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云锦澈轻轻点了点头。 明临析生的模样俊秀,言行举止谦和有礼。从前他并非长子,也不如五皇子贤能,然而现如今阴差阳错,宸阳帝可用的儿子只剩下了他一个。 谁也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明临析遣退了宫人,带云锦澈往御花园去:“以往表弟鲜少进宫,我又与母妃住在安处殿,不曾与表弟相识。倒是幼时与沅霜一同上学堂,还算熟悉。” 云锦澈不明白他叫自己出来是何用意,只能斟酌着与他周旋:“承蒙皇兄照拂,澈儿代家姐谢过三皇兄。” 明临析失笑:“看来赫连兄确实将你教的很好,比你姐姐规矩多了。” 云锦澈不解,微微挑眉,投去疑惑的目光,对方笑道:“沅霜刚进宫那年,与四弟交好。四弟明明住的离上书苑最近,却偏要每日绕到霜月殿,再等沅霜同去。” “那时候我们四个皇子里,四弟的性子最好,乖巧懂事,人也没什么脾气。沅霜入宫当日被二哥嘲弄了一番,一个人哭着跑了,四弟便瞒着二哥,悄悄去哄她,两人因此结成好友。结果没想到,四弟跟着沅霜学了爬树摸枣,可把他母妃气坏了。” 说到此,明临析眸光暗了暗:“可惜没过多久,四弟便染了恶疾去世。沅霜伤心许久,直到赫连兄被父皇带进宫中,她才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后来,时移世易,她到底是不如从前活泼了。”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御花园,眼前尽是鲜艳的红梅,颜色比云府的梅花要热烈许多,让人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只是云锦澈心中并无几分暖意,静静听完了他的话,淡声道:“三皇兄叫臣弟出来,不是为了回忆姐姐的年少旧事吧。” 明临析略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感兴趣,毕竟你和沅霜自幼分离,就不好奇她年少时的事情吗?” 云锦澈垂眸答道:“我只知姐姐半生孤苦无依。” 明临析轻拍了下他的肩:“罢了罢了,我是看你跟着我实在拘谨,才想跟你说说沅霜的事情,好让你少些不自在。不想却适得其反,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云锦澈并不领情,话里话外仍透着疏离:“此处僻静无人打扰,三皇兄不妨有话直说。” “表弟性情直率,倒与你姐姐有几分相似。”明临析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始终保持着那一抹温和的笑意,“今日叫表弟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云锦澈看向他:“何事?” “九弟正值开蒙的年纪,师保年事已高,恐心力不足。上书苑虽向父皇举荐了几人,但父皇瞧着都不甚放心,便让我寻个可靠的开蒙师傅给九弟。” 明临析目露赏识,认真望着云锦澈:“表弟从小蒙长公主教诲,出身云府乃是大家,又师从当今摄政王。除了表弟,为兄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第45章 先生 正月初七一早,坠着银铃的马车便停在了云府门口,是宫里专门派来接云姝妍的。 两日前叶潇晚便已搬来了云府,行过册封礼,在祠堂祭过祖先,入了云家族谱,正式更名云潇婉。她和云锦澈一同扶着云姝妍上了马车,还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手。 和安长公主出来相送,拉着云锦澈嘱咐:“此番进宫,你要常常去看望你皇舅和外祖母,好生辅佐九皇子。宫中人心难测,千万小心,切莫行差踏错。” 这些话,从她听说云锦澈要去给九皇子当开蒙师傅到现在已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但云锦澈并不觉烦,心里泛着暖:“阿娘,别担心,我都记下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姐姐和九皇子。” 说罢他看向云潇婉:“小婉,爹娘便交给你了。在府里跟韩嬷嬷好生学规矩,你现在是郡主,别给陛下丢了脸面。” 云潇婉重重点头:“六哥哥放心,善自珍重。” 马车驶离云府,就要出东街之时,云锦澈忽然伸手拢紧云姝妍身上的斗篷,推开了一侧车窗。 云姝妍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弟弟笑颜明媚,悄悄指了指窗外。云姝妍偏头望去,看到了街口转角处站着的一道蓝色身影。 邵南琛孤身站在那里,远远向她行了一礼。 臣,恭送公主。 云姝妍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朝他挥了挥。 邵南琛会意,也掀起袍袖,抬手将手腕的红绳贴近了胸口。 直到再也看不见,云姝妍还舍不得收回目光,云锦澈笑着关上了窗:“快别看了,脑袋都要探出去了。” 云姝妍纤细的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小崽子,敢打趣你姐姐。” 云锦澈搂住她的胳膊,轻轻靠在了她肩上:“邵公子答应我了,等姐姐出了月搬到嘉王府,他就上门提亲。” 云姝妍微微凝眉:“澈儿,你是何时知道的?” 云锦澈随手把玩着腰间玉佩,道:“阿姐和小婉册封礼那日,邵公子来过,悄悄与我说的。” 见云姝妍不说话,云锦澈扬起小脸看她:“阿姐,你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延永侯之事并非是你的责任。邵公子真心待你,你们已错过了一次,还要再错过第二次吗?” 一直到入了宫门,云姝妍也没有回答,她自己从心底里就没有想明白,索性闭口不谈了。 云锦澈陪她在霜月殿安顿下来,从一口箱子里抱出了赫连清宥送她的那把琵琶,看着殿内琴架上不同材质的几把琵琶问道:“放哪里?” 云姝妍扶着腰坐下,开玩笑道:“放案台上供着,当成你师父,每日给他上三炷香。” 太后和宸阳帝知道她怀着身子不方便,特意免了她请安的繁缛礼节。用过午膳,云姝妍在寝殿小憩,云锦澈则往洗华宫去了。 听说他要来,九皇子午膳都没用几口,早早便在宫门口等着。云锦澈下了轿,见到粉雕玉琢的小皇子冻得脸蛋发红,忍不住心疼,将暖手炉递给了他。 小皇子却没有接,跪地俯首:“明临杞拜见先生。” 云锦澈吓了一跳,忙把人拉起来,拍去他膝上灰尘:“九皇子使不得。” 论辈分,这小皇子也该唤他一声表兄,结果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先生,倒是把关系给喊远了。 不过既是来做人家的开蒙师傅,这么叫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明临杞抱着云锦澈递过来的暖手炉,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笑的十分灿烂:“听闻先生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想也知道是谁教他说的这些话,云锦澈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尖:“劳烦九皇子带臣去拜见你母妃可好?” 明临杞自然点头,奶声奶气道:“母妃在正殿等候,先生请。” 云锦澈命随侍在殿外等候,携明临杞入了正殿,在距主位十步以外撩袍而跪:“臣云锦澈,拜见纯贵嫔娘娘。” 纯贵嫔年纪尚轻,生的眉目清秀,标准的江南美人,一身素衣靠坐在软垫上,长发尽数用一根木簪挽起,手执一卷诗文。 她脾性极好,安分守己,在宫中一不争宠二不害人,承恩时亦懂得隐避锋芒。听闻当年怀九皇子之时,因怕腹中孩儿遭人毒手,一直瞒到了临盆。 纯贵嫔喜静,洗华宫里并无几个内侍。她垂眸瞧了云锦澈片刻,看他大约也是个性子安静之人,淡淡应了一声:“起来吧。” “谢娘娘。” 纯贵嫔将手中书卷合上搁在一旁,略略坐正了身子:“璟宁世子博学多识,性情温和,本宫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杞儿到底是皇子,该教什么,如何教,想必世子心里有数。” 云锦澈俯身拱手,恭敬道:“臣于九皇子,只为传道受业解惑,并非璟宁世子。” 纯贵妃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神色放柔和了些:“行了,退下吧。” 云锦澈行过礼,前脚方踏出洗华宫的宫门,明临杞便追了出来:“先生请留步。” 明临杞身后跟着一名内侍,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他从那小内侍手中接过食盒,双手奉上:“母妃身边的玉露姑姑做糕点最是香甜,父皇也曾多次夸赞。这是玉露姑姑今日才做的,杞儿借花献佛,送给先生。” 这孩子生的实在可爱,嘴也甜得很。云锦澈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下意识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碍于身份还是忍住了,接过了食盒:“臣谢过九皇子厚爱。” 明临杞心满意足地扬起笑脸,拱手作揖:“杞儿恭送先生。” 回到霜月殿时,云姝妍还未醒,云锦澈便从食盒里取了两样酸甜可口的给了画黛,让她给云姝妍备上,自己则回了偏殿。 云锦澈坐在书桌前,拈了块栗子糕咬下一口,问侍立在侧的允茗:“你说,我该教九皇子些什么?” 允茗讪笑:“世子折煞小的了,小的字都不识得几个,哪能懂这个?” 栗子糕甜而不腻,比雀南街上卖的还要可口,如明临杞所说,很是香甜。 云锦澈连着吃了三个,才继续道:“我像九皇子这么大时,成日在临水台练剑,看的全是兵法,还真是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该读什么书…”
第46章 习字 云锦澈自幼蒙母亲教导,不要轻易在人前显山露水,永远留有底牌才能活的长久。因此,他佯作被娇宠的小世子,只通文墨,不精武艺,即便是在赫连清宥面前也时刻谨记母亲所言,故作愚钝之状。 也只有三房的人才知道,幼时的世子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明卿蓉特地向宸阳帝请旨,从宫里挑了一位武学师父,秘密在云府教导云锦澈。云锦澈天赋极高,不仅使得长剑,更擅长骑射和用鞭。 为保周全,明卿蓉给云锦澈用了许多女儿家才用的护手凝膏,这才让人不甚看得出他手上那些常年习武所致的茧子。 云锦澈冥思苦想了半日,翌日一早便起榻往上书苑去了。 允茗瞧着不过寅时半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世子,咱们要去这么早吗?” 早上太冷,即便是刚用过热腾腾的早膳,身上也没几分暖意。云锦澈弃了轿辇,抱着暖炉在宫道上走的飞快:“上书苑的书太多了,我得提前去找出来几本,给九皇子授课。” 因着宸阳帝龙体欠安,九皇子开蒙一事略有耽搁,比寻常孩子晚了一些。纯贵嫔也未曾抱怨,亲自教他识字念书,倒也不算落下了太多。 接下来几日,云锦澈把史书经学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兵法等各方面的书籍都给明临杞讲解了一些,以此来悄悄观察明临杞对哪方面比较感兴趣。 但他没想到,这位小皇子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认认真真。 云锦澈一时间犯了难,趁着午休在书架前一本一本地看过去,寻思着到底该教他些什么。 “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云锦澈微微蹙眉,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本字帖上,眼睛一亮,“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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