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秋,与我回京吧。” 薛子翁不忍再听,觉得句句都如敲在自己的心上,闹得他多年平淡的心,好像又有了别复活的感觉。 “我回不去了。”情绪中的她,气宇悠长,并未发现对方改了称呼。 薛子翁将耷拉着的脑袋抬起,伸臂连人带被的拢进怀里“研秋,我也不年轻了,不主动,是怕如四年前一样,因为自己的莽撞,对你造成困扰。但是我的心跟十四年前初遇时一样,所以不管你新寡再嫁,还是婷婷少女,我都只叫你鹿小姐,意思是,我未迎娶,你仍待字闺中。” 字句犹如春风吹进鹿研秋的耳朵,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哭的泣不成声,道不清是为了什么流泪,或多或少都是因为薛子翁的言语,但更多是相逢恨嫁时的痛畅。 “研秋,我绝不委屈你,家中何人都不缺,独独是你这位正主夫人,迟了许多年。”薛子翁更深的抱着她,眼眶微红,本以为今生就是如此了,到头来,只是月老酒醉搭错了红线,终于将他的姻缘还给了他。 薛子翁终是没忍住私信将此事告诉了京城的花一墨,当天聚贤阁刚刚是开门的第一天,里里外外忙的不得了,花一墨吃了中饭就来到聚贤阁,谁知俞相濡忙的根本没空搭理他,他只好在后院自己看着书信。 得知此事的花一墨,果真是明白什么缘分,兜兜转转的还是那个人,这原来就是薛子翁等了这么多年的巧密之处,上天可算是成全了有缘人。 知道花一墨在等他吃饭,俞相濡很快忙活了一番,刚进后院就见人眉眼带着悦色“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花一墨不需言语,直接将桌上拆开的书信递给他,转身吩咐残影上菜。 看完后俞相濡有些云里雾里的“这陆研秋是鹿家的女儿?” 残影将食盒的菜肴全部摆上桌,阳光晒着前厅的房顶,刚好映了一处阴影给吃饭的桌子,阴凉之下又不觉得刺眼。 花一墨才想起俞相濡不知道薛子翁的这段风流公案,一手摆着碗筷,一面讲给他听。 薛子翁与鹿研秋的往事虽长,但交集并不多,罪魁是当年一瞥,祸首是人心中放不下的痴念,故事不长,不用多少工夫就讲完了。 听完故事的俞相濡再看这封信,心中较之刚才就不同了,刚才只当是遇着了携手白头的人,现在看来,竟然是等一人快独自白了头。 “良辰美景,娶你为妻,若你嫁人,我亦不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愁肠百转的模样,让花一墨有些不舒服,说的世上就他薛子翁一人痴情一样“世上情痴多如牛毛,又岂是他一个?” “你敢说谁都能等上十四年?” 花一墨见他光顾着感叹,就夹菜放到他碗中,语气不咸不淡的望着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虽未等上十四年,但是我十四年如一日,比他胜了不知几畴。” 俞相濡愚钝后清醒,他怎么忘了家里的是个醋坛子,在他面前提谁都是不行的,更别说夸了。不禁一笑“我不过都说两句,你也至于?” “同是男人我又不欺负他,评论之人还是我自家夫人,按理说我本该稳赢,怎么听着娘子句句都不向着我呀。” 强词夺理花一墨实在厉害,一句话怼的俞相濡不知该说什么。 “哪家相公想你似的小肚鸡肠,话都得偏着你说?” 花一墨一口饮完杯中酒,沿着桌子蹭到他身边,不要脸皮的说道“你家相公。” “你。。。。。” 花一墨还要嘴贫,俞相濡直恼的将一块肉塞到他嘴里。 毕竟是在外头,花一墨的玩闹并不过分,一则这里是聚贤阁,俞相濡是阁主,多少都要有些威严,二则俞相濡确实脸皮薄,会挂不住。 疯闹之后,花一墨言归正传,其实他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与他吃个饭,还有就是怕门生食客看俞相濡年纪青,就倚老卖老的欺负于他。 他亲自来一是为了镇场,二是看看俞相濡对聚贤阁管理可有吃力的地方,自己若是发现端倪,帮衬起来也方便些。 “今日我看前厅坐的,都是今年殿试的贡生。” “嗯,他们进京赶考本就不易,长途跋涉的来了又没有个好谋生,所以大多都来了聚贤阁。” 花一墨想起今日入门时,虽然人声鼎沸,但是并没有什么实际才干之人,不免让他担心“聚贤阁不可要这么多贡生,这样的门客凡是大臣都看不上。满是庸才,就会输送不出,届时,聚贤阁也没有开的必要了。” 俞相濡也觉得言之有理,以前的聚贤阁能人辈出,不乏有大臣们登门礼贤下士,被看上的门客都会为大臣出谋划策,若是才智过人,甚至破例被提携为官。 “你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你可知道,当年文 字 狱一事,表面是因为一首诗,实际上是皇上厌恶聚贤阁,凡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才干,被大臣奉为座上宾,以礼相待,后举荐为官,但是这些门生因为感恩或者利益,一定会与举荐之人为伍,霍乱朝纲。” “那皇上重开聚贤阁,就不怕重蹈覆辙?” 花一墨运筹帷幄的一笑“既有漏洞当然要及时补上,以后门生可以破格重考科举,但不能再有举荐一说。” “相濡,聚贤阁重开,一定有各地的能人闻风赶来,不可急躁,要慢慢挑选。” “嗯。” 五月底,商烨立后事宜已定,薛子翁也开始返程,花一墨时常入宫与商烨作伴,立后将近,商烨的话也越来越少。 记得一日两人在御花园,商量国事,商烨也不知听没听,双目盯着远方,眼泪就这么无声落下。 分开的越久,商烨就越想脱离皇城去找他,但是一句一国之君又将他打了回来,他哪都不能去,只能继续坐在他的冰冷皇位上,抱着一种坐以待毙的心情。
第二十四章 初露意 薛子翁到京城时,已入炎夏,抱了怀里还在沉睡的楠儿,他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一旁鹿研秋看到,不免欣慰一笑,好在楠儿不排斥薛子翁,不然难说是怎么闹腾。 孩子睡的正香,忽觉得有人在捏着自己的鼻子,不自觉伸着身子的闪躲。 “楠儿生辰是何时?” 鹿研秋低眉望着孩儿,轻声道“快了,八月初六。” “那正好,今年我能陪你们过。”薛子翁说得自然极了,所有心思都盯在孩子身上。 晚上,更深露重,树上因大雨繁盛的知了,仗着晚上解了暑气,精神抖擞的在树上滋啦乱叫,听得人心烦意乱。 从宫里回来花一墨刚进门就扯了领口,好让湿热的皮肤多多接触空气,为他分担些烦躁。 “主子,薛大人来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花一墨脚下未停,一路大步双袖灌风的走着“来做什么?” “这倒不知道,沏茶在前厅坐着呢。” 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薛子翁,面上带着喜色,眉眼间像是刚入春似的。 “残影去聚贤阁接相濡回来。” 残影听言就不再跟着,转身就快步出了庭院。 花一墨已经抬步到了大厅,李叔奉上凉茶,他仰头就一饮而尽,顿时觉得减了不少躁热“钦差已经出发了,姜水县的事很快就会解决了。” “嗯,那就好。” 说完,薛子翁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信手捏了一杯茶,吹开杯中浮上来的茶叶“一墨,我要娶鹿研秋,越快越好。” 花一墨其实猜到了,毕竟是自己心爱的人,怎么舍得她受委屈,而且,人都已经接回京了,再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想我做什么?” “做个媒人。”薛子翁放下茶杯,面露愁色“有你花少师做媒,鹿章一定会同意。” 听言,花一墨有些不认同的说道“你打算明媒正娶?” 薛子翁默认不语,但是眼里的认真不容有一丝的动摇。 气氛中一时说不出的争辩,花一墨静神,还是开口说道“你江南一行,查出来不少东西,户部有洗不清的大罪,你要是想娶就尽快,如今翻云覆雨的天儿,说不准那日就没了这人。” “皇上想查鹿章?” “鹿家祖上效劳不少,皇上不会太过处分,最多放他个归乡。” 薛子翁轻哼一声“你果然把以前的老臣都踢了出去,下一个是谁?尚书令?” 举杯的手一滞,之后又继续动作,花一墨再一抬眸就多了份冷意,口气一时冷淡很多“去了趟江南,领回个女人,你是昏了头了?” “难道不是吗?”薛子翁目光灼灼,眉心紧皱“外面早有盛传,皇上信了一个外域人,迟早要将大商毁了。” “呼啦”一声,花一墨衣袖不经意间的挥倒了茶盏,顿时碎了一地的残渣碎片,有些碎开的瓶身还止不住的在地上打着咣转。 一面残影也来到了聚贤阁,望着阁中的灯火煽动,晃得里面人影绰绰,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凉风吹来,将这狰狞的神情吹得更加明显,他就着风,深吸一口气。 “俞相濡,你该功成身退了。” 俞相濡正与几人谈笑风生,见烛火滴了一圈蜡泪,就只不能再待下去,起身别了几个远道而来的夫子,就往外走去。 刚一脚出门,就发现了花一墨的马车“残影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没有过多的话,残影弯身一礼“主子让接公子回去。” “今日确实晚了些,那咱们就快走吧。” 马车行驶,路过街巷的灯火,飘来饭香引人垂涎,俞相濡忍不住启帘看去,景象如旧并无稀奇,不同的是他的心境罢了,子承父业,在聚贤阁的日子,他依稀能感受到父亲残留的遗志,虽然忙起来就没头没尾,但是也落得踏实。 打开车帘,让风灌进马车,俞相濡将身体往外探了探,心情颇好的说道“残影,你家主子何时回去的?” “约有两炷香时间。”残影头也不回的驾马。 望着眼前的身影,俞相濡想到一个词‘死士’,残影就是这样寡言少语,却这样一年又一年的陪着花一墨。 “花一墨有你在,什么事都得心应手的多。” 此话并无别的意思,可以说褒义更多,但是在残影听来却不是这样,他身影随着马车晃动,夜色衬的他有几分疏离。 “俞公子没来之前,我与主子在外域是最默契的。” 说者有意,听着无心,俞相濡对此完全认同,酣然一笑“他与我说了一些大漠的事,还说你功夫极好,几次救他性命。” 听到这些,残影脸上微微松了峻色,挥在马匹身上的马鞭,也不觉轻了几分力度“我救他,是我自愿的。” 这次他没有称呼‘主子’,而是改了‘他’,简单的一个字,勾起尘封多年的思绪,就如同他为花一墨受过的伤一样,就算没有流血不住,却像烙的一块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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