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林听了我的话,抬头看向我,眼中积下阴郁,冷下声音问道。 “王爷怎知......长林的干爹是玉公公?” 我打了个哈欠,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汤。 “装瞎和真瞎是两码事,脾气好和没手段......也是两码事,本王承过玉点儿的情,如今自然没有为难他儿子道理,不过有些事......还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的好,楚公公以为呢?” 楚长林定定看着我,目光微动,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末了,却笑起来,留下一句。 “奴才明白” 我轻笑:“明白就好” ...... 楚长林走后,我和楚楚相对而坐,各自抱着点心,一边喝茶一边说些闲话。 “王爷,听说......您和王妃和离了?” 我点点头,本想装个痛心疾首的样子出来,却想起楚楚是晓得我断袖的。 是以干脆不装了。 该吃吃,该喝喝。 楚楚笑眯眯的望着我。 “那王爷,可还要再娶?” 我叫点心和这句话噎了一下,忙不迭倒茶润喉,楚楚掩着嘴轻笑,只问。 “王爷这是怎么了?” 热茶入喉,缓过了气。 我伸手对着楚楚招了招,要她附耳过来。 楚楚会意,伸手撑在桌上,微微向我跟前靠了靠。 我伸手挡住脸,小声对楚楚说道。 “本王即便再娶,也只会娶个男子,可若是娶了男子,陛下势必要震怒,届时再派你来料理了这个男子,岂不是将你这身好本领,浪费在本王后宅之中了?”
第194章 ● 楚楚闻言一愣,面上笑颜有一瞬僵硬,随后却又笑开,默然点了头。 “是啊,楚楚一身本领......可不能浪费在王爷后宅之中......” 我叹了口气,晓得她听懂了我的话。 茶过三盏,酒过三巡。 和游鱼处的人坐在一桌喝茶,本就不是我一个王爷该做的事。 临别之际,街上灯火仍是漫漫。 楚楚立于昏黄之中,眉头微蹙,眼中秋水盈盈,只是深深看着我。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明说,算是我留给姑娘家的体面。 末了,楚楚见我始终没有开口,便垂了眸子,低声说道。 “王爷保重” 我笑:“你亦如是” 花市上暗香浮动,楚楚功夫不差,自然无需我相送。 眼看着那弱柳扶风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我暗暗松了口气。 从前从未招过什么女子喜欢,不想这一半年里,竟有这些个深深浅浅的缘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新衣裳,又走了两步,到茶楼外搁着的走水缸里照了照自己。 “也怨不得楚楚,本王果然还是太一表人才了些” 说罢,我笑眯眯迈开步子,今儿这个街就逛到这里,该回去了。 ...... 回到王府时,府中夜深人静,梁管家依旧在门口等我,夏夜虫鸣,听的人心静。 “王爷,再一日就是华小姐大喜了,您看这个婚嫁份子和生辰礼,是一道包过去,还是......” 我皱了眉,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听着梁管家的话。 “华小姐?” 好生邪门的称呼。 梁管家顿了顿。 “王爷,您不让叫唐夫人,又不让叫华小姐......直呼其名又显得不尊重......老奴真是......” 我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看向梁管家。 “是本王不好,起先没想通这个事情,婚嫁的份子先包过去,余下生辰礼,本王明儿走一趟四时园,找四儿要些俏色的蜀锦丝绸,给华馨好好添几件新衣裳” 梁管家含笑应是。 ...... 翌日。 正午时分。 华馨搬回将军府后,王府用饭的时辰就没了准头。 我不愿独自进厅里用饭,总觉得太过大张旗鼓,无非是一顿饭,不拘在哪里吃一口也就完了。 是以就打发了梁管家,带着彩玉彩云和府中下人另开炉灶,不必管我。 四时园中午只开吃食席面,到了傍晚才开歌舞酒色,四儿此刻应园子后头管起居的小院儿里躲闲。 我进院的时候,四儿刚从一夜长醉里醒来,窝在院中藤椅里晒太阳。 我今儿出来捏了把折扇,此刻也不出声,只是撑开扇面儿,替他遮住额上日光。 四儿没睁眼,只是笑。 “王爷总是这样体贴......如今府里没了王妃,四儿可有机会做王爷的枕边契弟?” 我笑了笑,合了扇子在他额头敲了一记,晓得他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此刻故意说出来臊我。 “白日里就说胡话,来找你是为买些好料子做衣裳,你只说有是没有?” 四儿睁了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此刻院里没外人,他伸着一双白皙的小脚,踩在地上就起了身。 又伸手拉住我,将我按在藤椅上坐下,这才懒洋洋的,拖着长音儿回了话。 “有,怎么没有?就是没有,四儿天涯海角也得给王爷找来不是?” 我垂眸轻笑,身子往后一仰,靠着藤椅就晃荡起来。 四儿赤脚走进屋中,出声招来小伙计找衣料。 我则看着他裙摆下的那双瓷白的小脚,生出了些细致的遐思。 四儿是个漂亮人,无关男女的漂亮,一身骨头轻细,做男做女都不显怪异。 不过,他一向偏爱女气些的装扮,今日也穿了一身轻薄透光的鹅黄纱裙。 女子足下向来金贵,从不肯轻易示人。 四儿就没有这个规矩,懒怠穿鞋屐履,就打着赤脚四处行走。 若被尘土脏污了,打水再洗便是。 所谓漂亮人,就是连一双脚都生的恰到好处,匀称可爱。 小伙计托着衣料走出来的时候,四儿又亲自搬了一把小木凳,腻腻歪歪坐到了我身旁。 “王爷您上眼,这四匹料子,上头两件是蜀锦,下头两件是丝绸,从黛绿到石青,一应都是绿的,别说给小王妃平日穿戴,就是给皇上做龙袍,那也是体面的不得了” 我听得笑起来,忍不住又敲他一回。 “不可妄议陛下......你怎知这是给小王妃买的?” 四儿软着身子靠在我肩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小王妃再嫁,嫁的不过是个四品小将,蜀锦丝绸日后定是穿不得了,依王爷的性子,断断不会叫小王妃受这份委屈,是以这四匹料子,四儿早就备下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在四儿头上摸了摸。 “灵还是你灵,日后得了好衣料,都先往唐府送上几匹,银子走王府的帐就是” 四儿抬手挥退了小厮,只和我依偎坐在院中。 院中日光绵绵,夏园荷塘上扫来一片微风,点点清香拢住此间静谧。 “王爷......” “怎么?” “您此生......都不要旁人了吗?” 我低头看着四儿,只见他眼中满是殷殷切切的柔光。 早几年,我总同他一起在欢场胡混,整日醉的不知人间时节,彼时未见他眸中有这般疼惜之色。 如今我闭门谢客,日日在府中修身养性,忌酒禁欲,数着时辰过日子,他却这样怜悯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看向天上漂浮而过的一片游云,轻声道。 “不要了” 四儿闻言苦笑,亦长长叹了口气。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四儿从前只觉得,相爷走了,王爷或会哀恸几日” “可依着王爷的心性,总归不至心死,至多一半年......王爷便又能如从前那般,打马花街,饮酒作乐,却不想王爷当真心死,自此改了性子” 我顿了顿:“一片闲云任卷舒,挂尽朝云暮雨......如此,不好吗?” 四儿一笑:“王爷饱读诗书,四儿没有相劝的话,只是一句” “人活一世,苦楚良多,故人相辞是等闲,最要紧的,是王爷不可沉溺其中,自苦而不自知,活的这般了无意趣”
第195章 ● 了无意趣? 直至晚间睡下的时候,我仍想着这句话。 在旁人看来,我如今的日子,算是过的了无意趣? 自崇然走后,我难道当真换了性子? 枕边搁着的小葫芦不会说话,是以并不理会我的困惑。 它像是闭着眼的佛陀,虽晓得万物因果,却绝不肯出手指点。 只由着我等凡人,蝼蚁般冲撞南墙,直至有一天头破血流,再起不能时。 他才幽幽叹一句。 妄念而已。 ...... 自那日和四儿见过一面后,我便再没出过王府。 只打发梁管家将那些成本大套的佛家经篆,一一搬回府里来。 而后,便是抄经。 梁管家见我如此,也来问过缘由。 我只道:“有事不明,要问佛祖” 梁管家不置可否,由我抄去。 我提笔蘸墨,摆出一副要老死在书房的架势,不停歇的抄。 除却夜里一眠,三餐用罢,其余时辰皆伏案而坐。 《心经》、《金刚经》、《圆觉经》、《法华经》、《楞严经》、《楞伽经》、《华严经》《六祖坛经》、《无量寿经》、《维摩诘经》。 这十套经文,我翻来覆去的抄录。 抄满一卷,又开一卷。 如此往复......往复...... 这一场经,从禅宗根本,抄到了修行之法。 当真不知抄了多久,只是等我再从案上抬头时。 窗外默默飞来一拢白雪,风也作怪,卷着这拢雪就钻进了我衣领中。 我冻的一个哆嗦,不明白夏日里为何会下起雪来。 直到彩玉进来,搓着手给我案上的火炉换新炭,我才渐渐晓得了时节。 “到冬里了?” 彩玉停了手里的活计,有些讶异的看着我。 “啊?” 我眨了眨眼,又问。 “到冬里了?” 彩玉噗嗤一笑。 “王爷,您这又是怎么了?打夏天就埋头抄书不理人,如今年都过完了,怎么还能问出这么一句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发觉肩头已经拢了一件带毛的披风。 再看四际,房中已满是火盆香炉,书本游记皆整整齐齐的收在柜格之中。 “我抄的经呢?” 彩玉复又笑道。 “梁管家嘱咐了,王爷抄完的都要收起来,现下都收在匣子里呢,整整齐齐八百六十八卷,王爷现下可要看?” 我伸手在自己虎口掐了一回,发觉自己并非是在做梦。 于是便被这一阵刺疼,激出了一阵清明。 是了,我问佛祖的话。 佛祖已然答了。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愿我临欲命终时,尽除一切诸障碍,面见我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我既往生彼国已,现前成就此大愿,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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