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殿下—— 容鹊辞自己都因这奇怪的措辞楞了下。反应过来,面露羞赫:“抱歉。” 乐无极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发现容鹊辞不胜酒力了,只一杯酒,就喝得满脸通红,“没事。”他道,又摇了摇头,“也不是排场的问题。” 被打断。 容鹊辞开心地为乐无极拆礼物,像个孩子一样炫耀起来:“这个是赤壁月光杯,七国总共只有两只,臣知道殿下喜欢发光的事物,特地为殿下寻来的。” 乐无极神色微动。 却还是没有收容鹊辞的杯子。 “殿下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但容先生,这都是没有意义的事。你也不该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容鹊辞闻言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像得了某种病症,良久无言。 乐无极见容鹊辞沉默,预备起身告辞。 听容鹊辞缓缓开口道:“这不是殿下该说的话,殿下的亲生父亲洛天机,是南楚贤明仁爱的君主。” “那是他。” 不是我。 “先帝在世时,南楚连死刑都没有。臣原本是罪人之子,按前朝法律,当发配充奴,承蒙先帝恩惠,得以摆脱奴籍,参与考试,入朝为官。先帝勤政爱民,然而自先帝去世后,南楚举国上下在洛天衡的管理下乌烟瘴气。” 容鹊辞脸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两下,他的脸色涨得发紫。突然压住胸口大呕,又因为没吃东西,只将劣质酒水呕了出来。 乐无极已经极其想走了,又不知何故没走,只僵硬地坐着。 视线中,容鹊辞从袖带中翻找出一张帕子,先将嘴角和手擦干净了,才颤抖着手翻找出一 张皱皱巴巴的画。 画上是许许多多快饿死,却还没死透的人,像垃圾一样被堆放在一起,形成土坡,乐无极朝其中一人看去,那人上半身赤着,皮肤像一件单薄的衣服挂在骨头上,骨头突出的形状成了衣服上的褶皱。 容鹊辞道:“洛天衡喜食樱桃,三年前,南楚迦楼罗城地方官员为讨好洛天衡,令全城农户改种粮食为樱桃,不巧今年遇上大旱,收获甚少,且因没有囤积粮食,闹了饥荒。” 这件事乐无极知道。 因为南楚的这场旱灾,间接影响了其他地区的物价,不良商家趁火打劫,哄抬粮食价格,有钱就吃,没钱就死。 而西城的商户见东城的商户粮食涨价了,利欲熏心,跟着上涨,致使一城,一国,乃至其他国家的粮食价格也跟着涨。 容鹊辞:“这幅画是一名画师路过迦楼罗城所画,臣就想,带给殿下看看,殿下定然……” 定然什么。 乐无极神色冷漠:“关我屁事。” 容鹊辞闻言惊愕。 “洛天机是怎么死的,蠢死的。他对南楚百姓的好,南楚百姓可记得分毫,他死前南楚四处传唱他触了天怒,他死后,头被摆在祭坛上,不得安葬。”乐无极在说话,且他确认自己思路清晰,“可见,执政者,还是如洛天衡一般的好,别人会讨好他,他过的也不错。” “殿下!”乐无极一番话说完,容鹊辞瞳孔震动,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几乎是吼的,“您怎么能这么想?” “我这么想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乐无极话到此处,已觉得多说无益,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起身要走。 容鹊辞拦下他:“殿下不愿意回南楚,是因为敬亲王吗。您与敬亲王是最不该在一起的人。” “你跟踪我?”乐无极眉头一动,“不要管我的私事。” “殿下不要再找敬亲王了。” “我不找他找你,你给我睡?”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小小的酒家。 远处的酒家老板惊了惊,望到乐无极的头被打到一边,唇角破皮出血,而容鹊面色惊慌,一只手还扬在半空中。 “殿下。”容鹊辞声如蚊蝻,局促地放下手,想凑近查看乐无极的唇角,又觉得逾越,斯文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乐无极望着容鹊辞。他的眸色很浅,目光很空,无怒,严格来说,也任何情绪波动,像一面镜子。 “殿下,臣,抱歉。”容鹊辞语无伦次,“殿下,您不该是这样的人。”眉头紧皱,随即是漫长的沉默,抿着唇仓皇离开。 也好。 乐无极随意用拇指擦去了血。他脸上还顶着巴掌印。不疼。倒是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或许是因为他说了叫人伤心的话,叫自己也难受。 他的确认为洛天机是蠢死的,吃力不讨好。可他还是想他。想,那人曾将炽热的掌心落到他头上,目光温柔。 ----
第39章 笙歌
乐无极不爱南楚。老实说,七国中让他挑一个厌恶的国家,他可能会挑南楚。那里的人愚昧迷信,蠢于常人。 就如此,还夺走了他家人的关注与生命。他从前是有父亲的,现在没有了。 是故。他作为一个爱记恨,心眼小,思想境界低的人,常会生出疑惑,不明白如容鹊辞、龙子珏之流对家国保持热爱的人在忙什么,若知最后下场与他生父一样,他们还愿意为之赴汤蹈火吗。 不知不觉。 乐无极在离开酒家后,走到了龙子珏的亲王府。龙子珏给了他一块可随意进出的令牌,他进去了。 一路到龙子珏的房间,没有点灯,龙子珏睡得很早,侧躺窝在被子里,墨发在枕头上散开。 “叔叔。” 乐无极亲了亲龙子珏的唇。 龙子珏受着他的吻,无意识地回应,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瑾……” 乐无极一顿。 原本想做,想给做就行,到底没做下去。甚至,他觉得有些恶心,匆忙将龙子珏推开了。龙子珏的手被他甩到床檐上,碰的一响,但没醒。 竟然没醒,怎么睡得着的。 乐无极又动手将龙子珏拎起来:“你想死是不是?” 龙子珏醒了,毫不客气一拳往乐无极脸上招呼,乐无极早已有预判,将龙子珏的手擒住。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龙子珏问:“你在胡闹什么。” “你在喊谁。” “什么。”龙子珏一僵,被弄醒的时候就把梦忘干净了,哪里记得喊的谁。月光爬进窗子,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见乐无极脸上有红印,“你的脸……” 乐无极松开龙子珏,转身就走。 “乐无极!” 龙子珏在喊他,于是走的更快了。 今日该开心才对。 可乐无极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在外面晃。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龙子珏喊的那个名字,结果越强迫,越是觉得体验感极差,认为龙子珏连装都不会装。 他体验感一差,就想和懂他的人聊天,三更半夜去找文俊彦,恰逢文俊彦也打算睡了,不想理他,他就持续骚扰,幽怨地站在旁边,像是什么地狱里刚爬出来的恶鬼。 文俊彦察觉乐无极情绪不对,问:“你们本来就是不正当的关系,你现在在气什么,难不成还要同敬亲王过一辈子。” “……” 过一辈子又怎样。 脑子里闪过危险的想法。乐无极自己都愣住了。一时没搞清楚自己怎么会因为一双腿,想和龙子珏过一辈子。 “无极。”文俊彦喊他,“生辰要开心。” “已经过了生辰了。” 乐无极回神道。已经第二天了。 “那也要开心。” 文俊彦被乐无极骚扰了半天,已没睡意,想着干脆互相骚扰,叫乐无极给自己做宵夜吃。 两人在船尾上摆架子,吃小烤牛肉,五花,茄子。 水中,映一轮圆月。 文俊彦拿出自己近来用柚子接骨木酿的酒,度数不高,小酌。乐无极饮了几杯,心情莫名平静下来。 “这酒的味道倒是新鲜。” 清冽甘爽。 “那是。”文俊彦得意洋洋,一边摆盘子,一边叫乐无极多放辣椒,“辣椒是灵魂!” 乐无极应了,见烤得差不多,拿一把小刀,将厚切牛肉分到文俊彦的盘子里。丰富的汁水落到烤架,立马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与油烟扑鼻。 文俊彦尝了一口,被牛肉鲜嫩多汁的口感感动了。“无极,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乐无极想起了迷域的事,“同你一起去迷域,我们一起晒太阳。晒黑。” “正好,镜川变冷了。我们下月一起去迷域那边过冬吧。” “可我还没拿到解药。” 文俊彦倒酒的手一停,桃花眼错愕:“什么?” 乐无极解释。 君上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吃的一心一念,挨了一个月,发作了,才找人用一颗用以缓解的毒药和他换了一颗毒药。 “不算计会死吗!”文俊彦怒。 乐无极笑了笑:“还真会。” 在皇城里,不算计,一不小心就会死。 文俊彦简直不知他怎么笑得出的:“那他什么时候跟你换解药?” “应该快了。” 这么一个月一个月的拖,没意义。 两人闲聊,吃过东西,叫小厮收拾残局,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隔日起床的匆忙。 乐无极开窗透气,听什么东西一响,原来是个盒子,被渔线挂在窗外。他将渔线收起,盒子里是一对赤壁月光杯,用黑色绸缎托着。 底下压了封容鹊辞的辞别信。 开头,殿下—— 乐无极不待见这两个字。也不待见后面的话。 信上说他年少遭遇变故,后受囚禁之苦,未能得到正确引导,以至于心性、三观扭曲,不能正常感受到情绪等等,但…… “臣始终相信,殿下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机会改正,切记不可妄自菲薄,自甘堕落。” 呵,自说自话,不清醒。 乐无极不明白容鹊辞对自己哪来的信心。 剩下的内容,则是容鹊辞说自己有事要忙,而镜川局势险恶,希望他能保重。 “情书?” 文俊彦走进房间,看到乐无极望着封信发呆,调侃。 “不是。” “那你看得那么认真。” 可能是写的人太认真了。 乐无极将信收好。文俊彦却无意瞄见了“囚禁”二字一愣,囚禁?谁被囚禁? “发什么愣。” 乐无极给了文俊彦一个暴栗。 关于这两人一掷千金,买了船,住画舫上一事,其余狐朋狗友评价:好生风雅。时不时来拜访参观。 而到如今深秋,站在船上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仪容不整,这评价改成:勇士。拜访的人变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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