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肩在逼仄狭长的小巷里走着,一线天光从头上泻下来,洒在小巷的青石板上,稍稍驱散了巷弄里的昏暗潮湿之气。 走着走着,乔鹤年忽然注意到,祁韵在踩那地上的一线天光。 他也许不是故意的,只是平日里这样孩子气习惯了,看见地上的一条光线,就专门沿着这条线走,两脚一步一步都踩在那日光上,像小时候玩的走石子游戏。 乔鹤年微微一笑。 罢了,不想这么多了,阿韵这样单纯,他不该再算计他 而且阿韵现在不傻了,算计也算计不来。 “对了,”祁韵忽而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做点什么新生意呢?” 乔鹤年瞥他:“你想入伙?” 祁韵:“只是问问。你不是说,一向不和别人合伙分成的嘛。” 乔鹤年:“听殿下的意思,要借着海运把沿海一线发展起来,我应该还是往海边跑。” 祁韵顿了顿,道:“你要是出去做生意,待在宜州的时间就少了罢。” 乔鹤年:“我就算不在宜州,也会把阿影他们留下来,你放心。” 不会让你有危险,也不会给你招惹其他男人的机会。 祁韵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好笑道:“乔少东家,你人都不在宜州,还要叫人盯着我,你待其他朋友也这样么?”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闲得慌么,谁都去盯。”乔鹤年背着手陪着他慢悠悠往前走,“我待你当然不一样,就算我自己克制,也克制不住。” 祁韵一愣。 乔鹤年的这张嘴里,很少能听到真话。 他好像天生就是个不爱吐露心声的人,对祁韵说的唯一一句真心的“我中意你”,还是在被父亲强压着写下和离书的时候。 而刚刚说的这句话……其实对祁韵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他待乔鹤年究竟是不同的,曾经汹涌的爱、愤怒的恨,现在只是被他压在了心底,并不曾真正放下。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作声。 小巷终于走完,他们出了巷口,祁韵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你先回去罢,我会叫人继续去抓乔柏年。”乔鹤年说完,叫了阿影,让他护送祁韵回去。 祁韵上了车,推开车窗,道:“你自己也小心些。” 乔鹤年:“他腿脚不便,出不了这片民居。我待会儿就出城了,今日有事。” 祁韵一愣:“快要中午了,你现在出城,那午饭吃什么?” “我马车上备了干粮。”乔鹤年道,“吃了午饭再去,有些赶不及。” 祁韵:“……” 他反应过来,乔鹤年今日安排了出城,原本应该要提前用午饭的,只是听到阿影来报,赶到自己这边,便没能吃上饭。 祁韵撇撇嘴,说:“别总是吃那苦荞饼,又涩又难吃,你怎么也是个大富商,挣那么多钱,就不会备点儿好的?” 他起身在马车里翻找一番,找出了食盒,打开一看 李嫂今日备的是红薯枣泥蒸糕、白切牛肉,还有两样凉菜。 他便把食盒从窗户递出去:“我回去吃午饭,这个用不上了,给你。” 乔鹤年一愣,连忙接过来,刚想打开看,祁韵已经关上了车窗,吩咐车夫回去。 车夫调转车头,乔鹤年连忙跑到另一边车窗前:“阿韵,多谢,我待会儿会好好吃饭的,你也好好吃饭。” 祁韵瞟他一眼,点点头,就叫车夫上路。 马车滴溜溜往前走了,乔鹤年拎着食盒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才打开食盒。 有蒸糕、有肉、有凉菜,阿韵备的吃食,果然和家中下人备的大不相同。 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往城外去,而后自己把食盒里的东西一碟一碟拿出来,摆在方桌上,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肉和菜的香味四散飘逸,诱人极了,乔鹤年几乎把每个碟子都吃得干干净净。 好久没有在路上吃过这样的饱饭了。 还是有媳妇儿的日子舒坦。 该怎么再次过上这样的幸福日子呢? 祁韵回到家中,下午便老老实实待着没再出去,只叫伙计跑了一趟,把张雨山带到城北的一家杂货铺去,带着自己的亲笔信,与乔鹤年在那儿的老掌柜交接。 这天晚上,林星儿忙完了来找他,告诉他痘苗已经种得差不多,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和乔鹤年分账了。 二人又商量了宣纸生意的事,祁韵把郑子君引荐张雨山之事也说了。 “他刚来宜州不久,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无,我暂且让他管着城北的杂货铺,以后再看。”祁韵说着,看了林星儿一眼,“虽然他年纪比你大,但你才是大管事,只管使唤他就是。” 林星儿:“郎君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可管不过来城北,有人当帮手也好。不过,他是外地人,在此没有跟脚,要是他卷钱跑了怎么办?” 他倒是和乔鹤年想的一模一样。 祁韵:“所以我才叫他先管着杂 货铺,这些小东西挣钱不多,占的货款也少,我每月把挣的银子收上来,不放在账上。” 林星儿点点头:“等再过阵子,给他讨个媳妇儿,在这里安家,就跑不了了。” 祁韵扑哧一笑:“咱俩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哦,对了,这个张雨山,倒是高大端正,相貌堂堂的,要找媳妇儿应当不难。” “高大端正,相貌堂堂?”林星儿笑道,“郎君还专门看人家的长相了?” 祁韵:“好看的人,总会多看一眼嘛。” 他要是没有这爱看脸的毛病,当初也不会看中乔鹤年了。 林星儿:“郎君方才说,今日还碰上了乔少东家,那乔少东家看见此人,岂不是鼻子都气歪了,哈哈哈哈!” 祁韵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生气?我请个掌柜,又没碍他什么事。” 可是他回想一下,当时乔鹤年看见张雨山,脸色确实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林星儿笑道:“郎君,你和他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难道还没发现乔少东家有多霸道?我那天还同影侍卫说,他主子就像条护食的恶犬,自己就算吃不着这美味,也要把其他狗都赶走,不许别的狗垂涎。” 祁韵:“……” 林星儿看他脸色复杂,就收敛了一些:“抱歉,郎君,我不这么说他了。” “你这话倒也没说错。”祁韵无奈地摇摇头,“别让他听见了,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林星儿捂着嘴偷笑起来。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祁韵才叫下人送林星儿出门。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色完全黑下来,最近又逢天花肆虐,禄丰街上萧条不少,酒楼饭馆和勾栏瓦舍一大半都关门歇业了。 这会儿走出去,街上冷冷清清的,街边也没几家开门的店铺,走在黑黢黢的街上着实有些吓人。 林星儿从铺子里出来,看了看外头的街道,正想叫个伙计打着灯笼送自己回家,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林星儿回头,就看见阿影跟着自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白瓷小罐。 “这是上次那盒胭脂?我说怎么不见了。”林星儿道。 阿影见他还记得这事,笑了起来,连忙走近:“我去换了颜色,这个据说是卖得最好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揭开白瓷小罐的盖子,林星儿垂眼一看,这回是个温柔靓丽的水红色,很好看 可这个颜色他已经有了。 但看阿影如此诚恳,他也不好再次拒绝,只能收下:“多谢。” 他接过胭脂,闻了闻香味。 “星儿,我想起来,最近夜里不太平,你一个人……”祁韵匆匆出来,恰好看见林星儿和阿影站在一块儿,林星儿手里还拿着个胭脂盒。
第171章 帮手5 祁韵:“……” 他的视线在一脸坦然的林星儿和面红耳赤的阿影中间游移片刻, 不太确定地问:“你们两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影已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林星儿却没什么反应, 只问:“郎君,怎么了?” 祁韵也不好说他,只道:“我想着现在太晚了,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林星儿:“本想叫伙计送我回去的,影侍卫刚刚说他送我,郎君不用担心, 快回去歇息罢。” 祁韵:“……” 他再次看了看阿影,那视线仿佛要把阿影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好啊, 乔鹤年把你安插在我这里,就是让你一边监视我,一边挖我的墙脚的? 阿影被他看得心虚,抓抓脑袋, 小声说:“少夫人,那我先送林掌柜回去。” 祁韵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去罢。” 等你回来再收拾你。 他转身回了后院,阿影这才点了个灯笼,送林星儿出门。 种痘的生意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只等着祁韵与乔鹤年分账了,一想到分完账之后, 自己一下子就能进账一万多两银子, 林星儿就心情大好,颇有闲心地哼起了小曲儿,脚步轻快。 阿影在旁打着灯笼, 道:“今日怎么这样开心?” 林星儿惬意地踱着步子:“终于忙完了,可以歇上几天, 还赚到了一大笔钱,换你你不开心?” 说着,他就盘算起来:“等我分到钱了,立马就换个大宅子住,还要买些下人,这样嬷嬷也有人伺候,不需要天天等着我,给我留门、留晚饭。” 阿影笑了笑:“那就先恭喜你了,林大掌柜。” 林星儿得意地哼了一声,又说:“等我有了大宅子,就有地方养马了,我也要买一驾马车,这样出门方便,晚上也有车夫等着,就不用你送我了。” 阿影的笑意微微收敛。 林星儿是个有本事又肯努力的人,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一辈子平庸。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始,他以后一定会越来越有钱,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也就会越来越大。 “对了,你最近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殷勤。”林星儿忽而转过头来,盯着阿影,“又是送胭脂,又是主动送我回家。原先你不是看见我就皱眉的嘛。” 阿影:“……” 他轻咳一声,掩住自己的小心思,道:“我还得在少夫人这儿守上半年呢,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与其天天闹腾,不如好好相处。” 林星儿点点头:“说的也是。” “不过,影侍卫,上哪儿还能找着你这样身手好、脑子也机灵的侍卫呢?”林星儿摸了摸下巴,“我养的那些打手,实在是成不了气候,只能吓唬吓唬平头百姓。你看,那患病死了的乞丐倒在我铺子门口的时候,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搬个尸体不情不愿的,怕自己染上天花死了,居然还来抓我的衣摆,真是……” 回想起那天那场闹剧,林星儿叹了一口气:“那天还好有你,拉了我一把,又帮我收拾那乞丐的尸体。你看我养的那些打手、伙计,没一个敢往我身边凑,生怕给他们染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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