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一哽。 韩雪为私自进京的事沈闻非还不知情,更是不知道他到底多么乖张。 “……机隐处在南昭也有探子,”贺云沉低声说,“南昭世子为人,也是有所耳闻。” 沈闻非一挑眉,没说什么。 不过他也能感知到,这个韩雪为,绝非什么省油的灯。 “陛下,”贺云沉几乎是在乞求,“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他稍微仰着头,眼睛里的紧张一览无余。看得沈闻非心间舒畅,最后三个字儿跟小钩子似的。 真会勾人。 沈闻非伸手捏了捏贺云沉的脸:“好,听你的,传太医。” 贺云沉这才松口气,还没来得及吩咐,两边脸颊都被掐住了。 “……陛下?” “那个韩雪为,确实是个疯子,”沈闻非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贺云沉脸上巡视,“你跟他不免要走得近。记着,不许行从过密。” “是。臣知道。” “好乖。” 沈闻非轻轻碰了碰贺云沉光洁饱满的额头:“去叫太医吧……小操心鬼儿。” 贺云沉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宁安府。 韩雪为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儿,跟身后的蓝耳说:“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 “回殿下,没有。” “大启皇帝真是天马行空,”他一手撑在朱红窗棂上,“就这么把我给圈到皇城里来了。” 蓝耳:“外朝来见,正是敏感时期,大启皇帝有所戒备,也是情理之中。” 韩雪为冷笑一下,扭身问:“你来的时候,韩雪年什么反应?” “……大皇子并不知情。” “他最近在干什么?” 蓝耳摇摇头:“殿下,卑职是专职守卫王后和您的戍卫,前朝之事,卑职一概不知。” “你是不知道,还是母后不让你说?” 蓝耳一抬眼,就是韩雪为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马上单膝跪下:“卑职不敢欺瞒。” 韩雪为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才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起来吧,现在你我身在他乡,再互相猜瞒就太没意思了。” 蓝耳不言。 韩雪为又扭头看着天,虽然跟南昭的天没什么区别,但是多了太多南昭没有的凛冽气味。 韩雪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旋即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窗。 他确实有点累了。 蓝耳从内殿里撤出来,在门口守着。直到铜漏里的时刻慢慢悠悠快到了午时,蓝耳才动了一下,正要进门,门自己打开了。 韩雪为已经换下了那身奢繁复杂的衣服,身上还是以褐色绣金线为主,头发不像大启朝般束在头顶,留了一半披在身后,发际处戴了一圈儿金箔树叶的圈箍。 “殿下。” “走吧,”韩雪为轻轻晃了晃脖子,抬腿往门外走,“该去陪那个小皇帝吃饭了。” 此时,常恩刚带着人到了宁安府门口。 “参见南昭世子。” “公公多礼。”韩雪为略一欠身,微微笑着,“雪为这一觉有些长了,不算失礼吧?” “世子哪里话。”常恩往旁一错,“您请。” 宁安府在前朝,勤政殿位处后宫,韩雪为一路参观到了勤政殿门口,正好撞见张若年背着药箱从里面出来。 沈闻非一脸无奈地看着贺云沉,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折子扔开:“张若念都说了,朕没事,这一上午来了好几趟了,你不嫌烦朕还嫌烦。” 贺云沉温声道:“多看看总没坏处,正好张太医也要来请平安脉。” 沈闻非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一上午,但凡他咳嗽一声,或者碰碰哪里,贺云沉都紧张得不得了。 给亲嘴都不管用了。 “真没事,”沈闻非让人闹得没脾气,“这要是让韩雪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陛下爱惜龙体是顺应天意,”贺云沉认真道,“他能说什么。” 常恩这时候进来:“陛下,南昭世子到了。” 沈闻非一颔首,拍了拍贺云沉的腰:“你是前朝的,现在不该在这里。先下去吧。” 贺云沉点头:“是。” “还有,”沈闻非低声道,“今天早朝,李道经和杨普堂之间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来。杨其已死,剩下的那个你要好好看管,看看他嘴里还能不能倒出些什么东西来。” “是。”
第二十三章 圈套 天牢。 高隋站在牢门口,看着呆滞蜷缩在墙角里的李季。 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照在高隋脸上,他好像是地狱里的黑面佛,眼珠沉沉,叫人看着害怕。 突然,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高隋头也不回:“怎么现在过来了。” 来人正是贺云沉。 “陛下与那南昭世子一同用膳,让我来看看他。” 李季还是一动不动,脑袋靠着墙,牢门口前的饭食一动没动。 “他这是要绝食?”高隋扭身往回走,“搞不懂他。” 贺云沉跟上去问:“他说过什么吗?” 高隋把李季告诉他的复述了一遍:“你觉得可信吗?” “机隐处查不清赵王。他浸淫朝堂已久,盘根错节,能跟李道经有牵扯再正常不过。只是……” 贺云沉停住脚步。 “那个赏梅宴你会去吗?”高隋一扭头,看着他,“怎么了?” “我有点拿不准。”贺云沉问,“若设身处地,你会如何?” “我?”高隋双手抱肩,“偷梁换柱,金蝉脱壳。总是会有办法的。” “折了一个杨其,剩下的这个自然是要尽力保住。”贺云沉深吸一口气,“那就顺水推舟,争取人赃俱获。” 天牢里的埋伏一直持续到了午后,高隋看了看贺云沉:“你要是担心陛下,就回去,这里有我。” “……算了。”想到沈闻非不耐烦的样子,贺云沉摇摇头,“陛下既然把这里交代给我,我还是把这里的差事做完吧。” 高隋对这类细腻的情绪一点都无法消化。 他不能理解李季,同样也不能理解贺云沉。 但是他这人不太喜欢多嘴,不理解也不多说什么,又嘱咐了两句林眠春的事:“你要是想好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哪天你要是觉得,你那个小木头门不够结实,直接送去我那里就好。” 贺云沉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高隋对一切细腻情感过敏,他目视前方,抬手拍了一下贺云沉的肩膀,“都是兄弟,别放心上。” “……谢谢你高大哥。” 高隋叹了口气,这才扭头看贺云沉,觉得他跟小时候似的,哪儿哪儿都没变。 像是……包着石头的蛋,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里面再柔软不过。 “陛下……是位好陛下,你我做臣子的,只做臣子便是。其他的……不要强求。” 贺云沉知道高隋的意思,低下头半晌,扬起脸笑了一下:“我心里明白。” 高隋没再说话,拍了拍贺云沉的肩膀。 他们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傍晚。 送饭车按时出现在了牢房之中。碌碌的车声在寂静的牢房中稍微有点回音。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停,最后在李季的牢房门口停下了。 李季还是像石雕木刻般没有半分生气,送饭人把没吃过的收回车上,又放下了新的,在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 这细微的声音落在李季耳朵里好像是惊天的雷,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已经碌碌远去的送饭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疯子一般地把那碗饭倒在地上,不停地扒拉着。 终于,他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小小的卷筒纸条。 刚才是他与月枝一同约定的敲门声,现在又发现了纸条。 李季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挪回墙角,偷偷地打开了那封纸条。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日头西下,李道经跟夫人一起出现在了天牢门口,他好像是之前的林梅静,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贺云沉与高隋就看着他们这么相互搀扶着,蹒跚着去看望自己的独子。贺云沉突然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他碰了一下高隋的手肘,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声凄厉的哭嚎响彻整个天牢。 “不好!” 贺云沉与高隋直奔过去。 沈闻非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 李道经跪在地上嚎啕:“陛下!陛下啊!老臣……老臣冤枉啊陛下!季儿、季儿他……死得冤枉啊陛下!!求陛下明察啊!” 贺云沉跪在李道经身边,一言不发。 眼看着李道经就要哭晕过去,沈闻非撑着椅子扶手坐正:“先别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道经刚要开口,沈闻非便说:“贺云沉,你说。” 贺云沉对李道经那几乎是淬了毒的眼神视而不见,冷静道:“回陛下,李大学士之子李季,今日在天牢之中暴毙。” “你胡说!!”李道经看起来恨不得扑上去生啖其肉,“季儿五孔流血,分明是毒死的!他……他身上那么多伤,掌下还写了一个‘贺’字!你还能如何抵赖?!” “贺云沉?”沈闻非坐直身子,“还有这等事?” “回陛下,”贺云沉抱拳道,“李大学士所言掌下之字……确有其事。只是……” “陛下!”李道经抢着开口:“季儿与那杨其一案,杨其已死,可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尚未审理,贺云沉他仗着天牢职务之便,竟对季儿处以私刑!甚至毒杀!于法与情,都不容姑息!陛下!此人居心之毒,实在可怖啊陛下!” 事到如今,贺云沉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圈套之中,郁闷之下也让李道经激出了几分火气,他冷笑一声:“当日在妓馆之中,李季杀人有目共睹。” “你——!” “天牢之中,我贺云沉从未对李季用过半点私刑,整个天牢都可作证。” “呵,天牢,”李道经冷笑道,“谁人不知你贺云沉身为节度使,整个机隐处都一手遮天,天牢算什么,依我看,当日在妓馆,也是你蓄意做局陷害!” “李大人慎言。”贺云沉扭头盯着他,双手冲沈闻非拱起,“机隐处也好,天牢也罢,就是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贺云沉不过一介臣子,何来一手遮天只说?” 李道经双目赤红,正要开口,常恩在门口通报道:“陛下,赵王殿下求见。” 杀人凶手来了。 沈闻非同贺云沉对视一眼,又歪进椅子里,很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传。” 赵王殿下这般踩着点儿过来,也是有些正当理由的: “臣刚去了慈宁宫,见李贵人啼哭不止,才知晓了此事。” 李季一死,李夫人便彻底承受不住了,哭晕过去几次,病急乱投医,给宫里的李贵人写了家信。李贵人求见沈闻非不得,便去找太后哭诉,正巧碰见了进宫请安的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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