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下船的人很多,闹哄哄的全挤在舷梯处,可那交握的双手却一直紧紧牵着,没有被人海冲散。 乔鹤年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和祁韵也牵过很多次手。 在二房回来的那次团圆饭上,祁韵为他解围时。 在祖母的寿宴上,祁韵终于把红珊瑚树抬出来,退到人群中时。 在王府定的夜明珠丢失,祁韵追过来把珠子送给他时。 在魁星茶楼出事,祁韵被拘在府衙,自己把他带出来时。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并肩经历过了这么多事。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进退,这就是夫妻。 可是在那天的船上,他却松开了祁韵的手。 只是短短一瞬,他们就被冲散了。 乔鹤年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收紧,可五指中抓住的,只是一簇虚无的空气。 好像在告诉他,现在再抓紧,只是枉然。 乔鹤年将握紧的拳头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往窗外望去。 那对年轻夫妻仍在人群中等着下船,那坤君显然是第一次来宜州城,十分兴奋,一直指着城墙的方向叽叽喳喳问着问题,而丈夫则耐心地笑着回答他。 每一次他回答完,他的妻子就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祁韵也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的。 在他把他从刑事司府衙里带出来时,在马车上。 他说:“在我心里,你很厉害,无所不能。” 乔鹤年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拳。 他会找到阿韵的,因为他在阿韵心里,无所不能。
第136章 茶叶 日子飞快过去, 进入四月,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 祁韵做了几身透气轻便的夏衣,可一穿上, 圆滚滚的肚子就显露出来,看得他直摇头。 “我的肚子怎么这样大?别人怀孕三个月,有的根本都看不出来。”他摸着自己的肚皮, 里头的胎儿已经会动了,不时踢他一脚。 周婆婆在旁道:“许是双胎。李嫂不是说么,她在乡下见过不少怀双胎的, 肚子就是这样。” 祁韵皱起了眉:“我听说怀双胎很辛苦的……也许就是我吃得太多了罢。” 周婆婆笑道:“老爷不也是双胎么?还有一个孪生哥哥。他们都长得这样好,您生出来的双胎, 肯定也能长得好。” 祁韵:“……” 他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这阵子听母亲说了许多分娩时的事,有些害怕,要是双胎, 岂不是要痛两次? 想想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心里又开始埋怨乔松年。 都怪他,让自己这么辛苦,还这么久都不回来看自己一次。 又过了一个多月了,他连人影都不见。 祁韵叹了一口气,将衣带系上, 往窗外一看。 初夏的艳阳早已高高升起, 晒得院里的青砖墙一片白光。 “太晒了。今天不出去了。”他拿起蒲扇,自己扇了扇风,“今年夏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周婆婆给他把杨梅汁端过来:“今年立春早嘛, 不到四月就立夏了,再过几天小满, 谷子都要熟了。” 祁韵喝了一口杨梅汤,嘀咕着:“也不知道松年在外头怎么样。日头这么晒,他日日在外 跑,可别中暑了。” 宜州。 乔鹤年拎着袍子,跨进了翠微苑的院门。 天气炎热,他还穿着一个月前出门时带的春衣,背上早就汗湿了,鬓发也湿漉漉粘在脸颊上。 赵婆婆连忙迎上来:“大少爷,您回来了,要不要沐浴换衣?前几日夏衣刚刚做好送来。” 乔鹤年点点头。 婆子给耳房的浴桶里倒上了温水,丫鬟翠兰将新做的夏衣挂在了衣架上,乔鹤年忽而开口:“给少夫人做了夏衣没有?” 翠兰一愣,随即道:“做了两身。” 乔鹤年:“下去罢。” 丫鬟和婆子应声退下,他自己脱了衣裳,进了浴桶,一边洗身,一边不时揉一揉眉心。 最近又开始头痛了。 他又要昏迷过去了么? 乔鹤年叹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将宜州至台州沿线的大小城镇村落都翻了个遍,四处张贴寻人启事,可依然没有找到祁韵。 但是,有伙计送来了一条重要线索。 在远波县城,有人说曾见过祁韵,还指出了祁韵落脚的宅子。 只是等他赶到那里时,宅子早就人去楼空。他叫伙计向牙行一打听,才知道,这宅子只租了三个月,现在已被牙行收回了。 伙计找来了当时的登记簿,翻到了这宅子的租赁信息,上头留的租赁人的名字,叫“云树”。 云树? 显然没人会叫这么个名字,一看就是编的,看来祁韵就是故意躲着他。 不过,得知祁韵确实安然无恙,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立刻吩咐底下的人四处搜寻“云树”这个名字是否还在哪里租赁过宅子。 虽然东南四十州,地方很大,但他的生意也到处在做,底下的伙计多得很,只需去牙行仔细地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很快,他就可以再见到阿韵了。 乔鹤年长长舒了一口气,洗完身子和头发,换上新做的夏衣,走出耳房。 祁韵常住的这处梢间,赵婆婆一直精心打理着。床铺和纱帐早已换上了今夏时兴的紫云纱,帐钩也换成了一对白玉云纹钩,典雅华丽,一看就是祁韵会喜欢的样子。 乔鹤年披散着长发,走到床边看了看,还算满意,又拨了拨挂在床头的鎏金香球。 “里头的香膏用完了。”他道,“换个新的。” 翠兰连忙应下,拿来一罐新的茉莉香膏,换到香球里。 乔鹤年又走到妆台前,拉开了上头摆着的妆奁。 里头只摆着寥寥几样东西 一支玉兔抱月簪,一支素银簪,还有一条粗糙的珍珠手钏。 乔鹤年蹙起眉头。 “怎么回事?我送过来的那么多金银首饰,都被你们吃了?”他冷声道。 翠兰吓得往地上一跪:“奴婢不敢。这妆奁里放的是少夫人常用的东西,您送的那些,少夫人叫奴婢收进库房里了。” 乔鹤年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去拿出来,把妆奁装满。” 翠兰忙道:“是。” 她匆匆下去,乔鹤年这才将视线再次移到妆奁中。 两支簪子,一条手钏,都是粗陋的玩意儿,他从不会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首饰。 不过,倒像是祁韵自己会买的东西,他一向不舍得花钱。 翠兰拿托盘盛着满满的金银珠宝回来了:“大少爷,这些可以么?” 乔鹤年随意一扫,这托盘里的珍宝金光熠熠、华美逼人,但配上祁韵那张清秀的脸蛋…… 他不得不承认,这妆奁里的素净首饰,更适合祁韵一些。 以前他送首饰的时候,没有考虑得这么多。 乔鹤年沉默片刻,道:“不用了,收回库房里。我再买新的回来。” 翠兰:“……是。” 她捧着托盘退下了,乔鹤年又看了看妆奁里静静摆着的簪子和手钏。 半晌,他伸出手,拈起那支玉兔抱月簪。 这支簪子,他见祁韵戴过很多次。 祁韵是知道自己适合戴什么样的首饰的,他送的那些,祁韵就很少戴。 祁韵也明白,以前他待他的好,是很敷衍的。 乔鹤年摩挲着这簪子上那只玉雪可爱的小兔子,心中微微发酸。 这时,外头传来赵婆婆的声音。 “大少爷,主家夫人那边听闻您回家了,请您中午过去吃饭。” 乔鹤年将簪子放回了妆奁:“我知道了。” 他束好长发,收拾齐整,出了翠微苑。 刘氏已在院里备下了一桌子好菜,守在屋门口等着,乔鹤年一进院,她就连忙迎出来:“鹤年哪,回来了,快来吃饭。” 乔鹤年今日脸色难得和缓,说了一句:“辛苦母亲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刘氏同他一道进屋,“我听见你传回来的消息,说阿韵有线索了,我高兴得不得了。” 乔老爷已坐在饭桌上,闻言也附和一句:“这确实是喜事,只要人没事,就总能找到。” 刘氏带着乔鹤年坐在了桌上,笑道:“是呀,亲家送来的东西,这下咱们也敢安心吃了,之前吃了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乔老爷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炒熏肉:“吃,都吃,这熏肉做得很好呢。” 刘氏一边吃饭,一边又说:“不过,阿韵这孩子,既然没事,怎么这么久都没传个信回来呢?不光我们不知道,亲家也不知道,他们该急死了。” 乔鹤年:“……” 他沉默着,夹了一筷子熏肉。 乔老爷咳了一声,瞪了刘氏一眼:“吃你的饭,说那么多话做什么。” 刘氏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妥,祁韵不回来,显然是记恨乔鹤年那时在船上没有救他,可要是因为这个,即便乔鹤年把他找回来,他也要闹的。 她便又说:“也不是我想提,等把阿韵找回来了,这日子不还得往下过嘛。人心里有怨气,怎么肯好好地过呢?我是觉得,该好好想想这事儿。” 乔老爷啧了一声:“孩子们屋里的事,你管那么宽做什么?少操心。” 刘氏撇撇嘴,不作声了。 半晌,乔鹤年道:“我既然要把阿韵找回来,自然会好好同他消解这些误会,你们不用担心。” 乔老爷:“对、对,要好好说。” 刘氏:“阿韵这孩子,脾气还不错,你好好哄一哄,还是能哄住的。只是啊,你以后再也不能干这样的事了……” 话还没说完,桌子底下乔老爷就踩了她一脚。 刘氏:“……” 乔老爷:“鹤年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明白着呢,你非得说出来做什么,真是的,你这个人。” 刘氏忿忿道:“你们爷俩真是亲父子,一个德性,面子比天还大,说也说不得。” 吵吵闹闹吃完了一顿午饭,刘氏又想起上次祁声送来的茶叶还收在库房里,便说:“正好吃完了饭,可以喝喝茶,我把你大舅爷送来的茶叶拿出来泡一点,祁家的茶叶几十年前在云县就很出名了。” 她亲自进了库房,由婆子带着,找到上回收起来的茶叶盒,捧着出来。 “亲家送的这茶叶,还真是精致。上回给你祖母送的那些,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刘氏一边说,一边拿木刀划开纸盒的封条,“这回送的应当也是茶饼罢,沉甸甸的……” 她打开了纸盒,刚拿起一饼茶,底下压着的信封便露了出来。 “咦?”刘氏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的乔鹤年眼中却霎时亮起了惊人的亮光,猛地起身,一把抽走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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