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知处,前方迷蒙,不觉间,黑鸦一般的浓雾已笼罩到四周,他又打了一个颤,继而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血腥味! 那日苏张唇就要提醒三人,一侧的拓跋野却抢在他之前高喝出声。 “停下!” 拓跋野蹙紧眉,眼底的凌厉迸发,勒住缰绳,猛地将马定住,他的目光扫过周身浓雾,同样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蹉跎林可怖出境的,便是它行无定所的瘴气,先前江不闻的异样和那日苏的受寒,皆是受瘴气的侵害下产生的反应,一经领悟,拓跋野便立时出声制止了马匹的深入。 “原路折回!快!”他继续吼道。 麦拉斯听见他的指令,后知后觉地知晓处境,心头一跳,随即将马匹调转方向,一拍马鞭,扬长而去。 拓跋野屏住呼吸,松开一只手捂住江不闻的口鼻,架着马飞快地驶离危险,然而浓雾却好像生了腿,随着他们的远离,也加快地开始扩散。 周身的树林更加浓密,仿佛衍生出许多爪牙,一步步地向着四人靠近。清脆的马蹄声踏破泥地,疾风吹地树叶沙沙作响,隐约有树枝断裂的声音。 ……树枝断裂? 一颗形状怪异的大树在此刻忽而倒地,“嘭”地一声断裂,拦截在前方! “什么人?!”二人手上的缰绳猛地拉紧,马匹长啸,被绳勒停,拓跋野蹙着眉,冷声问道。 身后的浓雾紧跟其后,马上又来赶到他们的身边,断裂的大树上方,却出现了几道人影,从高处落到地面,为首的一名男子身高体长,面罩蒙住了半张脸,隐约窥见罩后的俊逸。 “复姓尉迟……” 他启唇,声音薄凉,穿过重重密林,不慌不忙地回应拓跋野的话。 “单名,衮。”
第三十五章 他辱我荆妻 林中昏暗,危险步步紧逼,拓跋野暗中摸上短刀,佯装不识。 “我与阁下素昧平生,还请让开,放我等出林。” 尉迟衮闻言,轻笑一声:“五日之前,嬴丰边境的一家客栈中,兄台打伤了人,现在却不记得了吗?” 拓跋野眼底的瞳色暗下,意识到逃避无果,声音冷下:“你想做什么?” 尉迟衮息声片刻,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黑雾中:“今日吹的是南风,蹉跎林的瘴气不出须臾,便会到达你们的身后——这位兄台,打伤人,总要承担该有的后果,你我之间,也应有个交待。” “人不犯我,相安无事。我见阁下深明大义,不似无理小人,您为己出头之前,可曾清楚原委?”拓跋野问。 断树之上,蒙着面罩的男人略微迟疑一下,没有立时答话。 拓跋野手掌抚上江不闻的后脑,继续说道:“客栈底楼的那位公子,蛮横无度,辱我荆妻,这笔账硬要算上,究竟是谁之过?” 尉迟衮的动作更加迟凝,视线落到拓跋野怀中的人上,不难看见他虚弱无力,昏沉不知处。 他的眉目皱起,面上一闪而过厌恶,侧首,看了随侍一眼。 那正是几日前,在打斗时趁乱逃出报信的人,此刻低首支吾,被尉迟衮锋利的眼神看地不敢做声。 空气中静默些许,恰逢此时,林中深处,南风猛地猖狂,远处的黑雾在这一瞬间蓬勃|起来,眨眼之间到达了他们的周围。 江不闻吸下了许多瘴毒,闷声低咳起来,那日苏也愈发寒冷,抓住麦拉斯的手臂,咬着牙逼迫自己不做声。 瘴气入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弥散到四肢百骸,剩下的两人多少精力不济,薄汗在额前生出,意识模糊。 尉迟衮终于开口:“我家少主平日骄纵,如若真如兄台所言,那是该我等赔上不是。” 拓跋野蹙眉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我已原谅,请您让道。” 他抓住缰绳,随时预备挥鞭纵马,尉迟衮却并未让开。 “但皇家威严被犯,还请诸位随我回去,弄清真相后,再放尔归还。” 他的尾音落下,又一阵风刮过,黑雾彻底占据四周,毒瘴穿堂而过,尽数吸入了身体。 “你……” 身下的马匹一声低吟,马腿不稳,瘫软在地,座上四人随之被撂倒,拓跋野护住江不闻,延缓住冲击,却因吸入了太多毒气,再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断树之上,尉迟衮看着倒下的四人,严声命令:“带回去。” “是!” 随侍上前,把地上的人抬回。前方运来马匹车辆,林中雾气不散,再远即是天边,他们调转马头,换了一个方向,便随着上路。 约莫两个时辰后,蹉跎林的林尾处,终于碰上了几匹俊马,带着一辆精致的马车,架马人看见过来的人,连忙下来,弯腰行礼。 “尉迟大人。” 尉迟衮没有应话,面容冷峻,扫了他一眼,马夫立时寒气涌身,垂下头低声提醒车内的人。 “王公,尉迟大人来了……” 陆延俅在马车内,正与身边的侍女玩乐,闻言将她推开,迫不及待地掀帘而出。 “尉迟衮?你回来了?”他睁大眼睛,探着头后面去寻找什么,却没有看见想见的东西:“人呢?要你带的人都带回来了吗?” 尉迟衮:“在车里。” 陆延俅探头的动作一顿,随即看见不远处慢慢行驶过来的车马,立刻皱起眉:“不是跟你说了,把他们绑回来吗?你这是在做什么?接亲吗?!” 尉迟衮冷着脸,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反过问道:“五日前,在边界客栈中,你究竟做了什么?” 陆延俅激动的情绪忽然僵住,终于察觉到尉迟衮的反常,眼睛飘忽不定,最后佯装恼怒:“我不是跟你说了?遇上了歹徒行凶,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说着,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龇牙咧嘴地靠过去:“证据,这是证据!他、他、还有他……他们都看见了!” 陆延俅又指向周围的随从,对着他们挤眉弄眼:“你们说话啊!是不是这样?!” 随从慌忙低头:“是是是,对……” 陆延俅得到了拥护,心中的底气也足了些,脸上的得意不加掩饰地显露,一副“我说的吧”的嘴脸。 一众还在附和,尉迟衮的冷眼忽然瞪过随从,附和声立即淡下,无一人敢再开口。 陆延俅不是很高兴,他向来被尉迟衮压上一头,曾经没有熬出头,现在终于苦尽甘来,身边的人却还是把尉迟衮当作首目,分明自己才是位高权重,尊贵无比的那一个! “陆延俅!”尉迟衮忽而厉声开口,将众人吓地激灵一瞬。 陆延俅跋扈惯了,唯有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在明知尉迟衮有怒时上头硬刚。 “尉迟衮!”他也大喊一声,瞪着眼睛,“怎么?你想反了吗……?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我娘把你从死人堆里捞上来,你不过是个死在坟堆的老鼠!何来如今光鲜?!” 陆延俅说着,眼底露出悲痛,抬头对着上苍哭诉:“娘,你睁开眼看看,我这个王公,在他面前,当的是如此窝囊!” 青天白日,长风刮过。 尉迟衮手掌握拳,青筋隐现在薄皮之下,怒意在胸膛下翻滚,薄唇微颤,最终出手,一拳砸了过去。 陆延俅之前被打地太狠,对拳脚已经有了阴影,尉迟衮始一抬手,他的浑身便颤了颤,所有的力气都用上,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求饶喊出声。 耳边“咚”地一声,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在脸上,而是落在他面旁的车沿。 马车被这力道震动地晃荡,几息后方恢复原样。 方才那一拳若是真的下来,自己的牙齿,约莫都要松下两颗。 陆延俅闭着的眼睛睁开,正与尉迟衮冰冷的瞳孔相对,反骨立时被揉地稀烂,嘴巴张了张,却无法做声。 “我……你……” 他心底的惧意后知后觉地上来,不敢再提打架的事,眼神飘忽,最后支支吾吾,随意找了个借口,钻回了车中。 尉迟衮在马车外站了一阵,身上的寒气随风吹散,直待完全消失,随侍才唯唯诺诺地上前一步。 “大人,那四个人……”怎么处理? 尉迟衮追随陆延俅多年,对他的性格几乎了如指掌,在客栈接应到他后,陆延俅的说辞,他多少抱有保留的态度,只不过皇室威严,不可轻易染尘,陆延俅再混账,也是他身后的人,倘若真的是对方的不是,这个公道必然要替他讨回。 可是在蹉跎林里,拓跋野的话分明就在耳间,加之昏迷不醒的江不闻,一切好像都在暗示着那日行凶的恶人,是陆延俅自己。 眼下人还在昏睡,陆延俅质问无果,尉迟衮眉间微蹙,吐出一口浊气。 “给他们解药,先带着一阵,待人醒来,立即知会我。” 随侍点头称是,转身去了身后的马车当中。 马车内,昏迷的四人意识模糊,随侍把解瘴气的药丸放入他们口中,再掀帘架马,挥鞭跟着大队。 嬴丰帝王尊姓陆,陆延俅,不偏不倚,就是当今太子。 但这个太子,却与以往的不太一样。 当今圣上寡子,这么多年里死的死,流的流,最后病重之时,想要传位,只剩下了一个发配在外的陆延俅。 至于他被放在外头的原因,当年在宫中闹得是沸沸扬扬。 陆延俅自幼荒唐无度,淫赌成性。 束发之时,在后宫之中偶遇一位美人,自以为是个漂亮的侍女,便出手将她轻薄,哪知那位行装朴素的美人,竟是当时帝王最为宠幸的岑妃。 儿子绿了老子,嬴丰皇帝立时愠气冲天,一怒之下,便把他送到了数里之外。 他这次进京授位,多少带着些运气的成分。 车途漫漫,长路在前。 约莫又过三个时辰,随着马车的颠簸,阿索那的小可汗皱了皱眉,缓缓苏醒。 入目车顶遮日,身体还在行走,拓跋野闭了闭眼,面前的事物逐渐清晰。 脑中的疼痛感随着时间消逝,他的视线扫过周身,看见还在昏睡的三人,随即撑起腰身。 “醒醒,江应。”他伸手,轻轻拍上江不闻的脸,后者在梦魇中蹙着眉,半晌后,垂在下面的指尖才动了动。 拓跋野见他还能醒来,提起的气松了一些。 尉迟衮约莫已经给他们服用过解药,体内的瘴毒均已排出。 他挪动位置,又去叫昏着的那日苏和麦拉斯,二人很快睁开眼睛,麦拉斯脑中的混沌感消失,昏迷前的记忆映入脑海,眼睛立时瞪大。 “谁敢动、谁敢动?!” 那日苏眉目微蹙,揉上太阳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笨蛋……” 麦拉斯目光扫视一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马车?”他有些疑惑地开口:“我们不是中了尉迟衮的埋伏吗?怎么还坐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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