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跑过来扶住祁韵:“来,少夫人,快坐下。您身子还没大好呢,前几日就发了高烧了,您还想再烧一回不成?” 坐在妆台前的乔鹤年闻言,微微偏过头,往后瞥了一眼。 祁韵面色惨白,捂着胸口,坐在圆桌边,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赵婆婆道:“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 祁韵声音虚弱:“参片……” 赵婆婆连忙给他拿来老参片,让他含了一片在嘴里,又打发其他下人出去,只留下翠兰翠青两个大丫鬟伺候。 屋里的动静这么大,乔鹤年就兀自在那儿坐着,让翠兰伺候着绞发,看都不回头看一眼。 祁韵含着参片,嘴里发苦,心里的委屈也憋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婆婆拿手帕给他擦着泪:“少夫人,没事的,一时争吵,很快就会过去的。” 怎么过去呢? 他的出身家世能过去吗?夫君对他的轻视能过去吗? 祁韵紧紧咬住了嘴唇。 他只是稍微使了点小性子,夫君就发这么大的脾气,叫他不要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在夫君心里,他的斤两,就是没有资格使小性子、没有资格拿乔的。 先前还说什么不要高门贵子,他这样的就很好,可夫君心里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要是他娶的真是一位高门贵子,他敢这么对妻子说话吗?! 虚伪、道貌岸然、拜高踩低! 松年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只有自己眼睛瞎了,才把这样的男人当成宝! 祁韵紧紧揪着胸襟,咬着后槽牙,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同大少爷说。” 赵婆婆连忙应下,带着两个大丫鬟退下了。 乔鹤年这才站起身,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圆桌边的祁韵。 轻视、傲慢、胜券在握。 “你要说什么?”他道,“要是反省、道歉,那就不必了,日后你只需谨遵本分,我会既往不咎。” 祁韵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和离。” 乔鹤年脸上的傲慢神情僵住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祁韵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和离。” 乔鹤年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 祁韵提和离? 祁韵怎么敢跟他提和离? 祁韵这样的出身家世,能嫁给他,是走了八辈子的运,他怎么敢提和离? 乔鹤年瞪着祁韵,难以置信道:“和离?” 祁韵攥紧了拳头:“我和你过不下去了。你说的对,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是我高攀了你,那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去娶你的高门贵子,我就回老家再找别的男人。” 听到他还想改嫁、找别的男人,乔鹤年心头的怒火噌的一下窜起三尺高,他怒极反笑:“你现在想明白了,出嫁之前怎么不想明白?哪个高门贵子肯嫁进来当继室?!” “你还想改嫁,你以为还有什么好男人肯要你吗?你一没有家世,二没有才貌,连管个家都费劲,一天天只知道吃喝享受,受点小伤就要躺上两个月,哪个男人会娶个菩萨回去供着!” 祁韵嘴笨,骂不过他,被他几句话就气哭了:“乔鹤年,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管家才一个多月,先前出岔子的时候是你管着家!” “我嫁进来后哪里吃过你多少好东西?我又给你做了多少好东西、好衣裳?我还为你挡了一刀,你居然说是一点小伤,你自己怎么不去挨那一刀!” 乔鹤年道:“要是我自己挨了还好了,省得伺候你两个月,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似的。” 他这话说的哪有半点良心?明明祁韵是一颗真心扑在他身上,下意识地为他挡刀,他却根本不记这份情,还嫌弃他躺了两个月,说他挟恩图报! 祁韵捂着胸口,急促喘息:“我真是瞎了眼!我嫁个乡下汉子都好过嫁给你!” 乔鹤年冷冷哼了一声:“你现在嫁给我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让你同庄稼汉过日子,看你吃不吃得起那个苦。” “你要和离也行,等祖母六十大寿过去,我写和离书。”他傲慢地看向祁韵,“不过,你别想从我这儿分到半点东西。”
第73章 松年 祁韵本想硬气地回顶一句“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 可一想想自己要是分文不拿地和离,这几个月来岂不是在乔家白受气?还白白地成了离异的坤君! 见他神色变化,乔鹤年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 道:“我要再娶容易,你要再嫁就难了。我劝你考虑清楚。” 祁韵紧紧握着拳头。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现在决不能服软。 狠话已经说出口了, 要是现在被乔鹤年吓几句,就怕了,就向他低头了, 那以后还不知道被他欺负成什么样! 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能要脸皮了, 要了面子丢了里子,以后吃亏的是自己! 他不能低头,也不能净身出户。该乔鹤年出的补偿,他要分毫不差地争到手! 祁韵咬紧后槽牙, 说:“我自然会同爹爹娘亲商量。你欺负我好几个月,占了我的便宜,别想分文不出地把我赶出去!” 乔鹤年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像是没料到祁韵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冷冰冰地盯着祁韵半天,说:“还要找娘家人来撑腰,看来你铁了心要和离了。” 祁韵道:“是你欺负我!逼得我走投无路!” “我欺负你?”乔鹤年将两手背在身后, “你有证据么?” 祁韵一愣。 “我送了你两间铺面, 六千两现银,还有不少奇珍异宝、钗环珠翠。”乔鹤年道,“这些都是真金白银。至于欺负你, 就凭你一张嘴么?” 祁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颗心霎时跌入了冰窟。 好像直到这一刻, 他才真正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冷血和可怕。 乔鹤年送他的东西,都是真金白银,摆在面前实打实的东西。 而自己给他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舍命相救的真心,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要对簿公堂的话,自己确实只能凭一张嘴,没有任何有力依据。 自己花在他身上的真心,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怪不得,乔鹤年几乎从不体贴他、哄他。 因为这些温柔体贴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没法像金银珠宝那样,有证有据,可以衡量、可以比较。 这个男人竟然算计到这一步。 见祁韵傻愣愣说不出话来,乔鹤年这才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面色又恢复了平日的镇静傲慢。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这回他并没有继续同祁韵争执,也没有再说难听的话,像是忌惮祁韵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决定,撂下这一句话,便抬腿走了。 祁韵独自坐在屋里,心乱如麻。 他脑子里全是失望、绝望、追悔莫及。 他对乔鹤年的这些付出,全部打了水漂。 他没有送他多金贵的东西,可是他给他送去的饭菜、做好的衣裳,为他打点整个宅子、伺候长辈,这些花出去的时间精力,怎可能没有价值? 乔鹤年却把他的这些付出说得一文不值。 早知道他是个这样冷心冷肺的人,早知道嫁进乔家是这么个下场,真真不如嫁个普通人家,夫妻和睦过一辈子。 可现在和离,他就平白变成了嫁过一回的坤君,未出阁时能挑的那些郎君,多半都不会再来娶他了。 祁韵脑子里车轱辘似的来回想着这些,连晚饭也没吃,浑浑噩噩被丫鬟伺候着上床躺下,辗转反侧,到后半夜都没睡着。 忽然,屋里吹进来一阵冷风,纱帐被吹得微微一动,祁韵有所察觉,心中一动,连忙翻过了身,往帐外看去。 乔松年正从窗户跳进来,轻盈落地,转身合上了窗。 看到他,祁韵心里忽然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对,他还有松年。 松年说过,可以帮他风风光光地离开乔家。 祁韵便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轻声叫:“松年,你来了。” 乔松年微微挑眉:“怎么,今天特地等着我?” 祁韵心情低落,也就没同他打趣,直接告诉他:“我同夫君大吵了一架。” 乔松年一愣:“我不是教了你么?今日把他晾够了,让他留下来吃晚饭,说点儿好听的。” 祁韵抿了抿嘴:“我照你说的做了,可是他突然就发脾气了。我觉得他是察觉了我在耍花样,发脾气就是吓吓我,让我少使性子。” “可是我那一下真的好生气,我发点小脾气又不过分,他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说我不要忘了自己的斤两。”祁韵提起来,又带上了哭意,“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同他吵了起来,说要和离……” 乔松年眉心一动:“你提了和离?” 祁韵勉强压住眼泪,点点头,抬眼看他:“但是他说,和离的话,他不会分给我半点东西。” “现在我怎么办?”他眼巴巴地望着乔松年。 乔松年也望着他,定定的,眼神深邃。 半晌,他说:“你想怎么办?” 他凑近一些,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帐看向帐中泫然欲泣的美人。 “你自己要先决定,是真的和离争家产,还是把他哄回来当做这事没提过。”乔松年毫不客气道,“你优柔寡断,总是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回我可要问清楚了,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 “想要我怎么帮你,你得给个确定的选择。”他盯着祁韵,一字一句道,“定了,就不能反悔。” 见他话说得这样坚定决绝,祁韵心中忐忑,犹豫起来。 今天晚上自己也是气头上,先前积压的种种怨气全都爆发出来,才说出了和离的话。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和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一想到要和乔鹤年这样难缠难对付的人作对,去争他的家产,争到家产以后还得自己打理,还得防着他再来抢,也要忍受各种各样对离异坤君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 想到这些,祁韵就退却了。 和乔鹤年过日子确实受委屈,可和他和离后的日子一样不好过呀! 他现在就是身在火坑中,说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坏和更坏的选择,他只能两害择其轻。 犹豫半晌,祁韵都没能说出半个字,帐外的乔松年便轻轻嗤了一声。 “看来嫂嫂还没下定决心。”他凉凉地说,“我看,只要过几日兄长再送些金银珠宝来,嫂嫂又被他哄回去了。” 祁韵忙说:“不是的。我是怕、怕……” 乔松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似随意,却紧紧笼罩着他。 “怕什么?” 祁韵小声道:“和他和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你真的帮我风风光光地离开乔家了,我拿着那些产业怎么打理?我一个人在宜州城如何立足?到最后,也许这些产业根本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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