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一怔。 见他不反驳,沈闻非心里明白了:“好了,醒了就都过去了。梦见什么了?” 梦?这确实是个梦。 贺云沉一身瘦骨,孤零零地低着脑袋,看着还怪可怜的。 沈闻非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怎么这么冷啊?” 贺云沉眼睫一抖。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沈闻非会瞒着他。 嘴上说着“一介臣子无从过问陛下的决定”,可实际上呢? 贺云沉快要在意死了。 “常恩,”沈闻非拉过被子裹住贺云沉,“去叫太医。” “陛下,”贺云沉哑着嗓子说,“臣没事,真的。” “这么冷还说没事。”沈闻非蹙着眉头,“别又发了热。” “陛下。” 沈闻非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贺云沉的手,又湿又冷。 他抬起头—— “陛下,”贺云沉看着沈闻非,嗫嚅好久,还是问了出来,“张太医,是不是就是下毒的那个人。” 看沈闻非不言,贺云沉又赶紧说:“事关陛下安危臣不得不谨慎,若张若年真的是……” “他不是。”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苍白的脸,伸手揉了揉:“让你安心养着,你养着就是了。那刺客已经处置了,你安心就好。” 怎么安心呢。这漏洞百出的表象,究竟在隐藏些什么? 沈闻非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贺云沉没有这么好糊弄。 “云沉。” 贺云沉心里一颤,抬起眼睛,对上沈闻非的视线。 “云沉,”沈闻非声音很低,“朕……对不住你。”
第三十六章 做戏 “陛下这话言重了!”贺云沉赶紧说,“臣怎敢……” 沈闻非摇摇头,拉着贺云沉的手,低声说:“朕心里明白,你心里……是真的有朕的。” 贺云沉呆愣愣地看着沈闻非。 这句话他其实已经在口头上对沈闻非剖白了无数遍,可是现在沈闻非这么说出来,他就觉得心里翻滚,好像过往种种皆是云烟。 “你此番中毒……是朕不好。” “不是的,”贺云沉轻声辩驳,“不是……” “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沈闻非看着贺云沉的眼睛,真的生出些许真切的意味来,“说是劳苦功高也不为过。眼下好好休息,算是朕赔你,好不好?” 贺云沉让这一串话哄得云里雾里,茫茫然点了头。 “好乖。” 沈闻非松了口气,轻轻地吻他。 贺云沉又被温水包裹住,一点还手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他实在是太过沉溺于沈闻非给他制造的温暖之中,周遭的一切都不太在意了。张若年偶尔还是会在他心头打个漩儿,但是很快也就消失了。 倒不是贺云沉想通了,只是他不想因为一个张若年,损伤了沈闻非对他的温柔小意。 可是韩雪为不这么想。 “贺大人好像不喜欢我啊。” 韩雪为收回手,看着贺云沉平静的面孔,笑笑:“是我哪里得罪了贺大人吗?” “世子言重了,”贺云沉脸上的微笑平静疏离,“您是臣的救命恩人,臣不敢不敬。” “那怎么板着一张脸,”韩雪为整理着手边的药箱,说,“天降大雪,枉我还冒雪前来呢。” “有劳世子殿下。”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韩雪为对贺云沉的冷淡熟视无睹,“眼看贺大人越来越好,我心里实在宽慰。再过几天,想必贺大人就又能为陛下分担了。” 贺云沉闻言无话。 “这几天一直往内宫跑,”韩雪为一挑眉,说起来一件奇闻逸事似的,“有时候这来回路上总是能听见一些话,很是有趣,贺大人想不想听听?” “宫里的奴才不懂事,让世子见笑了。”贺云沉不为所动,“臣会启奏陛下,清理一下那些长舌头的。” “只要是有舌头的地方,就定然会有闲言碎语。”韩雪为单手托腮,“我们南昭宫里也有,就连民间也是,贺大人要想启奏陛下,只会徒增陛下烦忧。” “臣久闻南昭王后聪慧果断之大名,想必也定是御下有方。”贺云沉不紧不慢道,“既然南昭宫中也有闲言,那不如世子说些无关痛痒的,给臣开开眼?” 这般针锋相对、寸土不让,只要离开了沈闻非,贺云沉的脑子快得就要飞起来。 韩雪为觉得实在可惜:怎么这么聪慧的人,就是一心要吊死在沈闻非这棵树上。 “要是不方便,那就算……” “大概是两三年前,”韩雪为翘起二郎腿,一副说书人讲故事的样子,“我母后受我父王之命,为我大庶兄韩雪年选婚配。” “当时阖宫都在传言,他与一女子心心相印,就连我父王都有所轻信。我母后一口咬定只是流言。为了整顿宫中不良风气,召集了王公贵族很多人,在宫里当众破除流言。” 听到这里,贺云沉露出极其轻微的一丝冷笑。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那位庶兄和那女子当面承认,并无半分私情。事后那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另外一位,则另娶了美娇娘,……就是这样。” 韩雪为看着贺云沉,问,“不知贺大人听完了这段南昭秘辛,心里作何感想。” “王后果然好手段。”贺云沉道,“臣佩服。” 韩雪为半笑不笑:“我从小就在我母后身边长大,跟她学了很多东西,那天众人散去,她告诉我一个道理。” 韩雪为凑近了些,低声道:“破除流言的最好方法,不是掩盖,也不是转移,而是……做戏做全套。” 贺云沉听了这个,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韩雪为看着贺云沉的脸色,笑了起来:“贺大人,故事好听吗?” 贺云沉缓缓捏紧了拳头。 “其实哪里没有流言呢。宫中奴才辛苦,传些话儿来娱乐自身罢了,贺大人也别太上纲上线,不然很容易被记恨的。” “……多谢世子提点。” “说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感慨了一句刘美人得宠罢了。”韩雪为看着窗外,感慨一声,“腊月快到了啊。” 贺云沉跟着看过去,窗外大雪弥漫。 进了腊月,离年关更近了,到了年底,地方开始上报今年一年的收成,京城中各部也开始了各项工作的守卫,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只有贺云沉。 他大病初愈之后重返朝堂,一开始还好些,可渐渐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对这位原本依仗有加的节度使变得不耐烦。 从冷落到呵斥,再到后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因为一些小事而罚俸停职。高隋好几次想开口,都被贺云沉挡了回去。朝中人深受其苦,替贺云沉说话的一双手数得过来。 这里面包括赵王。 当然,这样的维护并不能让皇帝陛下心软片刻,反而让他更加恼怒起来。一时间朝堂变数大动,几乎所有人都把贺云沉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 高隋气得没办法,却又不能说什么,在机隐处里来回转圈儿,停下脚步看着坐在一边的贺云沉,忍不住开口:“你竟然还看得下去。” 贺云沉拿着张若年那张薄薄的卷宗,翻来覆去地看,看不懂似的:“那我还能怎么办。” “你!”高隋走到贺云沉身前,压着嗓子,“你跟陛下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 “兴许是我做的差事不入陛下的眼吧。” “你做的差事?你这一进腊月做什么差事了?一直挨骂受罚了!” 贺云沉听了这个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还笑?” “我真的没事高大哥。”贺云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我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高隋忍不住说,“陛下现在做事,让我想得通的少。” “张若年。”贺云沉微微蹙着眉,“他到底为什么会……” “……”高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贺云沉对现在自己的处境基本上是不管不顾,反而一心扑在那个张若年身上。 都不正常! “他到底怎么了?”高隋坐到贺云沉身边,“上个月你就问过我,现在怎么还想这件事呢。” “我也不知道。” 贺云沉看着手里那张纸,上面说张若年耽误诊治,言行无度有失德行。但陛下恩宽,思及过往,恩准他辞官返乡。 但是张若年真的辞官返乡了吗? 其实这件事要想验证真伪,只需要去查一下就好,但是贺云沉却不敢去看。 万一呢? 万一张若年不是按照这张纸上说的,安安稳稳地辞官返乡了呢? 那现在又算什么?就这层窗户纸,到底要不要捅破了呢? “你要是实在惦记,我帮你查问一下就好。”高隋看他一脸茫然,忍不住说,“不过你还是打起精神来,这像什么样子!……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贺云沉如梦初醒,“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 高隋刚想接着说几句,贺云沉把那张案宗放下,问:“最近她们两个怎么样了?” 高隋听见这个,难得脸上一热:“挺好的。” “正好闲来无事,我去看看她们。”
第三十七章 眠春 “姐姐!姐姐你看!” 林眠春一抬头,看见桔子抱着一大捧梅花枝进来了,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呼啦”一下子,梅花就把那只粗瓷瓶子给灌满了。 “你到处乱跑。”林眠春嗔怪道,“小心高大人不高兴。” 听见“高大人”,桔子揉了揉脸,背过身去拾掇那些梅枝:“我同他讲过的,他也同意。” 林眠春背着手慢慢踱步过去,伸手摸了摸那些梅花,叹了口气:“哎呀,真是好看,真是……人比花娇。” 桔子飞快地看了林眠春一眼,装听不懂,手上胡乱摆弄着那些花,嘟囔:“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人……人比花娇。我都听不懂。” 说完,转身就跑到桌子前面去了。 “怎么听不懂啊,”林眠春笑着追上去,“我给你解释过呀……桔子,你脸好红,因为冷吗?” 小姐妹笑成一团,桔子捂着脸,耳朵都红了,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看着林眠春。 “说实话,”林眠春揶揄道,“你跟高大人,是不是……” “没有!”桔子赶紧反驳,“没有的事,没有!”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林眠春看桔子是真的害羞,伸手拉住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桔子还想糊弄过去,低着头小声说:“什么怎么回事儿……能有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啊?”林眠春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我问问高大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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