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乖?”阿木有些不敢信,进了屋里,见这里格外简陋,还很脏乱,“巴彦梦珂来京时,你为什么不跟着他走?” 他低头收拾起了沧渊喝过的酒壶,还有那些倒下的摆设。 忙活了一会儿见沧渊像个傻子一样站着看他,阿木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其实……兴京这种城墙,根本就困不住我们乌藏汉子,对吧?” 这是实话,沧渊曾经为了左扶光爬过笔直的城墙,在防守疏漏处翻进来,和他共度夜晚。 而他被肖思光困在这里以后,疫病一过,封城令解开了,他也能任意找个晚上,偷偷翻出这个囚笼,回到乌藏。 可是他没有。 他又沉溺在了左扶光给的甜头里,像过去一样,可笑而悲哀。 殊不知那些甜味底下藏着的都是冷漠的谋算,他强迫了左扶光一次,左扶光怎么可能甘心不报复? 现在的沧渊总算明白了,左扶光或许是从未忘记他的,他们之间仍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和那些目的比起来,爱意于左扶光而言不值一提。 他可以任意伤害他,他也能随随便便就损毁他的尊严。 现在的左扶光根本不会顾及他的感受,甚至在那件事以后,连一个道歉都没有,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都活跃在朝堂上。 沧渊真的死心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去,回家 兄弟两人在阿木收拾好的屋里坐着,沧渊内心愧怍难当,不知道怎么开口。 在这种最绝望的时候,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大哥一来,他就好像摔了跤的孩子,有人扶才会觉得委屈难过。 “巴彦梦珂,要攻打中原。我如果跟他离开,对乌藏和大许的关系不利。”沧渊垂着头,低声说,“阿哥,对不起……” 占堆阿木恨铁不成钢,却也没在此时骂他。他把沧渊抱在怀里,捶了捶他的后背:“没事,你有家呢。” “嗯,回家。”沧渊像个败将,终于下了决心,“但我不会躲起来偷偷走,我要光明正大地和你走。谁敢拦我我便杀谁,朝廷再也没有理由将我留下。” 他想过了,许世景烁不愿再顾虑他,左扶光也会阻拦他归乡之路。 但这一次再也不会为谁留下,荒废的这一年时间,就当是完成了重逢的愿望,终于可以逼迫自己忘掉那个伤害过他无数次的人。 他本有家人,有自己的事业,和需要照顾的子民。 乌藏的白狼部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那里什么都好,他准备向阿爸开口,把乌藏东原要成自己的封地,从此在那里生根,离父亲也很近。 沧渊在家人的怀里逐渐想明白了将来的规划,夕阳余晖消逝的时候,他说:“我再也不会不懂事了。” “没事,加措。”占堆阿木安慰道,“家里也不会逼你成婚,你若是喜欢男子,哥哥让他们排着队给你挑。” “男子我也不喜欢了。”沧渊瓮声说,“别开玩笑,阿爸会被我们俩气死的。” 占堆拉木笑了起来:“自己家最小的弟弟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吗?” 他把沧渊拉开,确认似的看了看:“我还以为你哭了,原来没有啊。我们占堆加措,只要离了那个人,就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乌藏汉子。” 沧渊笑比哭还难看:“第三日,我进宫见一次皇上,与他道个歉。” “好,你想做什么阿哥都不拦你。”占堆阿木拉起沧渊,“走,我们去城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玩他个两天两夜,把那些屁事都抛在脑后!” …… 乌藏使团要走的前一天,沧渊带着复杂的心情进宫,在御书房外候着。 许世景烁不肯见他,把他晾寒风里等了许久。虽然说了是政务繁忙,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如坐针毡。 夜半子时,小巫子带人送东西时看见了,走过来,不忍道:“沧渊,别等了吧,皇上都睡下了。” 沧渊知道小皇帝肯定睡不着,犹然站着:“你手下若是能进去,替我给皇上带个东西。” “什么?”小巫子垂头问道。 沧渊从怀里拿出一本破旧的书,是少年初学四书五经时用的《论语》。当初他作为新科状元进宫给还是七皇子的许世景烁做先生,用过的第一本书。 书上有很多批注,小皇帝的字迹多处被他划掉,新增了不同的理解。 那时的许世景烁像只小刺猬,对待外界的一切都很冷漠,总说些带刺的话得罪许世风华。没有人提点他,只有沧渊不同,会训斥他,说很多逆耳的忠言。 而后,他开始只信任他、依赖他,也对他做过临朝以后的承诺。 小太监把书送进去以后,许世景烁看得眼眶一热,屋门终于打开了,宣沧渊进去。 他果然还没入睡,屋里点着一盏孤灯,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近半年来许世景烁都是亲自阅览这些的,只有不了解的会交给左扶光。 他拾起了自己作为一国之主的权力,变得比过去更像一个皇帝。 许世景烁坐在龙椅上,一声习惯性的“先生”被自己硬生生咽了下去,等沧渊站定以后才问:“什么事?” “我想回乌藏了。”沧渊打了个稽首,把礼数做全,单膝跪在下面,“来与皇上告别。” 许世景烁轻启唇齿,问道:“朕若是不允呢?” “那我也是要回去的。”沧渊平和道,“除非皇上欲给我加罪,将我关进大牢。” 许世景烁几乎立时就被激怒了,拍桌站起来:“你当朕舍不得吗?!” 他那样子拿足了气势,当真像个会发天威的皇帝,沧渊有点欣慰。 他直视天颜,开口道: “皇上如今的模样,正是我愿意看到的。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我该离开了……” “朕当初答应放你离开,是因信任你!”许世景烁指着堂下的人, “朕从来未曾想过,原来先生就是和国公……和国公苟且之人。若不是亲眼看见,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沧渊放下所有伪装,他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起过去了,但此时无比真诚: “我与左扶光自幼相识,我四岁时岗拉部叛乱,固宁王前来平乱,将死之际被他所救,和左扶光一起成长了四年。” “八岁时,我被你父皇看中,将我带至京城夫子院读书。为博太上皇眷顾,我学了元人的火不思,又通过夫子院先生考试,被委以重任到雅州开设书院。” “那时候正值青春年少,我与左扶光在雅州私定终身,决心一生追随,但这一切都是不能对外公开的。” “左扶光被太上皇宣进京后,我参加科举也进京了。遇见了十多岁的皇上,过上了一边做先生,又一边供太上皇玩乐,做着乐人的生活。” “在我最迷茫屈辱的时候,是你拿着乌王文书闯殿救我。左扶光亦然陪我度过了许多年少时光,但都是过去了。他娶了瑞云,我们的感情破裂了。” “此回进京,我确实是为你而来的。我的目的就是让左扶光卸掉手中权力,返回雅州继承王位,别无他想。” “我从未和他做过任何对你有害之事,也未与之合谋夺权。皇上,我有做错什么吗?” “而今左扶光利用我和他的关系,导致你我信任瓦解。不是正说明了我与国公是对立的? 沧渊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好像把自己的一生都重复了一遍。这些年来的所有经历,无所掩藏,全都告诉了小皇帝。 许世景烁初听时不屑,而后面色发白,紧接着,妒恨之心一上来,他才发现原来沧渊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为什么爱上了自己的先生? 不仅是有不能言说的喜爱,还被左扶光发现了。左扶光对他宣战,告诉他先生一直都是他的人,所以他无法接受。 可听了他们的相遇,许世景烁也茫然了。他如今所想唯有一句话:为什么我生得这么晚?为什么我不能先遇见先生? 可就算没有左扶光,他和沧渊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吗? 他是皇帝。 他是许世家最后的血脉,大许江山的帝王,不是什么寻常人。 他该做的是握紧手中的权力,拼尽全力守住祖辈的山河,弥补父皇和皇兄犯下的错。而不是罔顾人伦地同自己的先生讲:“朕心悦你。” 许世景烁怕他知道,即使如今明白沧渊已经知道了,却仍旧不会说。 他看着沧渊,浑身带刺的小皇帝终于学会了内敛,在很久的沉默以后才说: “你要走便走,但朕不会专程为了你下一道圣旨的。如果允你离开是放虎归山,朕不想做后世问责的罪人。” 这便是最后的“徇私情”了,许世景烁依然给沧渊留下了仁慈和信任。 沧渊像个乌藏使臣一样叩首,朗声说:“占堆加措谢皇上知遇之恩,望您保重龙体,今后……好自珍重。” “你别拜朕,受不起。” 许世景烁藏住内心汹涌澎湃的心意,转身朝内走去,没有再看沧渊一眼。 直到沧渊离开了,他才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先生……你也保重。” …… 翌日天还没亮,沧渊就收拾好了行囊。 他穿上了阿木带来的乌藏王子衣袍,把巴彦梦珂给的匕首藏在衣衫内兜里,腰佩乌藏长刀,牵着巨马走出了宅子。 这宅子他也托人卖掉了,从此不再留恋,余生都不打算回来。 乌藏使团在城边等着他,他没有遮脸没有任何伪装,堂堂正正地要离开兴京这座囚笼。 朝堂上氛围怪异,左扶光提前下了朝,他也预想到了今天要发生的事,看皇帝的面色就知道许世景烁不会下令让禁军拦着沧渊了。 白亓已经带着四脚蛇的暗卫埋伏在城郊,左扶光知道厮杀和争斗肯定会在护京长城处拉响,他骑上自己的马,在朝阳下追了出去,阻挠沧渊离开。 城郊风景甚好,这是一个丰收年,大地一片金黄。 乌藏使团一共十人,加沧渊是十一人,而左扶光派出的蜥蜴人足有百余人,就算对方能够以一敌十,也难以在训练有素的暗卫偷袭下安然闯出长城。 风吹草野,灌木中潜藏着杀意。 沧渊和阿木都以燥血状态在骑马,便能听到箭雨破空的声音,阻挡了第一轮攻击。 身穿蓝袍的蜥蜴人从两旁扑出,将乌藏使团包围起来。 他们不会说话,只发出“嘶嘶”的叫声,沧渊的马刀立时染血,再也没顾及这是左扶光的暗卫,不留任何情面。 一匹白色的汗血老马,独自跑在了兴京通往乌藏的官道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是你叫我滚的……左扶光 乌藏使团的汉子们围成一个圈,用后背对着对方。 他们如同在面对草原上的狼群,谁敢扑杀上来,就对谁举起长刀,让蜥蜴人一个个都倒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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