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琉又道:“我想嫁给徐相也是一样的,他是整个大衍第二尊贵的人,且也是个还没成家的乾元。与其我与皇帝两看相厌,还不如我嫁给他,让他为西戎争取同盟之事,反正我看那皇帝只听得进去徐相的话。” 塔日哈眉头拧成了麻花,他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为什么?” “公主,和亲不是给你找个夫君,而是你的夫君只能是皇帝——也只有这样我们才算完成了可汗交代的任务。皇帝就是皇帝,他才是天下至尊,而丞相永远是一人之下。就算今日他重权在握,谁又能预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他日或贬或杀,也不过都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公主啊,你真的要把西戎的未来,押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吗?” “就算你赌得起,西戎又能赌得起吗?” 一时间,屋内陷入一种僵硬的沉默之中,深夜中,院中传来一声极小的响动,小到盛琉都没有听见。武功极高的塔日哈听到后神色一变,站起身匆匆说道:“此事不要再谈起,绝无可能有其他余地。时候不早了,公主赶快回去歇息吧。” 正如塔日哈所猜的那样,一直监视着西戎人的暗卫回到行宫中,将所听到的情报尽数上报给了萧谙。萧谙原本看奏疏看得头昏脑胀,此时再听到这样的情报,顿时睡意全无,只余下烧得腾腾的怒火。 “一群痴心妄想的东西。”萧谙将手中的奏疏重重拍在桌案上,冷冷嗤道,“朕的生意做不成,就敢把主意打到徐京墨身上……我看这帮人是嫌命长了。” 萧谙眼角微红,他起身来回急促地踱步,而后竟是怒极到一脚踹翻了无辜的博古架,上好的美玉和瓷器应声而碎,碎渣狼藉的铺了一地,吓得房中其他随侍都跪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牵连进去。 “朕问你,你可是听清楚了……”萧谙顿了顿,之后的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盛琉亲口说,徐相愿意娶她?” 暗卫也没想过皇帝会发这么大的火,他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强自镇定地回道:“回陛下,属下亲耳听到,不会有差。” “很好……” 萧谙双手背在身后,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喉结来回滚动着,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肃杀之意,而后,他笑着吐出几个带着血气的字来: “朕决不会……让他们如愿。”
第十六章 线香 隔日一早,就听萧谙便出门与季珩出门围猎去了,徐京墨扑了个空,直到晌午两人才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一种雨前的潮湿压得人胸膛发沉,喘不过气来。徐京墨倒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两人,他在心里算着下雨的日子,惊觉最近雨天属实有些多了……即将秋收时下这么多的雨可不是好现象,有可能会烂秋,这一年的收成就要大打折扣了。 徐京墨心里惦记着事,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见着萧谙都走进行宫了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几步迎了上去。然而,小皇帝见了来人,忽然脸色一变,竟是衣服也不换了,伸手挥开侍从,一挑帘子便向里走了。 徐京墨看出萧谙的拒绝,难免叹了口气,从纷乱的思绪里抽出一条惆怅的来——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萧谙这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臭脾气,要不是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他? 这般想着,徐京墨走上前去,对一旁在屏风后更换便服的季珩说道:“季公子换好后便请回吧,臣有事要与陛下奏报。” 季珩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内间一声冷哼,而后一道阴阳怪气的质问紧随而来:“有什么事是连小珩听不得的?” “陛下今日心情不大好,丞相别放在心上。”一身红衣的季珩已从屏风后走出,腰间的环佩碰出清脆的响声,他带着笑意盯着徐京墨,然而那笑意却半分都未达眼底。 片刻后,季珩又抬高声音,向萧谙道别:“陛下,既是徐相要奏之事,想必是不方便有他人在场的……我就不在此处碍眼了,若是陛下心里烦闷,再遣人来唤我便是了。” 说完这话,他又抬眸看了一眼徐京墨,那眼神让徐京墨无端联想起了伺机而动、蛰伏暗处的毒蛇,再一看去,季珩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哪里还有刚刚半分阴森?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徐京墨又转念一想,就算季珩真要做些什么,他也不会对季珩分出心思。因为无论季珩要做什么,在他眼里都只不过都是小孩的伎俩,何足为惧? 待季珩走了,徐京墨才拨开那华贵的珠帘,向内缓步走去。萧谙见了徐京墨,又是重重将茶盏砸在桌上,好在这官瓷烧得足够结实,才没当场毙命。 徐京墨眼皮都懒得掀,淡淡道:“陛下有话便说,冲着茶盏撒什么气。” 萧谙面色顿时变得很精彩,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保持住了冷静:“今日等了这么久,想必是要事,才能让徐相在政事中抽身吧?” “确实是件要紧事。况且,臣想着这消息能让陛下也听着愉快,这才急着一早便来了。”徐京墨顿了一下,“之前臣向陛下提议过和西戎公主结亲,但近日臣思虑再三,若是陛下与公主都不满意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徐京墨本来极有把握,萧谙会为这件事而松一口气,谁知萧谙听了这番话,态度是一点都没缓和,盯着徐京墨的目光更犀利了几分。徐京墨觉出有些奇怪,但只能继续把话说下去: “毕竟西戎要的不过是一个同盟之誓,那么只要表了态,盛琉公主嫁与谁便不再重要了……只要陛下愿给盛琉公主赐婚,一样可以向西戎王表达大衍的支持,盛琉公主也可以挑选心仪的夫婿,而陛下也不用因此烦恼,实在是两全其美之选。” “所以,你是来请朕赐婚的?” 萧谙面上不显,徐京墨却看得到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以及狠狠扣在桌边的手。他知道萧谙生气了,却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思索了片刻,他只能猜测萧谙不愿赐婚的原因,有可能是他心中已生情谊,所以不想放盛琉嫁给他人…… 脑海中回忆起那日在猎场树林中见到的一幕,徐京墨不知怎么,也生出一股恼怒来。 “陛下不是说过不愿纳公主为妃吗?若是陛下又改了想法,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朕不会娶她……”萧谙一拂袖,那茶盏便被携着摔在了地上,登时摔得四分五裂,其中残存的茶水高高溅起,有一颗正落在萧谙紧绷的下颌,“同时,朕也不会给盛琉赐婚。这个麻烦,哪里来的,就给朕滚回哪里去!” 徐京墨向后退了一步,尽管如此,他的下摆还是被沾湿了一片。尽管一身黑袍看不大出来,但濡湿的感觉仍让徐京墨十分不快。他也不由冷了脸色,沉声道:“陛下既然已有决定,臣就不多言了。” 说罢,他便干脆地转身离开,因此错过了身后那人阴鸷的目光,也错过了薄唇中低声吐出的字眼:“她配不上你,哥哥……” 闷热窒息之感在傍晚时分达到了极致,压满阴云的天幕低垂,斜风吹得树枝乱摆,连宫灯都被吹灭了几盏。宫人们正四下忙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雨做着准备。 盛琉站在徐京墨的庭院前,一头乌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她今日特意做了大衍女子的打扮,一头乌发取一半在脑后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余下的便披在肩上,这样的装扮使她眉眼变得柔和了许多。大氅之下,也是一袭大衍裙装,掩在宽大袍袖中的手紧攥着一根线香,手中的冷汗沾湿了其中一截。 看着面前的大门,盛琉心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不由回想起塔日哈将这合欢香交到她手中的场景,塔日哈的神情是那般的孤注一掷,他深深地望着自己,说道:“公主,只有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这是西戎特制的合欢香,只要你求见陛下后,借机点燃此香,乾元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情、热之中……届时你便可以获得大衍皇帝的宠幸,我会带人在隔日清晨前去接应你。有了这一变故,皇帝便是想反悔也不成了,他必会将你纳入回宫。” “塔日哈,你这样做不怕得到相反的效果吗?万一陛下震怒,万一查到了我们做的手脚,又万一我入宫后陛下因此事生厌,我又该如何自处?西戎想要的东西又真的能到手吗?” “公主,我们赌的就是一个好结果,当然这也许也需要你的努力——努力讨那位陛下的欢心。但如果不这样做,也许我们连后面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一趟注定无功而返!” “公主,西戎的未来,已全数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盛琉闭了闭眼,塔日哈的话语仿佛还在耳旁,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权力争夺的中心……可她同样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恨所有人都只把她当一个物件,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真心。 所以她今日就是要让那些人记住,盛琉公主,绝对不是一颗可以受人摆布的棋子。 她抬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抬脚跨过了门槛,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将天地劈得一片煞白,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边滚滚而来。 …… 徐京墨正在屋内看书,听到盛琉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让这位公主进来,就听房门被推开,盛琉已进了内间。 “听说丞相夜间总是睡得不好,我为丞相带来了西戎的一种安神香,丞相不妨现在试试看。”盛琉脱了外面的披风,露出一袭月白色的裙装,她挽起袖子将香用烛火燃了,插在一旁的香炉之中,然后走到徐京墨面前,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丞相,你说这算不算你们大衍人常说的……红袖添香?” 徐京墨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皱着眉头,话语之间无不透露着疏离:“多谢公主的好意,难为公主这么晚了还记挂着臣下。不过,公主还未出阁,怕是不便在臣房中停留太久,且外面大雨将至,臣就不留公主喝杯清茶了,还请趁雨未落前离开这里吧。” 盛琉摇了摇头,她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一双眼紧盯着徐京墨:“之前我与丞相所商之事,我已有心仪的人选了。” 徐京墨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盛琉的距离,他扯了扯领口,感到一阵难言的燥热:“公主说的是……” 啪哒、啪哒,雨珠落在屋檐上,渐出清脆的响声。 盛琉却是紧追不舍地向前迈了一步,微微踮脚,抬起一双玉臂环住徐京墨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徐京墨的胸膛上,放柔了声音道:“徐丞相,为何要说那种话伤我的心?你难道不知道,盛琉心里真正想携手一生的夫君,唯有你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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