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该喝那么多酒,可不知为何就那么一杯接着一杯灌下去,醉酒之后还鬼使神差地到了这里。 李淮瞥见那紧绷的下颌线,暗想还是喝醉酒的言时玉讨人喜欢。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上前从背后环住言时玉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你记不记得你说什么?” 言时玉挑眉,低声道:“说了什么?” 李淮心中了然,看来言时玉不知道醉酒后说了什么,否则早就恶狠狠地掐他的脖子了。 “你说了好多话,都是平时不会说的。我真没想到,你那么会说话。”他含笑说着暧昧的话,指尖戳了戳紧绷的脸,压低声音,“你说,你心里只有我。” “你说,我是你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你说,你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我身边。” “你说,不许我再生病,否则你会生气。” “你说……” 见言时玉的脸色太过难看,李淮识相地不再说下去,伸手撩开纱帐的一角,命人把醒酒汤端进来。 宫人快步走到床前,哆哆嗦嗦地递上醒酒汤,退下时双腿发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逃命似的退出去。 将醒酒汤捧在手里,李淮笑道:“你别那么凶嘛,瞧瞧给他吓的。” 言时玉无言,撩开一侧纱帐透透气,接过醒酒汤一口灌下去。 “头还疼?”李淮关切地问,拿起一旁的丝帕为他擦嘴角残留的醒酒汤。 雪白的丝帕将那点儿褐色的汤汁全部吸干,又悄然移到近在咫尺的唇上,挠痒一般扫过抿在一起的唇瓣;扫到一半,李淮的手腕被握住,整个人被扯进男人怀里。 酒气已经散了大半,醒酒汤的味道占了上风,淡淡的甜味在二人之间散开。 李淮熟练地红了脸,乖顺地靠在他怀中,抵在他胸前的手腕轻轻摇晃,柔软光滑的丝帕一下又一下地滑过他的喉结。 言时玉眸色一暗,盯着李淮的同时,抬手抓住作乱的丝帕,慢慢地从那只白玉似的手中抽出来。 丝帕被甩到身后,那只手自然地落在腰间,他凝视着怀中人红透的脸,回想起那几句所谓的“酒后真言”。 “骗我要付出代价的。”言时玉幽幽开口,目光有些危险。 李淮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一双明眸深情款款,泛红的脸贴到他身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说:“随你处置。” 话音刚落,言时玉便开始处置他了。 那只大手一动,李淮顿觉不妙,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死死地咬住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言时玉不愧是言时玉,总有办法叫他生不如死。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哭着求放过,但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李淮无力地瘫在言时玉怀中,意识正在慢慢回笼,不久前说过的荒唐言语一字一句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多亏下过雨有些凉快,否则他的汗一定会把中衣打湿。 “我帮你更衣。”言时玉把他抱到床上,捡起那条丝帕擦了擦手,起身去取了一套新衣,为他换上。 待衣服穿好,李淮才缓过神来,顶着一张更红的脸,不敢看言时玉,尤其是不敢看那只手。 这、这也太过分了! 他恼羞成怒地转过身去。 言时玉的酒劲儿彻底过了,瞧他赌气的模样,莫名觉得有趣,伸手去扳那瘦弱的肩膀。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李淮皱着眉头转回来,幽怨地盯着他。 言时玉轻声问:“不舒服?” 李淮:“……” 他是喝了假酒脑子坏了,还是被人夺舍了,怎么能问这个! 见人不回答,言时玉点头:“那就是舒服。” “你、你别再说了!”李淮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实在不行就翻窗出去好了。 他捂住发烫的脸颊,抬眼看言时玉——他竟然在笑。 真心的笑。 不同于往日的冷笑和讥笑,他的眉眼温柔,嘴角扬起一道赏心悦目的弧度。浅浅的笑容将冰冷和戾气尽数覆盖,好似一阵柔和的春风,又像一道和煦的阳光。 李淮愣了一瞬,指了指他的笑容,含情脉脉道:“言时玉,你笑起来真好看。” 笑容顿时消失。 李淮“哼”了一声,想起赵岐送补品的事。 “赵大人送了我一堆补品,一直叮嘱我注意身体。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母亲,也就他如此关心了。”他感慨道,故意重重地叹气。 “补品?”言时玉不屑地挑眉,冷冷道:“没毒吧?” “不知道啊,你喝的醒酒汤就是用他送来的东西煮的。”李淮懵懂地凑过来,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然后一脸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见言时玉欲言又止,李淮高兴地笑起来,“我逗你的,太医挨个儿检查过,没毒的。” 一番玩笑后,几近黄昏,言时玉身为臣子该出宫了。 “不如你今晚留下来?皇宫大得很,我可以为你安排一座宫殿居住,省得你来回跑。另外,你住在宫中,我们见面也方便。”李淮抱住他的胳膊,下巴抵在他肩头,小声提议道。 “你知不知道允许外臣留宿内宫意味着什么?陛下,您真的要当昏君?” 言时玉肩膀一动,让他的手和下巴落了空,起身整理好衣冠,回身垂眸看向跪坐于龙床的皇帝。 他仍是那副赤诚天真的模样,歪头看过去,满不在乎道:“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也不在乎当昏君还是明君,我最在意的只有你。” 他坐直身子,一双眼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温暖的光,随后又将这温暖传给对面的人,开口说出不知强调过几次的话,“我最在意的只有你,言时玉。” 言时玉移开视线,忽然道:“你还没去过藏书阁吧,我带你去看看。” 宫中的藏书阁收藏了几十万卷好书,李淮一直都想见识见识,奈何没有一个好理由,此刻得到言时玉的邀请,赶紧答应。 藏书阁在御花园东边,入夜后每层都会点灯,从外面看灯火通明。 李淮跟着言时玉走进去,一股书卷的香气扑面而来,一排排书架立在阁中,墙上挂满了名家字画,只一眼便眼花缭乱。 言时玉并未在一楼停留,抬脚走上楼梯,径直去了三楼。 趁他找书时,李淮终于能不再掩饰激动的情绪,满心欢喜地抚摸书架,指尖滑过一排书脊,在看到兴趣的书时便停下来,久久地凝视,却不敢随便拿下来。 他担心会被言时玉怀疑,只能饮鸩止渴般盯着那本书,直到听闻脚步声在靠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乖巧地站在书架前。 “过来。”言时玉轻声道,怀中抱了几本厚厚的书。 李淮听话地走过去,好奇地看了看,“你喜欢这些书啊?” “这些是给你的,看不懂的问我,不必去问赵岐。”言时玉面色如常,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说完便把沉甸甸的书塞到他手里。 他心中一惊,怔怔地接过来抱好,若不是这几本书重得太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言时玉竟然会允许他看书,还允许他提问? 纵然内心再震惊、再怀疑,他还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嫌弃地瞥了瞥怀中的书,好像在看脏东西,小声恳求道:“我每日听赵大人讲书已经很累了,能不能不看这些啊?要不等赵大人讲完了,我再看吧,万一把几本书混在一起就不好了。” “十日之内全部看完,若没看完,就当你骗了我,要受罚。”言时玉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李淮心中偷笑,面上十分勉强地点头答应,转念一想,又不好意思地笑:“言时玉,你确定那个算惩罚吗?”
第14章别看 当时李淮觉得难为情,如今回想起来,还真如言时玉所言,有点舒服。 “谁说只有那一个惩罚?”言时玉幽幽道,转身坐到椅子上,双手随意地往两边一搭,举手投足间从容自如。 “哦……我看就是了。”李淮拉着脸点头,费力地把这摞书放到桌上,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置身于书海之中,他心情好极了,侧了侧身,单手撑在桌上,好奇道:“言时玉,京中的学堂是不是只收男子?” “嗯。”言时玉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李淮皱皱眉:“那女子要去哪里读书识字?” 言时玉:“请先生入府教导。” 李淮追问:“那要花不少钱吧?如果有一对夫妇没有这笔钱,二人又都不会识文断字,那他们的女儿要去跟谁学?” 言时玉一愣,冷眸闪过一丝茫然,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在几乎所有人看来,学堂就是男子读书的地方,女子完全可以不读书;女子若能读书,除了家人有学问,大部分原因在于家境殷实,能请先生入府单独教导。 男子读书是为考取功名,女子读书再好似乎也没有用武之地。 甚至在某些人眼中,女子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言时玉痛苦地闭闭眼,陈旧的伤口再一次被揭开,鲜血淋漓,痛入骨髓。 面对李淮疑惑的目光,言时玉只能摇头。 “这就奇怪了。”李淮摸摸下巴,沉思道:“读书一事,女子不比男子差,聪慧的才女大有人在,最后却只能困于深宅相夫教子;有些男子学识一般却能谋个一官半职,这又是何道理?科举的目的是选拔人才,才华是重中之重,为何大家默认男子才能参加呢?你看皇宫里的大宫女,不管是办事还是管人都颇有办法,可见女子为官也未尝不可。” 这一番言论实在有些离经叛道,言时玉的神色严肃许多,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不解的同时又有些认同。 女子为什么不能读书识字?女子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是谁定下铁律说女子不能做这些? “前几日赵大人讲史书,提到有些外族的首领是女子来当,我当时觉得极好,他却不以为然,直说‘女子抛头露面已是不对,参与朝政更是违背天理伦常’。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你说他是不是太迂腐了?”李淮的眼中有些嫌弃,另一只胳膊也放到桌上,往前挪了几寸,凑近桌对面的男人。 言时玉嘲讽道:“赵岐……老顽固一个。书读得太多,年纪又大,偏偏还倚老卖老。往后他讲的东西,你大概听听就好。不过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老东西……” 李淮忍笑,郑重其事地点头:“你说的都对!如此说来,你会支持我办女子学堂吗?” “女子学堂……往后是不是还要女子科举、女子做官?”言时玉垂眸,指尖动了一下,女子学堂的点子很不错,可朝中不会有人同意。 “不对!”他笑着摇头,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往后只要有才华的人都能参加科举,通过科举考试就有机会做官。还有啊,不只是做官,女子还可以做生意,也可以做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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