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思光想用自己的脊梁重新撑起那片天地,他也属于战场,而不是校场的一亩三分地—— 为什么没能早点回去!如若他在北境,巴彦梦珂甚至都打不过长城!!! “左扶光于你而言是种挂念,却也是枷锁。”沧渊的言辞犹如魔音,适时响起,“砸碎这把枷锁,你本是自由的。” 肖思光呆滞地想了好久,想到甚至想要哭泣:“可若是我走了,你让他怎么办啊……” 他问沧渊,也是在问自己。谁来接管这个总督,谁能如他一般忠心? 他总觉得如果回去,是不道义的。但他很清楚情况特殊,只要他提,左扶光会放他离开的。 肖思光颓然坐下,就坐在脏兮兮的桌案上:“沧渊,你到底为他好,还是想把他逼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沧渊说:“他是雅州世子,不是摄政亲王。” 历朝历代,只有亲王摄政、国主年幼,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左扶光以皇帝的兄长自居,是因曾做驸马,冯太傅比他们更清楚左扶光总有一日该还政,沧渊想加速这个进程。 怎么还呢?是死在日渐强大成熟的皇帝手里,还是急流勇退、功成名就,回到雅州承袭爵位? 沧渊要的是后者。 他比肖思光看得更长远,也没像肖思光一样,只遵循左扶光的意志。 这到底算不算为他好?两个人都是为他好,谁对谁错,只有时间可以验证。 “罢了,不说左扶光了。”沧渊侧身找琴,“我给你弹火不思吧。” 肖思光没听懂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带琴来做什么,他知道沧渊过去给太上皇弹火不思,名噪一时,还很不屑。 沧渊拿起许久没碰过的琴,说:“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给别人弹琴,我因为太上皇的缘故,厌透了这把元人的乐器。” 弦被调正,沧渊手指移到琴上,轻声道:“我将弹一曲巴彦梦珂编的《鞑靼胜曲》,你就看着你的画听……想象一下,若有一日这首曲子响彻北境。” 杀人诛心。 琴声铮然响起,步步催人。 激昂高调的胜利乐曲仿佛带着马蹄声,述说着元人大汗志在必得的意志,和想象中夺取了北境的巨大欢欣。 肖思光看着北国风光,那刺耳琴声不断回荡在耳畔,愤怒让他想撕毁这一切,挫败巴彦梦珂可怖的奢望! 曲未尽,肖思光心里已有了决断。 这《鞑靼胜曲》万万不可奏响!否则北境将陷于血海,他听见了沦落在大汗刀下那些亡魂的怨吼。 肖思光,若是你没有回去,就眼睁睁看着家国失守,子民被屠杀殆尽吗? 肖思光,不要做北境的罪人! “别……别弹了。”肖思光像个败将一般说道。 在这场和沧渊的对垒里,肖总督败下阵来,北宸世子却被唤醒。 沧渊闻声,猛一把拉断了所有琴弦,拿起倒下的酒壶对着火不思砸过去,发出一声巨响! 玉石碎裂,琴箱也被砸得残破不堪。 他一直没找到这个契机,而今完成了,是为肖思光,他是懂他的。 沧渊余生都不会再为任何人弹起火不思了,那是不堪的过去和屈辱的经历,一并砸碎。 肖思光也在断裂的琴弦上重新审视沧渊,那一刻他好像体会到了,这次拜访并非只为私怨,而是两人为一人为敌后达成的和解。 许世风华死的那天,肖思光在正德殿外接着浑身是血的左扶光。 彼时他深情地说:“我想要你,或是北境。” 我没有你,便只能选择北境。 原来他从未改变过,目的那样明确,只是难以决断。 放手,他们终将走上不同的路,从此不再交汇。 扶桑之光,和北境黎明的光…… 作者有话说: 如果肖思光和沧渊不是情敌的话,会是知己吧。 沧渊为他弹了最后一次火不思,肖思光从琴声里找回了年少的理想。 两个人我都很喜欢,这章算是画上了圆满的人物弧光。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左扶光留不住肖思光,也不会强行留下他。 当肖总督在朝堂上奏了卸职书时,全场哗然,皇帝也不敢发话,只是看向国公。 这场沉默历时长久,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左扶光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准了,然后黯然退朝,未再多说一句话。 肖思光归心似箭,向手下交接工作,在又一封北方战报到来时,决心第二天就走。 他行囊都收拾得很草率,只带走外四家里的北境军人。几乎两手空空,和来京时一样。 临行那天城郊丘陵花开遍野,朝阳耀目升起,左扶光的马独行追出兴京,前来相送…… 追赶马队的路上憋了一肚子的话,见到肖思光却好像都咽了下去,哑口无言。 两人骑在马背上相对,左扶光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肖思光眼里立时涌下热泪,也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他送了他数年,把他从驯马司弼马温送上权倾天下的国公之位。 他送了他城郊十里路,再自私也知道为肖思光考虑,不会拦他归乡之路。 肖思光走后,朝堂势力又会发生新的变化,暗流涌动,左扶光独断专|权的历史将落幕了—— 他固然清楚这些,不会主动让他回北境,但也不会阻挠他上战场。比起流逝的权力,肖思光的意志更重要,左扶光拎得清。 “光啊,一条绳上的猛虎要散了。”肖思光说着并不愉快的玩笑,“往后好自珍重。” 左扶光跳下马背,踹了肖思光的马腿一脚,把他逼下马来,有些凶狠地问:“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吗?” 肖思光脚拄到了,有点疼:“朝堂上还不够正式?” 左扶光像熊战一样猛一把抱住了他,不由分说。或是他们之间不需多说,彼此成全。 肖思光抬起手,摸了摸左扶光清瘦的后背:“我曾经想死了,若有一天你会主动扑向我,而不是躲避我,我会欣喜若狂。” “而今你只想快速扑向北境。”左扶光说话时有些哽咽,语气止不住地颤抖,“我该……为你高兴。” “你这可不像高兴的模样。”肖思光拍着左扶光,贴近他耳边说,“你现在答应做我的人,我就不回去。” “那当朝国公就要成为千古罪人,蓝颜祸水。”左扶光知道他说的是假话,顿了顿,才嘱咐道,“别死了。” 肖思光一把掰开左扶光,掌着他的肩膀问:“我在你眼里那么不堪一击吗?区区一个梦珂小儿,不在话下!” 左扶光破涕为笑:“巴彦梦珂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得凶神恶煞地提刀到梦里来砍你。” “嘿嘿……”肖思光有些憨地笑了笑,像当年一样。 他重新把左扶光抱在怀里,许诺道,“我会领着军功回来,把防线筑得比曾经更牢固。你等我的喜报,你放心。” “别逞强,我们已经长大了。”左扶光把眼睛埋在肖思光肩头,“你穿北境的战甲最帅,真的。而我耽误了你许多年……” 他们又絮叨了一会儿,随行镇北军士兵等得不耐烦,个个心急如焚。 左扶光不好再耽搁时间了,目送肖思光走进晨光里,忽然觉得从未有这么孤独过,他的左膀右臂离开了。 肖思光能感受到那股目光,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肩膀,暖暖的,还被眼泪润湿了。 不枉相识,不枉相知。 此后他将成就自我,过去的那些是鎏金般的回忆…… …… 左扶光许久没来找过沧渊了,据说最近直接住在了宫里,因为国事繁忙。 繁忙也是他自找的,北边有战事,去年的疫病让很多州县百废待兴,他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给皇帝选妃,挨个阅选秀女家世。 许世景烁对于选秀表现出极大的抗拒,但皇帝个人意志在此事上亦然不重要。 朝臣们忙着想往后宫投递自家女子,前朝后宫本就连成一体,谁都想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天散朝后,许多人聚在左扶光入住的偏殿里,许世景烁反而被晾着,只有沧渊为伴。 皇帝今天无心看书,抱怨道:“他们张罗着给朕选妃,却无一人过问朕的意见。先生你说,都是些什么人会被塞进后宫?” “不管什么人,皇上临幸谁、冷落谁,是你自己可以把控的。”沧渊安慰道,“世家子女成婚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比皇上幸运,代代皆是如此。” 许世景烁忽然问道:“那先生为何还没成婚呢?” “呃……哈。”沧渊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解释道,“乌藏和大许不一样,即使我父王也只能娶一人为妻,只有真心的爱意才会受到神明祝福。” “真好。”许世景烁有些许羡慕,“那若是两个相爱的人门不当、户不对,该如何?” 沧渊便认认真真同他说道:“也有很多这样的爱人,要是得不到家族的同意,他们就会私奔,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 “有勇气私奔的人如果还是受到了阻拦,那阻拦他们的家长亦然会受到指责,这也是违抗神明的。” 在乌藏,就连“私奔”也是一种习俗,真爱至上,听得许世景烁心驰神往。 皇帝发了许久呆,又忍不住探究道:“那先生……有心爱之人吗?” 沧渊立时反问道:“皇上有心爱之人吗?” 许世景烁顿了一下,许久才说:“朕从小便不受宠,皇兄在位时甚至被软禁了。接触过的人只有嬷嬷、太监,还有各位少傅、学士。” “待你看了秀女,就会找到令自己心动的人了。”沧渊和声劝道,“若是付出真心,就算过去不认识,也能从头相知,找到真爱。” 许世景烁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沧渊,没有再说话。 沧渊离开御书房时,见叶知夏还在不远处打磨给皇帝用的武器。 两人在雅州就是认识的,只是不太熟,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问道:“听说你最近都呆在宫里,不回校场吗?” 叶知夏手里拿着磨刀石,把早已尖锐无比的利剑擦得更亮,反反复复,回道: “新总督是大中军提拔过来的单家陶,总是向着禁军。毕竟禁军前身小中军,是他儿子带过的兵,有些针对外四家。” “那边不自在,还不如寻个教皇上武功的理由,留在这边。” 沧渊了然,随口道:“你们肖总督当初也没做到一碗水端平。” 让单老爷子当总督是权衡之举,毕竟单家忠于皇权,但单浩轩如今在固宁军中很受重视,只有他的背景和势力可以同时符合左扶光和小皇帝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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