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唐骄言辞间的低落,终是深深闭了眼。 “神星没了,你也险些没跑脱......” 许久以后,唐骄低低“嗯”了一声。 屋中寂静下来,前因后果大都有了,唐骄去救神星之时,大抵是刻意隐去了行踪,是以影卫才追踪不及。 “而后,你是如何脱身的?” “叶右朗的人追的紧,末将无奈跳了虎啸崖,一路跑进了幽幽谷,彼时身上有伤,还摔断了一条腿,没跑多远就昏死了” “昏死在毒物横行的幽幽谷,却还能活着回来,你也是个命大的” “是,末将得了一仙人所救” 我打了个哈欠,靠在屏风旁的香案上,觉得这话荒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仙人......怎么个仙人?是仙女儿啊?还是仙童啊?有没有赠你颗长生不老的金丹吃一吃?” 唐骄见我不信,很是认真的辩解道。 “师兄,当真是仙人,白衣白发,谪仙面貌,慈悲济世,虚怀若谷,还能掐会算,也会扶乩占卜” 我挑眉,都有些懒得接他的胡话,只是反问道。 “扶乩占卜?能掐会算?” “正是,彼时末将伤的只剩一口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那仙人说......” “说什么?” 屏风内传来一阵儿哗啦啦的水声,想是唐骄撩水洗了把脸。 半晌,唐骄才接着说道。 “他说......末将已经有了子嗣......若不咬牙撑过这一关......我儿便要认贼作父......”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却觉出些意思来,或许那厮当真是个有道行的方外神仙。 但这个批文下的...... 倒把给本王骂进去了,即便真是个神仙,想来......也是个没甚口德的神仙。 唐骄见我不说话,有些犹疑的喊了一声师兄,我离了屏风前头,只道。 “洗好了换上衣裳出来” “是” 书案上还有方才铺开的一张小宣,我站在案前提了笔,给长星写了一份信。 写着写着,心头便是一阵酸苦。 我回头看向唐骄,正逢他穿戴好了衣裳出来。 “你可见过长星?” 唐骄不解:“长星是谁?” 我垂了眼,看来...... 这兄妹俩,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第189章 ● 翌日天明,我歪在榻上迟迟不想起身,由着窗外天光照进纱帐之中,化作悠悠光阴虚度。 昨夜唐骄沐浴后,我验了验他身上的几处伤口。 发觉给他医治的人手底下颇有章法,尤其腿上的一处断骨,接的很是板正利落。 唐骄今日还要进宫述职,殿前听封,着实有的可忙。 我伸手抓住系在床帐子上的线穗儿,一根根揪上头的毛。 一边揪一边想,哥哥会不会摒弃前嫌,让唐骄留在京城。 “会......不会......会......不会......” 及至揪到第十二根的时候,梁管家便领着彩玉急匆匆走了进来。 我捏着手里的穗子毛,懒洋洋的在榻上打了个滚,闭着眼不去看他们。 “大清早的又要干什么,进来也不晓得敲一声门,老的没规矩小的也没规矩” 梁管家全当没听见我的话,一把便掀了床帐子。 彩玉紧随其后,一双小手奔着我的衣领就来了,眼看就要扒我衣裳。 我吓了一跳,连忙往榻里头缩。 “彩玉你要干什么!本王晓得自己玉树临风!但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 话还没说完,梁管家就将我从榻上揪了出来,痛心疾首的说道。 “您这都说的什么话?宫里来了旨意,再不去前院接旨就失了大礼了!” 彩玉也皱着眉头催我,又冷不防瞧见我手里拔的穗子毛,立时就皱了眉头。 “王爷!这是奴婢上个月刚打好的穗子!还拿安神药药泡好阴干才挂上的!您糟践它干什么呀!” 我闻言低头看向手心里的穗子,有些不敢抬头,心里暗愧了一阵儿。 也就由着彩玉和梁管家,推推搡搡替我更了衣。 等到了前院儿的时候,只见来人是个面生的小公公,瓷白匀净的一张笑脸。 两条眉毛小柳叶似得,看着有些女气,笑起来也是一团和气。 我亦同他笑了笑,便领着半个王府的人跪定,听他宣旨。 这一道旨意宣完后,众人磕头的间隙里,我咂么着圣旨里的意思。 约么就是说等侍书这一胎龙嗣落了地,王府的人便可入宫探望探望。 想来又是侍书在宫里讨了哥哥欢心,得了这么一个亲眷入宫相见的赏赐。 我起身接了圣旨,又对着小公公一笑。 “辛苦公公走一趟,若公差不紧,还望公公略留片刻,吃一盏府上的茶” 小公公亦笑,开口是个轻柔和缓的细声。 “蒙王爷不弃,长林这厢恭敬不如从命” 长林? 我挑了眉头,心里只道这小公公不寻常,名字听着就不像个太监是其一。 其二便是毫不推脱,一脸坦荡的受了我的请。 如今这一朝里,陛下眼跟前儿的亲王只有我,宫里当差的人自然要避讳同我扯上关系。 万一哪日有个嘴大的胡吣,指摘他是璞王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那可真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 是以,这小公公应当避嫌才是,何故我客气一句,他还就当真留下了? 揣着这一点疑惑,我将这个小公公请进了翡翠厅,路上还细细端详了这小公公的衣着。 瞧着皆是寻常的,刺绣也不过是些吉祥纹样,并非是玉点儿那般的蟒袍花衣。 看至此处,我又不得不多问了一句:“敢问公公姓氏几何?” “回王爷,小人楚姓,名取长林” “哦,姓楚,甚好” 翡翠厅里进了彩玉彩云,一一同我跟楚公公上了茶。 待她俩走后,楚公公却是一笑。 “小人斗胆,求问王爷,不知这楚氏一姓,好在何处?” 我端了茶细品,心里愈发觉得这个小公公怪异。 好歹我也是个亲王,随口一句的闲话,他哪里来的胆子相问于我? “本王前几日得见一小女子,亦是楚姓,她于武学上颇有些造诣,是以觉得这个姓,是个能人辈出的好姓” 楚公公笑:“可巧,此女正是家妹” “哈?” 我端着茶碗,呆愣愣的看着眼前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理解眼前这个局面。 楚公公仍是笑,搁下了手中茶盏后,便单膝一跪于我座前。 “游鱼处统领楚长林,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眯着眼,背上默默起了一层冷汗。 游鱼处...... 这是大内豢养的家奴的处所。 所谓家奴,便是同主子一命相活,历代皇帝驾崩之后,不论游鱼处豢养了多少人,都要入皇陵陪葬。 这些人大都在七八岁的时候入宫,待到了十七八岁,本事长成后,便要替皇帝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们知道的太多,若不能和皇帝同死,一旦有个漏了口风的,将那些不能见光的事抖落出去,那天家颜面便会荡然无存。 舆情向来是朝堂上的不定之数,所谓天子皇权,说到底,不过是万民臣服。 任何一句对皇家不利的污言秽语,都会让百姓心里的皇权生出裂痕。 民心一旦有失,皇权必会颠倒。 是以,再没有比游鱼处的人,更盼望着皇帝能长寿的。 也正因为这一点,游鱼处对于皇帝的忠心,可谓坚若磐石。 我也曾想过,哥哥所豢养的游鱼处究竟有多少人,又是由谁统领调度。 不过这一向是密辛中的密辛,皇家保命的底牌,单凭我府里影卫,是查不清明的。 可如今,这游鱼处的统领就跪在我面前,还跪着这样坦荡真诚,倒叫我有些不明白了。 这人既是游鱼处的,必然是只听命于陛下的。 这就说明......是哥哥叫这人来见我的,是以我清了清嗓子,也将手里的茶盏搁下了。 “统领免礼,不知统领此番......” 楚长林仍是跪着,不见起身,只是拱手说道。 “陛下命长林来取遗落在王府的一盅茶盏,盏上绘有二龙戏珠之纹样,还望王爷赐下,好叫长林复命” 我挑眉,伸手在桌子上叩了叩,守在门口的梁管家闻声而进。 “取陛下御盏来” 说罢,我又低头看向楚长林。 “陛下只说要这茶盏?” “是,陛下有言,说摆驾王府之际,不慎遗落了这茶盏,原以为王爷会亲自送还入宫,不想却迟迟未见,是以便托了长林来讨,怕王爷私自昧下这......” 说到此处,楚长林抬眼看向我,像是生怕我会恼怒。 我干笑了一声:“直说” “昧下这前朝名盏......” 我伸手揉了揉眉心,着实不知哥哥如今唱的又是哪一出。 这茶盏落下的时候,我便苦思冥想了一回,且并未没想明白这里头的深意。 如今又着人来要,还派了游鱼处的统领来要,就更叫我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我坐在厅中,深深叹了口气。 哥哥究竟有什么话不能明说,非要我这般猜忌。 又或是......真心觉得我穷疯了,要昧一个前朝名盏过日子? 梁管家取来茶盏的时候,我已经钻到了牛角尖里,呈一个不能自拔的态势。 就连楚长林告辞的时候,我也是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两声。
第190章 ● 东四所,游鱼处。 “哥?你回来了?” 楚长林应了一声,低头掀开纱帘,进了楚楚卧房。 楚楚正坐在镜前,借着窗外日光理妆,十指纤纤,描眉弯弯。 楚长林在她背后坐下,从方桌上伸手提壶,斟茶作饮。 “怪道你喜欢他,从前只觉他是个纨绔子儿,今日得见,不想竟是这样随和有礼的脾性” 楚楚捻着口脂回头,木窗外有日光洒落,将她周身托出一层柔柔的绒光来。 “哥又笑我” 楚长林走到楚楚身后,双手轻轻按在她肩头。 “不是笑你,只是觉得这位璞王爷,倒比陛下多些仁厚” 楚楚看向自家兄长,嗔怪道。 “哥怎么敢在紫禁城里说这话......” 楚长林垂下眸子,若有似无的轻笑。 “只怕这话,也是咱们陛下的心里话......” 楚楚不解,楚长林却不欲再言。 他出了东四所,绕过御花园后,当头便见问贤殿。 近来暑热,陛下理政的地方,从御书房挪到了这一方小殿里。 玉公公守在殿门前,一见楚长林来了,便笑呵呵的从他手里接过了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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