,除夕已过,明日就是上元节,沈问渠那边还没有消息,燕暮寒在紧锣密鼓的筹办成亲事宜,祝珩也无暇顾及沈问渠的事。 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府上一片热闹欢快的场面。 护卫军都认得祝珩,此时将军与军师两个大男人要成亲了,他们震惊之余又有一种终于走到这一步的感觉。 毕竟这两人在远征时就亲密无间。 不过府上也有一个人不那么高兴,祝子熹郁郁寡欢,一想到祝珩要和燕暮寒成亲,他还要主持仪式,就高兴不起来。 他还没彻底接受燕暮寒。 虽然说的是祝珩娶燕暮寒,但祝子熹总有一种祝珩入赘的憋屈感。 祝珩推门而入:“舅舅,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明霁为您做了衣裳。” 这个年是一起过的,祝珩策划了加冠的仪式,燕暮寒过年时就开始唤表字,私下里他都是称呼燕暮寒为燕明霁。 祝子熹瞥了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祝珩失笑,故意问道:“舅舅为何闷闷不乐?” “你……”祝子熹想起祝珩曾经的剖白,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斟酌着问道,“这桩亲事,你当真是心甘情愿?” 从前受制于燕暮寒,但此时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南秦大乱,只等一个契机,祝珩便可以夺回一切。 阿珩,没必要再委曲求全了。 祝子熹想这样劝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祝珩带着笑的回答:“我心甘情愿,亦求之不得。” 祝子熹:“……” 好吧,不用劝了。 燕暮寒和他想象中的出入很大,样貌和祝珩也算登对,就是脾性暴戾,前些日子他还撞见燕暮寒整顿守卫军,一身凶性,但好在听祝珩的话。 也算是一桩良缘,祝子熹苦中作乐的想。 根据民俗,成亲前一天,新人要分开休息,祝珩跟着祝子熹回了祝家的老宅,明日早起迎亲,来此处接燕暮寒。 两个男人的成亲仪式办的轰轰烈烈,十里红妆皆有,除了燕暮寒穿的不是嫁衣,其他都和男女成亲没有区别。 这是祝珩和燕暮寒共同商议决定的,是两人给彼此的盛大仪式。 睢阳城内也传开了,百姓们错愕不已,好男风本就不是正途,更不必说这样大张旗鼓的张罗成亲了。索性燕暮寒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几天就命城中守卫的官兵巡街,武力镇压之下,无人敢指指点点。 是故上元节当日,这一桩惊世骇俗的男子迎娶男子的亲事办的顺顺利利。 吉时之前,祝珩带着由启闲光率领的远征军组成送亲队伍,打马过长街,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燕暮寒住的地方。 祝珩坐在马背上,视线掠过街道旁边的一草一木,他上次来睢阳城时还感怀遭遇,心情低落,而今不过二十有二,就按照古老郑重的仪式来迎娶新娘了。 世事变迁,不啻于从深渊谷底升至云霄,这都是燕暮寒带给他的。 燕暮寒。 祝珩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曾以为自己一生孤寡,会受病痛折磨而亡,就像他名字里的“珩”字一样,寓意美好,用来取名却是大凶,一般的命格压不住。 迎亲的队伍来到了目的地,祝珩望着铺向院子里的红毯子,心情激荡,脸上浮起一阵兴奋的神色。 他愿意相信命理之说,遇到燕暮寒大概补全了他命格中缺失的一部分,让他能压得住“珩”字,也能在困难重重的命格里披荆斩棘。 燕暮寒没有蒙盖头,一身艳丽的喜服映得他眉眼明熠,他被祝珩调教得平素里喜怒不形于色,适逢成亲的大喜事,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笑得灿烂。 “诶!新娘子别跑!” 祝珩刚下马,就听到喜婆急切的呼声,他猛地转过身,就看到冲着他跑来的燕暮寒,他像是不遵礼数的少年,等不及要与心上人私奔,甩下一众仆从飞扑进祝珩的怀里:“长安!” 祝珩被人撞了个满怀,下意识伸出手臂护住燕暮寒的腰:“小心。” “祝长安,我履行诺言了。”燕暮寒贴在他的耳边,声音里是满满的笑意,“我来嫁你了。” 周遭都是打趣声,祝珩稳了稳心神,偏头在他的耳朵上落下一吻,打趣道:“这么迫不及待吗,都不等我进去背你出来。” 背新娘出府是娘家人应该做的,但燕暮寒孤身一人,商定时祝珩揽下了这活。 燕暮寒但笑不语,认下了恨嫁之名,只在心里默默腹诽:我哪里舍得让你受累背我。 迎亲回程又和商定好的不同,燕暮寒没有坐轿子,与祝珩一同骑马去祝家,若不是怕祝珩不适应,他还想与祝珩同骑。 殊不知祝珩已经在心里庆幸了,多亏祝子熹并未跟随迎亲,否则看到燕暮寒这般不守规矩的行为又要吹胡子瞪眼。 到了祝家老宅,祝子熹已经在喜堂里等候了,祝珩牵着燕暮寒跨过火盆,喜婆在一旁高喊:“新娘跨火盆,一世一双人!” 因着男子不能孕育子嗣,跨火盆的吉祥话是燕暮寒亲自改的,其中也包涵了他的私心。 看着两人携手走近,祝子熹心中动容,他在长姐病榻前的承诺也算是做到了,祝珩有了陪伴身侧的心上人,如今身体好转,平安喜乐。 “舅舅。” “舅舅。”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唤回了祝子熹的思绪,他点点头,无奈失笑:“好好好,先拜堂吧。” 改口要在拜堂之后,但祝珩一喊舅舅,燕暮寒就坐不住了,叠声叫过去,像个莽撞又率真的孩子,急切的想要融入祝珩的世界。 喜婆将两人落下的牵红递过去,高声喊道:“一拜天地,鞠躬,敬苍天,敬厚土——” “二拜高堂,鞠躬,拜列祖列宗——” “夫妻对拜,鞠躬,地久天长——” “新郎新娘入洞房!” 作为新娘,燕暮寒被送入洞房,祝珩在前厅招待宾客。 迎亲的远征军被安排在一张桌子上,将士们还没从拜堂中回过神来,脸上残留着惊愕的表情。 “军师是新郎?” “送入洞房的是将军,将军怎么会是新娘子,他哪里像新娘子了?!” 他们跟着燕暮寒征战沙场,拼死厮杀,完全想象不到燕暮寒雌伏于男人身下的样子。 军师还是那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有种三观崩坏的感觉。 启闲光大咧咧地摆手:“新郎新娘只是给外人看的,兴许床上就反过来了呢。” “说的也是,将军那么宠军师,说不定是故意做新娘,来哄军师开心的。” 这么一想,大家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开始吃吃喝喝。 与喜宴上的热闹气氛不同,城外一架马车正快速驶来,马车上气氛严肃,长须白髯的老者微阖眼皮,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膝盖。 “大人,马上就到睢阳城了,睢阳城最近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没有弄到进城的通牒。” 沈问渠睁开眼睛,眼底满是经历过岁月蹉跎的沧桑:“想办法联系祝子熹。” “是。”侍从应下来之后,又担忧地问道,“大人,六皇子真的没死吗?” 沈问渠摇摇头:“不知道。” 侍从急了:“那您千辛万苦过来,万一他死了,岂不是白费周折?” 沈问渠沉声斥道:“议论皇子生死,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侍从连忙低下头:“是属下的错。” “死没死,总得来看看才知道。”沈问渠揉了揉眉心,叹道,“去吧,我静一静。” 侍从退下。 沈问渠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祝珩死没死,他这一趟都得过来。 先帝高瞻远瞩,留下他和祝泽安一文一武为南秦保驾护航,可惜祝泽安身死,只剩下他。 先帝逝世之前曾与他密谈,祝家世代忠臣良将,要保南秦昌盛,必须善待祝家。 但若是祝家不忠,先帝亦提前准备了应对之策。 只可惜祝家忠心未改,德隆帝却一意孤行,削弱祝家,致使睢阳城被破,连失十二城。 南秦终究走到了先帝最担忧的处境。 祝子熹操控睢阳一役翻案,可能是想求个公道,也可能是另有所图,端看销声匿迹的六皇子是生是死。 沈问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探明此事。 若祝珩死了,事情就简单了,如若祝珩活着,南秦怕是很快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他必须提早应对。 侍从很快回来,脸色古怪。 “联系上祝子熹了?” 侍从摇摇头:“还没有,但我听说了另一件事,城中在办喜事。” 沈问渠一愣:“喜事?” “对,一桩男子与男子的亲事。”侍从指指不远处的城墙,暗自咋舌,“那新人的来头很大,连城墙上都挂满了红灯笼,敲锣打鼓,在城外都能听到动静。” 男子与男子成婚…… 一生克己复礼的沈阁老面目扭曲,深吸一口气,语气鄙夷:“大抵是北域那蛮横无理的异族,做出这种事,简直伤风败俗!” 新房里,燕暮寒揉揉鼻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在房间里走走逛逛,瞅见被子凹凸不平,掀开一看,上面撒满了桂圆红枣花生。 都是求子的习俗。 燕暮寒刚要翻脸,目光一瞥,看到一片红色的纱布,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拽住那片红纱。 两秒后,燕暮寒悄悄红了耳根。 上次被长公主打断,他那嫁衣没有被祝珩亲手剥下来,原以为祝珩忘记了,没想到竟然将嫁衣带来了。 燕暮寒拨了拨耳坠上的流苏,一张脸热得能冒出气来。 今晚就是名正言顺的洞房了,他要…… “将军,将军!出事了!” 启闲光急促地拍着房门,燕暮寒皱了下眉头,将嫁衣塞回被子下面,打开门:“怎么了?” 启闲光快速解释道:“王廷有变,佑安被金折穆带走,长公主知道后串通几个部族的部主,带兵闯进了王廷。” 燕暮寒愣了一瞬,沉声道:“她是想造反吗?!” “大概是为母则刚吧。”启闲光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会令燕暮寒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将军,你怎么了?” 燕暮寒攥紧了拳头,摇头:“没事,王廷的情况如何?” “王廷已经被控制,有人持军令想调兵,都被天尧和穆尔坎摁下了。”启闲光语气严肃,“将军,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错失先机,再动手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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