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昔亭看他神色大变,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忙折回去问店小二:“送食盒的人长什么模样?” 店小二挠了挠头:“是个美貌娘子,就是春风楼的那个老板娘嘛——对了,叫三娘,大家都叫她三娘。” 柳昔亭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顿时回忆起前端时日卓青泓在春风楼请他们吃饭,期间的确有个女子前来斟酒,那个女子,似乎就叫三娘。 他折回时见苏枕寄不停地用手摩挲簪子,柳昔亭叫了他一声,苏枕寄才迟缓地抬起头看他,将簪子递过去,说:“我是不是看错了?上面是不是没有字?” 柳昔亭接过簪子,清清楚楚看见上面刻了一个工工整整的“玉”字。他顿时抬起头看向苏枕寄,问道:“这个簪子,你认识吗?” 苏枕寄像是呆傻了,又反反复复地去摸簪身上的刻字,许久才说:“这是我娘的。” 听闻此话,柳昔亭心内轰然一声。身处漳州,又能拿出属于赤毒花的簪子,柳昔亭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店外一声勒马声,小二迎上去牵马,殷勤问道:“客官住店吗?” 那人声音粗犷,说道:“开间上房,见了鬼了,这么大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先送些饭菜过来,上壶好酒!” 小二忙哎了声,将酒给他倒上,搭话道:“这几天恐怕总是雨,一到这个时节就是这样,客官是来寻亲访友的?” 汉子说:“寻仇的!” 小二惊讶道:“不知道是什么仇?听客官口音,像是北方人。” 汉子嘿嘿一笑,说道:“耳力不错——听闻何不问大侠也来了这里,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吗?” 小二挠挠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只是流言四起,穆盟主又病倒了,谁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汉子猛饮了一杯,说道:“何不问大侠的妹子前段时间失踪了,何家上下找不着,所以找到这里来了。” 小二惊骇道:“莫非何大侠的妹子,来投靠了穆盟主?” “若是投靠,他至于闭门不出吗?” “那我可猜不出来了,”小二赔笑道,“客官知道?” 汉子用力一撂杯子,笑道:“我也正是来寻这个姓穆的!娘的!何不问要寻妹子,我也是来寻我的妹子。” 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有些蹊跷。小二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仇?要大老远来寻?” 汉子一拍桌,“我家妹子在苏州的绸缎庄帮工,好长时间没往家里写信,时不时给爹娘寄些钱来,我觉着不对劲,就去找她。结果呢,伙计说她早就不在绸缎庄了。” 他说着一叹气:“我家妹子小时候就习武,所以我才放心让她出去玩,谁知道碰上了更了不得的人物。” 小二一头雾水,说:“穆盟主一直呆在漳州,跟妹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他娘的,没关系我能来吗!”汉子怒道,“虽然我不常在江湖上行走,但是客子谷穆家的毒虫我还是认识的。” 穆家久居湿热之地,最爱养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只是这种虫子十分奇特,大部分都带有剧毒,且有婴孩手掌大,能静悄悄地黏在人的身上,哪怕只是被它抓伤了一点,都会在一刻钟内毙命。而这种虫子也只能伤人一次,随后自己也会毙命。 小二一听,这是闹出人命了,有些惊骇道:“所以她又回来了?” 汉子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在苏州绸缎庄外见到这种虫的尸体,觉得奇怪,一寻就瞧见了一具早就腐烂的尸身!她手腕上还戴着我给她做的玻璃串子呢!” “这……这……”小二抹了抹头上的汗,没敢多说话,忙道“节哀”。他心里突突直跳,心说难道城里的流言也是真的? 小二正胡乱想着,就听那大汉再次一拍桌子,怒道:“他娘的,老子早就听说有人在卖些什么增长功力的邪药,却没想到炼药的事情会落在老子头上!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老子也把他的心给挖出来,扔到野地里喂狗!” 这话更是让人一心惊,还好今日暴雨,店里没有两桌客人,不然在吃饭的当口听到这种耸人听闻之事,怕是很难将饭吃下去。 小二小心翼翼给他倒上酒,说:“这种人,一定得抓住了!” * 苏枕寄一直坐立不安,只是握着簪子胡乱走动。柳昔亭坐在一旁看着他,说:“阿寄,盒子里还有一封信,你要看看吗?” “什么?”苏枕寄站定了,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柳昔亭心中大致猜出这些东西是谁的手笔,他也知道,穆旭尧搞出这些动静,多半是在给自己寻找下一个替死鬼。 因此他犹豫了半晌,问道:“阿寄,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枕寄咬着自己的手,还是很焦虑地走来走去。直到柳昔亭抓住他的胳膊,拉他在床边坐下,看着他说:“你只要告诉我就好,不要这么紧张。” 苏枕寄张了张嘴,简直像是发不出声音,张合几次才说:“昔亭,你说……我娘会不会还活着?” 柳昔亭顿时一皱眉,说:“为什么这么说?” 苏枕寄的手有点发抖,说:“上次……你记得吗?在苏州绸缎庄外面,有人要杀我,那个人说,我娘也许还活着,只是不愿意见我……” 柳昔亭按住他的肩膀,说:“也许他就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才故意那样说的。如果你娘还活着,她不可能不见你。” 苏枕寄仓皇地看他一眼,胡乱摇了摇头,说:“有可能的……”他说罢自己又补充,“我娘怀上我,本来就是个意外,她恨那个男人,也许是真的不想见我……” 柳昔亭觉得他的心被一根簪子彻底扰乱了,他将苏枕寄抱紧了,说:“不会的,她若是不想要你,以她的手段,杀了你,自己继续浪迹江湖不好吗?为什么要委身小镇。她若是恨你,就该让你去做她的刀她的剑,等到仇敌上门就将你推出去,自己逃生才对。” 他说着顿了顿,看向苏枕寄的头顶,说:“可她没有,她还让你逃出来了。” 柳昔亭在得知赤毒花曾做过穆旭尧的弟子时,心中其实已有了一个离谱可怕的猜测。但他此时此刻双手捧住苏枕寄的脸,让他抬起头看自己的眼睛。柳昔亭莫名说道:“你一定是和你娘亲生得非常像,她看见你,就像看见她自己。” 苏枕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是问道:“信上说什么?” 柳昔亭抿了抿唇,说:“要约你一见。” 苏枕寄问:“是送簪子来的那个人要见我吗?” “是,但不是春风楼的那个娘子。” 柳昔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阿寄,我不能阻止你去寻找真相,但是这个人一定会伤害你,他这个时候送来这个东西,只是为了利用你。”他说着自己泄气一般顿了顿,才又说:“我也希望你娘亲还活着,你就能从她口中亲耳听到,她绝不恨你这种话,但是……” 苏枕寄的眼睛明亮,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说:“我也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犯傻的,要做决定的时候,我一定来问过你。” 柳昔亭握住他的手,低下了头,低叹:“阿寄,我们离不开这里了。”
第九十七章 危险 九月之初,道两旁的桂花开得茂盛。细碎的黄花坠在绿叶之上,满城都散发着幽香。 一阵初秋的暖风吹过,细碎的香花粒悠悠落下,落在树下呆坐之人的肩膀之上。 此处已是漳州城外,散布着零星的茶铺酒铺。柳昔亭在一家茶铺下坐定了,仍然向西边的深林中望去。 天色渐晚,茶铺要收摊回家,柳昔亭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店家上前问道:“公子还要茶水吗?” 柳昔亭这才收回视线,望向粗瓷碗中一口未动的茶水,忙掏了钱,说:“不要了。” 茶铺老板收了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说:“公子是等人吗?” 柳昔亭啊了一声,神思仍旧没有收回。这个店家也不甚在意,说道:“天要黑了,那种树林最好不要去,谁知道会不会遇上老虎。遇上老虎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练家子,都说不准谁制服谁呢!” 听他这么一说,柳昔亭心里更乱,问道:“店家,你知道穿过这个林子,会到什么地方去吗?” 店家想了想,说:“往常只有樵夫猎户进山,我们本来就在山脚下,再往前,可不就是往山上去了。大晚上乌漆嘛黑的,公子要去,也等天明了再去。” 柳昔亭应下来,却更加心乱如麻——到了夜间山上阴风不止,他一个人去,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虽然信上说了只让苏枕寄一人前来,那个人也是死脑筋,真的不许他跟过去。虽然柳昔亭不怀疑他的轻功身法,却担心他让人扰乱心情,乱了阵脚。 越想越觉得不安,柳昔亭实在无法这样枯等,径直上山去了。行至半山腰忽见灯火,柳昔亭顺着亮光找去,果然见到一个猎户人家。他本想前去问路,却听见一阵哀吟之声。 柳昔亭心内一跳,顺着声音的来向寻过去,却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头发花白稀疏,身上裹着一张破旧的毯子,倒在树边不住地呻.吟着。 “老人家,你怎么了?”柳昔亭终究还是不忍,往前进了一步。 那个老人还未开口,便听得一声呼喝:“老东西!快滚!” 似乎这个声音让他十分惧怕,老人十分惊恐地翻身而起,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发出声音的男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柳昔亭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胡须茂密,手上拿着长叉,胳膊上的肌肉很夸张地鼓成大包。 不等他发问,那男人先说话了:“公子是迷路了?这么晚不要瞎跑,不如先来我家喝杯酒,小心遇上什么野兽。” 柳昔亭正想找人打听一下山上的情况,便没有拒绝,连声道谢,随着猎户大哥回家去了。 猎户家中只有妻子和儿子,儿子才七八岁,一家人倒是很热情。猎户娘子给他盛汤,说:“这座山上的路啊东拐西绕的,最容易迷路了。公子怎么大晚上上山来?若是在山上吹一夜风,怕也是不好过的。” 柳昔亭双手接过碗,向她道谢,说道:“我有个朋友,收到一封信,要他上山来见,我见他迟迟不归,心里放心不下,就跟了过来。”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山路确实太过曲折,幸亏遇上了大哥,不然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猎户娘子愣了愣,说:“大晚上的,把人约到这里见面?那恐怕是故意留人了。” 柳昔亭心里一跳,说:“这里除了住在山上的樵夫猎户,还有别人吗?” 身材硕壮的猎户大哥递给他一只热腾腾的烤羊腿,说道:“还真有,不过那个地方没人会去,晦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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