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村长虚以逶迤地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在找田遥和郁年两个人的身影。 昨天田柳去了他家一趟,断了他们不来的路,结果这会两个人一个跟一堆夫郎在一起,一个跟着一个耳背的老头坐在一起,显然就是怕了他的威风。 反正时日还长,他不着急,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了,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慢慢磨。 开席之后,田遥溜到了郁年的旁边,他不想吃东西,两个人就做了个样子,田文提着酒壶,到处跟人喝酒,田遥撇了撇嘴,心里偷偷骂他。 酒过三巡,田文终于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之前说,我只是个童生,现在你又怎么说?”他站在郁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先前憋在胸口的闷气此刻全都吐了出来,这一刻,他不觉得自己的气势比郁年低了。 郁年只是一笑:“那当然是恭喜你。” 田遥在一边撇嘴,隔得老远他都闻到了田文身上的酒气,恶心得不行。 田文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田遥去拉郁年的手,郁年只是对他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后,田文在郁年这里听够了夸赞的话,才心满意足地从他们桌边离开。 田遥瘪着嘴,很不高兴:“干嘛那么夸他啊,你都不膈应吗?” 郁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何必争这一时之气呢?他听够了就会觉得无趣,自然也不会再在咱们面前现了,他要是想听,我能再说一晚上。” 田遥就是不想看到郁年在田文的面前做小伏低,要是郁年家里没出事,田文这样的,连在他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吧! 郁年哄他:“别气了,咱们要回家了吗?我看着这些东西也不太好吃的样子。” 田遥还是气呼呼的,但没再说什么,推着郁年回家了。 后来的几天,田遥都不想出门去,但村里的八卦传得很快,先是说田文已经把村里那空着的几块地买了一半,又说现在王翠花已经在给田柳议亲了,寻常的村里人他们已经看不上眼,这会儿的眼光都放在镇上,王翠花甚至想,田柳就算是嫁去府城那也是够资格的。 “娘!我说了,小柳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必不会叫他吃亏的!”田文看到王翠花放出去的风声,急忙赶回家阻止,这边王翠花刚刚才送走一个媒人。 王翠花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田文一考上秀才,就开始不听她的指挥,这让她很是不满:“你有什么主张啊,你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相看,你跟娘说说,你的打算是什么?” 田文这才说:“我有个同窗,家中殷实,此次也考中了秀才,他家还要让他继续考,他的才学十分出众,当个举人只是时间问题,要是小柳能嫁给他,日后就是举人夫郎,是您找的那些泥腿子能比得上的吗?” 他说这些的时候,田老爹一直在抽着旱烟,田柳坐在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什么同窗?”只有田武发问,田武是他们家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他常年不在家,总是在镇上,在府城里干活,在周边的各个地方做工,为的就是赚钱,供田文读书,“上次带你去赌坊那个吗?那算什么好人。” 因为常年卖力气,田武的背已经有些微微佝偻,他在外晒得很黑,即使经过了一个冬天,也没有白回来,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田文和田柳没有一丝相似,他这次早就收到了田文的信,说他能考上秀才,让他回家来。 “你一个只知道干体力活的人懂什么!”田文白了他一眼,“他们那样的人家,那些都是正常交际的行为,我肯定是为了小柳好的。” 田武低下头,想起年初的时候,田文去赌坊欠的债,王翠花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甚至把田武存着的,本来打算用来去媳妇的钱都赔了出去。他叹了口气,不去看田文,问田柳:“小柳,你怎么想?” 田柳的头埋得很低:“我都听爹娘安排。”也许是田文话里的那句举人夫郎让田柳乱了心神,想起田遥跟他那个瘸子夫君那么恩爱的样子,他就忿忿不平,明明他什么都比田遥好,但田遥还是过得比他好。 田文高高在上地看了田武一眼,田武就不说话了。 王翠花和田父也只好听了田文的意见:“那他们家,什么时候来下聘?” 田文站起身来,走到田柳的身边:“小柳,哥哥不会害你。” 田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田文这才说:“我那同窗,如今已经娶了妻,但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所以你先以妾的身份进了他家,等到生下孩子,他就能抬你做平妻。” 田武立刻站起身来,沉声吼道:“你说什么?我们小柳清清白白的哥儿,上赶着给别人家做妾?” “与其嫁给个泥腿子,去当举人老爷的妾有什么不好!”田文看着田武,从小他就比田武懂事,更得爹娘的喜爱,不然爹娘怎么会让田武去供他念书,他相信,这么好的条件摆在爹娘的面前,他门没有理由拒绝。 田武看着王翠花和田父,王翠花躲开了他的视线,只是问:“既然无所出,那就可以休弃,在小柳进门前休妻不就行了吗?” 田武一脸诧异地看着王翠花:“娘!” “你哥说得对,与其嫁给地里刨食的,不如……” “小柳,你怎么想。”田武没听完王翠花的话,只是看田柳。 田柳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做妾你都没意见?” 田柳小声说:“让大哥跟他说,休妻不就行了吗?” 田文有些为难地说:“你们也知道,我们刚刚考上了秀才,怎么能一发达就休妻呢?且再等一段时间就行,也不急在一时,娘你说对吗?” 田武笑了出来:“我真没想到,在镇上住的几年,让你们连本都忘了。”他摇着头,“既然这样,爹娘,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家分了吧。” 田文大怒:“这个时候分家,田武你脑子有泡吗?” 田武很冷静地看着他:“以前我答应爹娘,供你念书,现在你学有所成,应该是不稀罕我给人抗包袱挣的那几个铜板了,你是有大造化的人,从此之后,咱们就把这个家分开,我什么都不要,每月我会给爹娘二百文的赡养费,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田文实在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就在苦尽甘来的日子,要就迫不及地要分家,傻子才会去干这种事情。 “这是你说的,日后不论家中发达与否,你都不能再回来分一杯羹。” 田武心意已决,当即就找了村长来,村长规劝了一时,只见双方的很坚决,也就没再劝,一纸文书落下,田武就跟他们一家再没任何关系。 田武是怎么回来的,就是怎么走的,没有带走家里任何一件东西,他沉默着看了田柳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离开了家门。 没过两天,就有人说田武娶了个带孩子的寡妇,只是在镇上领了婚书,一家人就从镇上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总之田文家一家都是闹哄哄的,这些事情跟田遥也没什么关系,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他从小爹的那一箱子东西里,找到了一本关于种那些种子的。 他趴在郁年的身后,看着郁年一点点地讲给他这些东西。 他们在院子里,摆开桌子,拿着小爹的手札和那剩下的种子,一点点地比对。 “这一类,小爹记载的名字叫做,什么柿?”郁年现在也不能完全理解小爹的这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连蒙带猜。 他拿着这一把种子,手札后面就没有字了,倒是画的图。 “遥哥儿,这画的意思是,要先把种子泡在水里吗?” 田遥凑过来,他比起字,更熟悉小爹画的画,很快就看懂了:“是,这里的意思是,把种子放进温水,泡一个时辰。泡的时候,还要搅拌。” 他虽然不记得小爹交给他的小爹的文字,但他记得符号:“郁年,这个符号,是一的意思,后面这些,就是二三四五六。我还记得。” “所以咱们之前种下去的种子不发芽,原来是用错了方法。”郁年也松了口气,“这上面有没有写什么时候能种呢?” “小爹画的是柳条,那就是春天吧?”田遥问,“要不咱们再试试?” 郁年点了点头。 他们按照小爹画里的方法,把种子泡进温水里,田遥不断地搅拌,随后又在水中放了两个时辰,才捞出来,把泡好的种子移到地里,在种进地里之后,又浇了浇水,保持着土地的湿润。 做完这些,田遥就更加紧张了,几乎是每天都要去地里看一遍。 到第四天,他终于看到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村里响起了尖锐的叫喊声,他第一时间跑到家里,郁年好好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郁年也有些不解,田遥便推着他往村里走,走到半路,就看到几个小孩子,吓得不轻,郁年叫住了一个。 那个小孩吓得喘不过气,看到郁年问他才说:“村里,村里来了好多官差,都带着刀,他们,他们往田文叔家去的!”
第39章 官差来了之后,村里都人心惶惶的,槐岭村的所有村民一向都安分守己,除了村长几乎没有人跟官差打交道,他们对官差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更何况今天来的还是带着兵器来的。 田遥跟郁年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没太靠近田文家,而是去了刘之家中,陈家离田文家很近,近到能听见王翠花的哀号声。 陈母站在院子里,给郁年和田遥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这刀光剑影的,可别把我家小宝吓到了。” 刘之抱着肚子,他的肚子现在已经显怀很多,怀孕已经七个月了:“哪有这么容易就吓到了。” 田遥看向郁年:“你说他们家犯了什么事啊?” 郁年想了想:“前几日才在村里办了流水席,正是他风光的时候,就算是犯了什么错,官府也会看在他秀才的面子上从轻处罚,但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除非……” 田遥和刘之两双眼睛看过来,带着浓重的求知欲。 “除非,他这个秀才来路不正。”郁年说。 “不能吧。”田遥说,“那天是官差来报喜的啊,他们不能这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吧?更何况,科考作弊,是杀头的大罪啊。” “那也说不定。” 刘之转念一想:“也很可能啊,田文的才学咱们都知道的,能考上本来就很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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