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人家的暖床跟他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小九对这种事非常不熟练。 上半身脱光了钻进锦被,突一入凉被,被凉得一激灵,身子止不住蜷缩。 这导致待梁昱衍进来时,只暖到小腿肚那里是暖和的,脚踝至脚尖都冰凉一片。 “站住!”梁昱衍看着小九从被窝里出来,便飞快地想要穿好衣裳,于是极度不悦地道:“你怎么干的活,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这下半截都还凉着呢!” 小九扣衣服的动作慢下来,有几踌躇:“那,我再给主子暖暖?” 梁昱衍已经脱了外衣,躺进来了,自然不想再起来,有几分挑剔的目光扫过小九上下,最后露出来副蛮横无理的嘴脸:“你上来去床尾,暖热了再走。” 小九只得又掀开被子,如梁昱衍所说的那样钻进了他脚头。 刚一进来,就一双冰凉的脚蹭到了小九肚子上。 小九不明白梁昱衍刚被下人伺候了泡了热水的脚,怎么一出水走到床上的功夫便凉了个彻底。 难得两人有这么安静的时刻,小九不由又问:“主子,这样可好?” 梁昱衍脚下踩着小九柔软温热的肚子,冬日里餍足的猫儿似的,若有似无:“嗯。”了一声。 “那我的原相,能不能还我呢?” 提及此,原本涌上困意的梁昱衍霎时间清醒了。 他当然不会轻易把小九的原相还给他,这样好的把柄,绝佳的鱼饵,如何能轻易放出。 梁昱衍莫名的,对小九这样执着于自己原相的态度感到不满,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他现下这般尽心尽力绕着自己,都是因为念着自己手里的原相。 “还你?你也不看看,我花了百两黄金买你,你都做了些什么?把后庭院池塘里的鱼一池都给我喂死,叫我侯府损失了多少,后来又连累我挨罚,那么疼,本来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叫你驮我走一圈,你倒好,要死要活的,诊金费了我三十两不说,还缺职了半个多月!”梁昱衍细数着小九的重重罪状,越说语气越是激烈:“你如此这般,如何能算得上是本分懂事的奴才?!” 小九听着这些话,不知为何的感觉到有几分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营里数一数二的他,被梁昱衍买回来,却变得什么也做不好了起来。 几乎是带着股哭腔了,小九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好……” 梁昱衍一听他这腔调,也觉自己话说得重了些,虽然小九有太多不如他意的地方,但是好在为人天真蠢笨,没什么坏心思。 小九虽然年长一岁却因为接触常人较少而对人情世故稍显懵懂,而梁昱衍却虽性子跋扈,可也是在这心眼儿堆里混久了的。 自以为御下有方的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你只管做好主子吩咐你的事就是,哪有这样三天两头就问主子讨赏的?惹人厌烦。” “你只要听话,那东西该还你的时候我自会还你。”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我要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过了良久,梁昱衍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好,小九听话。” 梁昱衍这时候听到十四岁的小九声线还留有少年人的稚嫩和清澈。
第22章 连日大雪,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晴天。 恍然觉出已经许久未曾出去耍玩的梁昱衍起了心思,胡钥随侍身侧,都走到了门口,却看梁小侯爷停了脚步,他转头望着院子里在一棵树下揪枯树叶的小九,大发慈悲一般出声道:“小九,过来。” 小九走过去望着梁昱衍,低声叫了一声:“主子。” “想随我出去,便跟好了。”梁昱衍说完,一扬下巴便是要走。 这时却听到小九嗫嚅迟疑地说:“可是……” “可是什么?”梁昱衍不耐烦地回头,拧起了眉。 “可是我不能这副样子出门。”他抬眼瞧梁昱衍一眼,又垂下眼睫:“我的这张脸只能叫主子瞧。” 梁昱衍听罢觉得实在可笑,打量着小九那张乏善可陈的脸:“你这张脸有什么可遮的?还只能叫主子瞧,你在府里不是一直这副样子吗?” 小九连忙解释:“府里都是主子的人。” 梁昱衍对小九这些由临渊营里学来的规矩分外不解,感到几分不可思议地道:“那难道说你这么久以来,没遮过面,也没出去过?” 小九自来,府里并未限制过他的出入自由,其他下人也一样,不当值的时候,与主事管家打声招呼,便可出门。 梁昱衍未曾想过,小九从来到侯府,就没踏出过侯府半步。 这对小九来说并不是什么严苛的要求,毕竟他从小也是在临渊营里,固定的地方生活了十几年,虽然对外头有过好奇,但是自察觉到梁昱衍对自己的不喜,他越发谨慎小心,没提过要出府的话头。 “主子,待小九去戴上面具,这便随主子出府。” 梁昱衍原本应该发火的,这奴才竟然敢叫他等着自己,可是那句“我这张脸只能叫主子瞧”萦绕在耳旁,莫名的,梁昱衍愣是胸前聚不起半点儿怒意了。 小九或许是很期待同梁昱衍一同出府,因此动作确实很快,片刻便腿脚轻便利落地跑到了梁昱衍跟前。 “婆婆妈妈!”梁昱衍嘀咕一声。 他手里扇子一甩,步入轿辇,胡钥与小九各侍一侧。 轿子行进到集市里,梁昱衍下了轿。 虽然天气寒冷,这里到底是京城,大街小巷里还是热闹非凡。 小九原本走在梁昱衍后头,却不知怎么越贴越近。 甚至不小心还踩到了梁昱衍的鞋,梁昱衍猛地转头,刚要怒斥,却见小九一把抓住了梁昱衍的衣袖,眼珠子乱转,磕磕绊绊说道:“好多…好多人。” 那眼神里竟然是有几分不安,梁昱衍把小九的手从自己锦袖上甩开,语气不悦:“这么大了,你还怕自己跟丢了不成?你自己看看你把我的鞋都踩脏了!” 梁昱衍这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心里怀疑,小九在临渊营的标价有水头。 一路走来,梁昱衍手里已经买了许多街上小摊贩卖的小玩意儿,这时候手里正拿着,转身却看见那小九落在他们身后一大截,头伸得跟长鹅似的,在看那被人群包围着的表演杂耍的。 回去的路上,侯府一行人都默不吭声。 一路上只闻,梁昱衍责备小九的声音,小九戴着面具行在轿旁,看不见神情,脑袋耷拉得跟豆芽菜一样。 梁昱衍买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有好些都是他早就见识过,玩过的。 看小九从他下了轿子,眼睛就粘在上面,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梁昱衍随手赏给了他一个自己玩腻了的小鼓。 自那起,小九便与胡钥常侍梁昱衍身侧出行。 小九渐渐胆子大了些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京城卖着糖葫芦,手捏泥人,刷杂耍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时常会出现一个身骨挺拔的半大少年,身穿着墨绿的袍子,戴着一张金属面具,肩颈上盘卧着一条碧眼儿白毛猫。 一开始的时候只静静观察着什么,步履紧张而克制,到后来便有了几分悠然自若。 小九这时候才总算觉出几分从临渊营出来的好,怪不得那些前辈每次做完活,都要换张脸来这热闹地儿享乐一番。 每次回侯府之前,他都会买一串糖葫芦。 这种又甜又圆的东西,咬进嘴里,能一路甜到嗓子眼儿。 那段时间,小九频繁地出府。 直到梁昱衍有次使唤他,没见着人,大发雷霆,小九挨了一顿罚之后,才收敛了些。 春节过后,天气回暖,梁昱衍却还是没有改掉要小九暖床的习惯。 这日梁昱衍看望见小九身姿灵巧地爬上了树,去接那只自己爬上去却不敢下来的蠢猫。 只见小九胳膊伸出来,叫那猫踩着自己的手臂爬上了肩头,而后小九动作利落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以后不要自己一只猫爬上去了。” “是不是害怕呀?” “你看你身上都沾上叶子了……” 梁昱衍不是第一次听到小九跟那只猫细声细语地说话。 他没有想到小九会和这养不熟的猫变得这样要好,几次生过要将猫丢出去的心思,可是眼看小九已经与这畜生有了感情,而且小九多次向他讨要自己的原相脸,他都置之不理,留那猫在小九身边做个伴,也算是留小九在侯府里的一份慰藉,况且那猫最初还是他自己叫胡钥送到小九那里去的。 梁昱衍眼瞧着小九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从那猫的脑袋一路摸到屁股,那猫还撒欢一样对着他露出了肚皮。 “小九!过来!”梁昱衍忍不住沉下来脸。 小九闻声,拍了拍手上的猫毛,进了书房。 “怎么了,主子有何吩咐?” 梁昱衍目光嫌弃地看着沾了一身猫毛的小九:“晚上冲干净再来我屋里。” 小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低声应了一声是。 而这日晚上,不知是因为天气回暖还是白日过累了的缘故。 面对着不再冰凉的被窝,睡在梁昱衍脚头横着给他暖脚的小九,竟然头一回失误,在他屋里头睡着了,没在半夜该离去的时候起来。 梁昱衍在初春这夜发了梦。 梦到小九的声音一直回响耳侧“我能摸摸你吗?” “叫我摸摸你吧。” 明明是那小九经常要摸那只碧眼儿猫前常说的话,不知为何的却叫梁昱衍身子发热起来,随着那不断重复的,温柔的话音。 只感觉那捂着自己双脚的小九,手不老实地从自己的脚面摸到了脚踝,竟一路还往上顺着小腿肚到大腿…… “啊……”梁昱衍一声惊叫,浑身大汗地从梦里惊醒。 他动作太猛,因为脚一直被小九捂着,一不小心踹上了小九肚子,小九也陡然被惊醒。 梁昱衍从床上坐来,面色大变,他感觉到自己床铺有几分湿热,便以为是自己尿了裤子。 当下立即涨红了脸,怕被察觉,色厉内荏地叫小九滚下自己的床。 “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同床歇息!还不赶紧滚下去。” 小九也不知自己怎么睡糊涂了,眼看窗外竟已天色大亮,连忙赔着罪,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起来,赤裸着半身,找自己的衣服往身上穿。 胡钥听到响动,前来询问之时,正撞见小九衣衫不整地从梁昱衍的里卧,脚步慌乱地出来。 那是梁昱衍,第一次梦遗。 小九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自那年以后,梁昱衍再没叫自己进他屋为他暖过床。 那一年的深春,梁昱衍得了令,与皇家贵子一同入太学。 这样的恩典,侯府也颇为重视。 梁昱衍进宫学习,能带的伴读只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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