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养好了身子,才能再给陛下生几个小皇子。” “嚼什么舌头。” 听见沈闻非的声音,常春赶紧往旁边挪,额头触地,“陛下。” 贺云沉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来,被大步跨来的沈闻非握住手,刚掀开一个角的被子重新妥帖地盖好,沈闻非握着贺云沉的手,眼睛里的柔情化不开,“云沉,我回来了。” 下人一并退下,贺云沉垂着眼睛,轻声应了一句“见过陛下”。 沈闻非搅动药汁的手一顿,旋即认真地说,“以后不必尊称我,叫我名字就好。” “……不敢。” 沈闻非见贺云沉看都不肯看自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怨的,抿了抿唇,说,“我知道云沉你心里难过,我也知道你怨我。” 贺云沉心里隐隐泛起痛来。他轻轻闭上眼睛,手指慢慢缩紧。 “母后愿去护国寺祈福,这件事,我们……” “陛下!”贺云沉听不下去,他紧紧抓着被子,声音都抖了,“别说了……” 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不要再欺骗他。 沈闻非看他浑身颤抖的模样,赶紧把他搂进怀里,连声道歉,“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贺云沉不想听沈闻非道歉,他现在只想躺下,躲起来,永远永远睡过去,如果可以,离沈闻非越远越好。 这样就不会伤害到别人,自己也不会痛了。 沈闻非抱着不停向下滑的贺云沉,哄他,“乖乖先喝药好不好?喝了药再躺下,我陪你睡一会儿,来,我们喝药。” 贺云沉越来越反胃,但他一声不吭地喝光了那碗药,忍着胃里的灼烧感躺下。 沈闻非低头吻他,吻他潮湿的眼角和苦涩的嘴唇,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一样哄他睡觉。 尽管已经伤透了心,但是十几年的习惯还是让贺云沉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贺云沉不想在这样下去了。 他抬起头,刚说了声“陛下”,就被人叼住嘴唇。沈闻非吻他,不放开,说话时嘴唇磨蹭,他声音很轻,“叫我名字。” 他说:“云沉,叫我名字。” 贺云沉喊不出口。 刚才还平静如一潭死水的人,现在满目慌张只想逃开,沈闻非心里痛得厉害,犹豫一下,还是没忍心继续逼他,吻吻他的额头,把他搂进怀里,像刚才一样哄他。 “没事了。我守着你,不怕了,没事了。” 沈闻非刚从前朝脱身回来,屋内热气扑面,他匆匆赶来,衣摆偶然蹭上的雪花一下子就渗进衣料。 他脱去大氅,身上仍旧带着凛冽的寒气。 “外面好冷。”沈闻非给贺云沉扯了扯被子,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这样的触碰还是让贺云沉心头一颤,他一直低下头,避开沈闻非的目光。 “我让他们给你送了你爱吃的酥饼,特地让御膳房做的小小的,你爱吃的乳糖馅儿,吃了几块?好吃吗?” “……好吃,”贺云沉抬起眼睛,看着沈闻非,轻轻扣住他的手,“陛下。” 沈闻非有些孩子耍赖似的,捧着他的脸就亲了过去。他手指跟嘴唇还是有些冷,蹭在贺云沉的脸上,后者闭上眼睛,任凭人咬了一口。 “说了不许再叫我这个,”沈闻非还是捧着他的脸,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叫我名字,云沉,我要听你叫我名字。” 贺云沉不明白沈闻非这么做的意义,也不知道他这样一时兴起能支撑多久。 幸亏他不用他支撑太久。 贺云沉舔舔嘴唇,跟前几天似的,声音很小地:“闻非。” 沈闻非这才高兴起来,又亲了亲贺云沉。他觉得手心里的人一下子就瘦得可怜,像一株冻坏了的花草,怎么都养不好。 贺云沉让他瞧得低下眼睛,耳朵也被人夹在指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闻非说:“我命人在修整正阳宫了。” “正阳宫太久空着,里面的亭台也都是些之前的样式,太老旧,也破败了,”沈闻非拉过贺云沉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腕,“我自己画的花样,到时候种什么花草,我们一起看看。” 贺云沉听着,总觉得难过。 “闻非,”贺云沉反手拉住沈闻非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你说,”沈闻非眼睛亮了一下,抱着贺云沉的手臂紧了紧,“我都听你的。” “我想,想去宝华殿看看。” 沈闻非心口一滞。 “我心里实在放不下,”贺云沉拉着沈闻非的手,又垂下眼睛,“昨天梦里,我又……” “好。” 贺云沉怔怔。他编想的理由还没说完,没成想沈闻非就同意了。 “等外面雪停一停,”沈闻非看着贺云沉的手,摸他指上掌心里的老茧,“我陪你一起去。”
第四十六章 破绽 贺云沉心里酝酿着一个秘密。 他坐在软轿中,手被沈闻非捂在手心里。离宝华殿越近,他们两个人的心就越紧一分。 贺云沉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想开了,心里也明白,那个孩子不过他腹中一捧血,幼子根本不会知道痛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他这么告诫自己劝慰自己,好不容易从心痛中爬出来些,现在又一次无法自控。 沈闻非能感知到捂在手心里的手越发冰冷,甚至开始微微冒汗,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于事无补。 丧子之痛,已然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冰天雪地,沈闻非不奢望贺云沉向之前那样爱他,只希望他能好好留在自己身边,只是留在自己身边。 等落了轿,贺云沉得撑着沈闻非的手才能站起来,听见里面隐约渺茫的诵经声和香火味,他的手像雪一般冰凉。 “云沉。”沈闻非低声叫他,“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 贺云沉嘴唇动了动,还是往宝华殿中走去。 皇太子早夭,皇城周围的高僧全都被召集起来入宫诵经,为皇太子超度祈福。贺云沉站在他们面前,眼中没有任何,只有那块灵牌。 他站得远,不敢凑近去看上面的字。 他的孩子还太小,他还没来得及取名字。至于沈闻非给他定了什么封号,贺云沉不想知道,他至今仍在逃避这个皇宫给他的一切。 痛苦也好荣耀也好,贺云沉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包括沈闻非。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噙着泪的眼睛,握着他的手,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陪着他静静地站着。 香火缭绕,贺云沉在冬日里和他唯一的亲人告别。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宝华殿不比御书房暖和,沈闻非怕贺云沉受冻,揽着他往回走,刚出了殿门,贺云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沈闻非一把横抱起来。 “陛下!” “又叫错了。”沈闻非吻吻贺云沉的鼻尖,快步走到软轿旁,把他抱着放进去,“下次再错可就要罚了。” 贺云沉看着他,拉住了沈闻非的手。 这种主动的亲近为数不多,沈闻非惊喜又珍惜,拉着他的手亲了亲,连起轿时晃了下都搂住贺云沉,好像这点轻微的晃动就能伤到他似的。 “闻非,”贺云沉每次叫他的名字声音都很轻,他的手被沈闻非捂着,他看着那只手上突出的青筋,说,“我心里难受,以后能多来宝华殿看看吗?” “当然,”沈闻非现在对贺云沉无有不依,“我有时间了就陪你过来。” “不用,”贺云沉看着他,“眼下,正是忙乱的时候,我自己过来就好。” 沈闻非皱皱眉。 “会带着人,”贺云沉补充,“也不会冷到自己。” 他垂下眼睛,声音更轻了:“我心里难受,想多来看看。” 他一这样,沈闻非当即丢盔弃甲,搂着人亲了亲:“我同意就是了,你别不高兴。” 贺云沉让人亲了又亲,抿紧了嘴唇。 赵王终于回到了府上,这两天,他算是彻底领教了沈闻非的强硬手段。 “那么多前朝臣子,他也不在乎谁是谁,连祖宗的体面都不在乎了,就让人在宫门口跪着。”赵王轻笑一声,“扪心自问,若是本王,定然做不到这个地步。” “那是他本就不占理,”婉音给赵王奉了杯茶,“不过是硬撑着,不愿意低头罢了。” “就为了一个贺云沉?”赵王皱起眉,“当初定下了要拉拢贺云沉,结果还没怎么样,就到了这般地步,如此一来,那贺云沉还能怎么为我们所用?” “殿下就是心太慈。” “什么?” 婉音看着赵王,温柔笑道:“殿下您自己也说了,做不出来让大臣们跪在宫门口的事,现在这般境地,想到还是要保全他人。” “保全他人?”赵王迷惑不解,“本王没有要袒护任何人的意思。” “殿下,”婉音凑近了些,声音放低,“现如今陛下这般维护贺云沉,其实无异于把人放在火上烤,难道不是除掉他的好机会?” “除掉他?你是说……” “殿下,”婉音循循善诱,“我们从一开始,拉拢也好,离间也好,都是为了让皇帝处于孤立之地。今天我出府,倒是听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高府前段时间请了京城里裁云楼的师傅上门。” “高隋?”赵王皱起眉,“他也是机隐处的要员,一个裁缝罢了,这算什么。” “据婉音所知,那高隋向来独进独出,府中也就两个老仆。眼下又这么多的事,怎么就叫裁缝去府上,还要缝制新衣了呢?” 婉音笑了笑:“婉音多心去问了一句,选的都是些时新的鲜亮料子,裁制男衣是万万不行的。” 赵王:“你的意思是说……” “或许,这件事可以拿来查查,多做一番文章。” 这段时间高隋一直都没能见到贺云沉,现在群情激愤,他守宫门便已经是焦头烂额,初四回来了一趟,直到快要复朝了,他才抽出身回了趟家。 高府里贴了喜庆吉祥的剪纸年画,桔子就守在门口,看见高隋回来,赶紧跑了过来。 “慢些。” 他俩在门房之下面对面,桔子看着高隋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儿:“你可算回来了。” 高隋心里一软,伸手拂了拂桔子脸旁毛领的雪粒:“最近太忙,抽空才回来。” “贺大哥呢?他还在忙吗?” 提到贺云沉,高隋眼眸一垂:“嗯,他忙。” 桔子看不懂高隋的眼神,她只是觉得可惜,也觉得好久都没见过贺云沉了。 “快进屋吧。”高隋推着她的肩膀往里走,“外面冷。” 他觉出手下衣料不同,随口问:你姐姐又给你做了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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