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韵什么都没看出来,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乔鹤年没有带下人和伙计进去,他带的下人自然也不敢进,自觉地停在了屋外。 祁韵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有下人在,夫君应当还会考虑自己的面子,要是没有下人,只有夫妻两个人……夫君会怎么对自己? 祁韵不敢踏进屋门了。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夫君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自己闯祸了么?很严重么?夫君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关在跨院不许出门? 他止不住地在心里打鼓,缩着脖子犹犹豫豫,半天也没能往前迈出一步。 连门口守着的下人和小管事都看出了他的异常,阿福凑过来小声说:“少夫人,您发什么愣啊,快进屋,大少爷等着呢。” 祁韵只能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挪进了屋里。 门外的下人们立刻在他身后关上了屋门。 祁韵:“……” 乔鹤年已经坐在了桌边,沉默地收拾着桌上四散的册子。 他不开口,祁韵哪敢做声?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屋里安安静静,只有乔鹤年收拾账册的声音。 纸张被翻得哗啦哗啦作响,像带着山雨欲来的怒气。 祁韵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在令人窒息的凝滞气氛里,听着这哗啦啦的声响,像听着高台上的审判官翻看自己的罪证。 恐惧一点一点如潮水般涨起来,慢慢淹没他的嘴巴、鼻子。在这漫长煎熬又忐忑的等待里,他背后悄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第64章 下套 胸口的伤本已经好了大半, 可这会儿却被这心惊胆战的恐惧牵扯着又发作起来,扯着他的心咚咚直跳,扯着他胸前的皮肤烈烈发痛。 祁韵额上冷汗直冒, 脸色和嘴唇都发起白来,两条腿有些支撑不住,打起了摆子。 夫君到底会把他怎么样?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求求你, 说句话罢,我要站不住了…… 祁韵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拼尽全力支撑着, 让自己的发抖不要那么明显。 哗啦哗啦的纸张翻动声终于停了下来。 祁韵的心一提。 啪 账册重重甩在桌上。 祁韵心头猛地一跳,膝盖弯就控制不住地一软, 往地下摔去。 他手忙脚乱,下意识四处乱抓,慌乱中抓住了一旁的圆桌,扶着桌边, 才没有狼狈地摔在地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磕得尾椎都痛。 他闹出的动静太大,乔鹤年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冷冷淡淡。 “站也站不好?”他微微蹙着眉。 祁韵脸色发白,不敢大口喘气, 只能小心翼翼地压着胸口的起伏, 说:“我、我身子还没大好,站不住。” 乔鹤年站起身,捧着一摞账册走到了一旁的木柜前, 将账册放进柜子里。 “身子不好,就在家待着。”他说。 祁韵心中一惊, 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说让自己住跨院,连忙说:“也没有什么大碍,今日是帮祖母办赏花宴,才出门一趟。” 他顿了顿,又飞快地解释:“今日的赏花宴被林家、李家人搞砸了,祖母气得饭都不吃就回家了。我想着你好几日不曾回家,就想来看看你,和你一起吃午饭。” 乔鹤年沉默不语,将账册一本一本分门别类放进柜子里,锁好柜门,又将手稿搁在烛灯上点燃,丢进铜盆里烧成灰烬。 祁韵就在一旁谨小慎微地坐着,偷偷瞅着他,觉得他的动作好像没带着太大的火气了,才小声说:“夫君,我过来没有提前同你说,你生气了?” 乔鹤年没有回答,只背对着他,一页一页烧着稿纸。 “赏花宴怎么搞砸了?”他问。 祁韵连忙说:“还不是外头那个林予,偷偷糟蹋李家大小姐带来的花,被抓了现行,两家人吵起来了,劝都劝不住。本以为他只是势利、小心眼,没想到本性这么坏,以后我看见他就绕道走。” 乔鹤年淡声道:“既然如此,怎么还把他带到二楼来。” 祁韵:“……” 他知道这一遭怎么也逃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进赌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我想,那好歹也是个年纪轻轻的清白公子,万一被赌给糟老头子做续弦,这一辈子不就毁了么?所以,我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谁知道林予蹬鼻子上脸……”祁韵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瞅乔鹤年的脸色,讨好道,“还好夫君及时出现,不然我刚刚都不知道怎么办。” 乔鹤年面色淡淡:“要是我没有及时出现呢?” 祁韵:“……” 他不敢再作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林五少爷出什么事,同你有什么关系?”乔鹤年道,“这天下苦命之人多的是,你当自己是活菩萨,见一个就要渡一个?” 祁韵嗫嚅着:“我、我只是刚好碰上了……” 乔鹤年凉凉地嗤了一声。 祁韵又不敢作声了。 屋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祁韵心中忐忑,脑袋也不敢抬,半晌,沮丧道:“我、我惹了很大的麻烦么?” 乔鹤年道:“二楼的门槛就是一万两,你觉得林予能拿得出几个一万两?他要是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会怪到谁头上?” 祁韵:“……” 乔鹤年眼神冷淡:“赌徒就是亡命之徒,招惹上他们,你说麻不麻烦?” 祁韵想到那些赌桌旁双目猩红、状若癫狂的人们,不禁毛骨悚然,小声说:“那怎么办?” 乔鹤年:“你闯祸之前,怎么不自己想想怎么办?你是觉得嫁给了我,我就一定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祁韵被他说得难堪极了:“对不起。” 乔鹤年:“说对不起有用么?” 祁韵都要哭出来了,只能重复地说:“对不起,夫君,我不知道轻重,我错了。” 乔鹤年没有作声,甚至也没有看他。 祁韵害怕极了,害怕他不原谅自己,害怕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到翠微苑来。 他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挪过去,拉他的衣袖:“夫君,你别不搭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鹤年被他扯着衣袖,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高高在上的,冷冷淡淡的。 祁韵被这冷冰冰的眼神一刺,瑟缩了一下,小声呜咽道:“求求你……你说句话罢……” 乔鹤年垂着眼睛,看着他。 祁韵几乎半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袖,看起来懦弱又卑微。 乔鹤年面无表情:“起来。 ” 祁韵脸上还挂着眼泪:“你不怪我了?” 乔鹤年淡声道:“怪你有用么?” 祁韵又瑟缩了一下。 乔鹤年:“坐好。” 祁韵只好自己爬起来,坐在了桌边。 恰好这时,外头的伙计敲了敲门,说饭菜来了。 乔鹤年朗声道:“进来。” 祁韵连忙背对着门,擦擦脸,免得叫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伙计们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乔鹤年又招招手叫了门口的小管事进来。 “外头如何?” 小管事恭敬地回答:“照您的吩咐,叫了高都头过来,高都头已将高夫人带回去了。” 乔鹤年点点头:“高夫人赢了多少?” 小管事道:“赢了三百两银子,还不过瘾,想坐着不走,被高都头拖走了。” 一旁的祁韵听了,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林予今天是赢了,不是输了,不然他可不就把这账都记在自己头上了么? 伙计们摆好饭菜退出屋子,小管事也跟着退出去,关上了屋门。 祁韵缓过来了,连忙殷勤地给乔鹤年盛饭:“夫君,吃饭。还好今天林予没输钱,怪不到咱们头上。” 乔鹤年只“嗯”了一声,兀自吃饭。 祁韵不停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自己只草草地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他有点儿忐忑地问:“夫君,最近你很忙么?还回家么?” 乔鹤年道:“盐场准备开工了,不少事情要办。” 祁韵便有些失落:“噢。那你忙着,要记得好好吃饭。” 伙计们进屋来收拾桌子,祁韵看乔鹤年还要再忙,便也不多待,起身同他说了一句先回去了,就出屋带着小厮们往回走。 乔鹤年也不留他,祁韵一出去,他就把门口的小管事叫进屋吩咐事宜。 祁韵走到了楼梯口,正要往下走,忽而脚步一顿。 夫君争得海盐专营,林家眼红下了毒手,被世子殿下找了由头罚了十万两银,林家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罚么? 老夫人和刘氏不清楚各中巨细,但林家是知道的,既然知道自家已与乔家结了梁子,为什么还来参加老夫人办的赏花宴?他们是不是故意搞砸赏花宴的? 林予把林星儿带到乔家的赌场,是不是也想使坏,既能处罚林星儿,又能泼乔家的脏水? 怪不得他那样蹬鼻子上脸,敢情就是想借着自己弄出些幺蛾子! 祁韵豁然开朗,让几名小厮等着,自己赶紧转身往回走。 他得告诉夫君,林家就是不安好心,亏他们还怕林予输得倾家荡产,对付这样的仇家,就该让他们倾家荡产才对! 他快步走回去,刚到拐角处,就听见小管事的声音传过来。 “少东家吩咐了,下回高夫人再来,让他上二楼大厅玩。还是那几个陪着。”小管事吩咐着几名伙计。 一名伙计问:“那还是像今日一样,让他赢一些?” 小管事一拍他的脑袋:“回回都让他赢,咱们又不是大善人。还是老路子,吃绝户。” 几名伙计连忙应下,而后往外走。 祁韵赶紧后退,就近躲在了一处空雅座的屏风后。 等伙计们走过去,他才悄悄出来。 刚刚小管事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林予赢了钱,是夫君故意让他赢的?那大厅里的几位赌客,难道是夫君的人扮成的贵客? 他满腹疑问,轻手轻脚走过去,停在了转角处。 雅间门口依然守着夫君的心腹,他靠近不了,但这会儿雅间的屋门没关上,在转角处能隐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少东家,林家好歹也是世家,殿下应当不想动作这么快,咱们这么干,妥当么?” “殿下当然想徐徐图之,可林家与我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多留他们一天,我就多一天不安稳。”乔鹤年的声音冷冷的,“越快越好。” 小管事道:“您放心罢。今天高夫人已上了钩,下一个就是林老爷,一个月保准完事儿。” 祁韵在拐角处偷偷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来……原来是夫君下的套,他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被林予赢走了三百两银子呢。
143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