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允代巡中原想必也快了,以他的性子,定不会错过这次武试。不过,迎接使团这差事,大概轮不到他了。” “前几日回报匈奴使团此次副使是须卜各,正使名秦修伦,最近两年才出头,此前是奴隶出身。” 须卜各,是匈奴第一勇士,如今的单于十余年前尚是左贤王之时,便带领十几岁的须卜各四处征战,十年前与征西军的最后一战,便有他的参与。 这个秦修伦...... 正思索间,马车突然停下,岳明归掀开车帘,正对上一蓝衣女子,她躬身轻声道: “殿下请您过去一叙。” “不去。” 岳明归摇摇头,十分干脆的拒绝,也不管那侍女,放下车帘便吩咐车夫: “入宫——”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纸页翻折哗哗响,内侍宫女垂首恭谨站立两旁。 堆叠的奏折累了厚厚一摞,鬓角斑白略显老态的皇帝皱眉看着大理寺呈报的碟文。 “陛下,二殿下来了。”内侍总管弯腰走进来小声禀报。 “快宣。” 听到此话,他立刻放下碟文,将略显杂乱的桌子收拾好,整理了一下衣袖。 “请,父皇圣安——” 岳明归信步走入殿内,微微弯腰敷衍的行了个礼,也不管皇帝什么表情,转身就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懒散的不行。一旁的内侍总管见怪不怪,只低下了头。 “胡闹,见了父皇不知道好好行礼!?” 皇帝怒道,面上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他对这位嫡子倒是不一般的偏宠。 “行礼的人那么多,也不差我这一个,请父皇降罪。” 他嘴上说着请罪的话,手上倒没闲着,剥荔枝剥的勤快,甜腻的汁水流了满手,人也牢牢粘在椅子上,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臭小子,真是……去,快给他拿水来,黏糊糊的脏了手。”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笑骂一句,看着他滋溜滋溜吃荔枝,流了一手的汁水,指使总管端水去。 “听说你近日往外跑的勤,怎么,有中意的人了?” 这是敲打试探他呢 “儿臣流连花丛也非一日两日了,父皇不必忧心,缘来缘去,总有归处。” 岳明归靠着椅背,慢悠悠的从容答到,一个皇子倒半点不怕毁了天家声誉,皇帝也纵着他。 “哼,朕操心什么,是明玉,她前几日身子好转,入宫后提了几句,你既得闲便该去看看她。” “阿姊身子不好,我若去了怕是惹她气恼。” 岳明归送荔枝的手一顿,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失笑道。 “也是……” 岳明归吃完最后一颗荔枝,净了手,皇帝停下话头沉吟一会不再作声,总管自然会意,将殿内人遣出门去。 “这是大理寺的奏报。” 总管恭敬的将奏折递交岳明归手上,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示意他看,等着他的回答。 皇帝让他看奏折,岳明归也不回避,大大咧咧打开就看,看了几眼皱起了眉又很快松开。 “大乘教的手居然已经伸到了京城,真是猖狂。” 岳明归略一思索,对后面卫骐那部分内容避而不谈。燙淉 “你以为卫骐如何?” 作为保卫京师的重要屯兵其中一支,北军自成系统,极受重视,由皇帝直接任命握有实权的将军统领,独立编制之外。 北军与禁卫军互为钳制,拱卫京城,前燙淉朝时曾被裁撤,皇帝初登大宝后又恢复了北军,同时扩大了建制,共有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兵。每校各置校尉统领,校尉名号亦即军队名号,有精兵数万。[2] 卫骐身为中垒校尉,秩二千石,戌卫京师,兼任征伐,有丞、司马,掌北军垒门内,外掌四城,实权在握。[2] 往日里,皇帝放的权被几大军营把持的死死的,他对卫骐也称得上有一分信任,如今卫骐与大乘教关系不明,皇帝这么问,怕是起了削权的心思…… “我虽与卫大人算不得熟悉……不过,对其手下那卫札倒有所耳闻。” “怎么说?” “端地是倚红携绿,放荡无涯~ 青风阁里一掷千金成了座上宾,儿臣真是自愧不如。” 岳明归摇了摇头,似是无意感慨一句。 “是吗……” 卫骐手下一个无官无职的居然能进那花楼,还成了座上宾,当真是行的好事啊。[3] 看着神色莫名的皇帝,岳明归仍旧笑着,只是捏着擦手帕子的指尖绕着指节摩挲起来,未等多久,皇帝突然发问: “朕记得,你幼时跟随韩璋身边,习武数年……” 听见韩璋的名字,岳明归似笑非笑的唇角僵了一下。 从宫里出来后,岳明归让韩山带着一堆赏赐回了府,自己则顺着街巷拐了又拐,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门面前。 两个闲散模样的汉子见有人站在门口,刚要呵斥些什么,看清他的脸后又堆起了笑容。 “公子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岳明归掏出点碎银扔给那两个汉子,径自推门而入,过了几道门后,嘈杂的吵嚷声震颤鼓膜,噪的很。 那汉子知道他要找人,领着他走到一个角落人较少的地方便退下了。 只见一个衣服打着补丁,头发斑白乱糟糟但精神矍铄的老头正专心致志的掷著,只是他运气不好,不一会自己的“枭”就被对方杀了。[4] 岳明归靠在他身后的柱子上静静的看着他输了一局又一局,对面新来坐庄的瞟了一眼穿着、气势俱不凡的岳明归,见他没有反应,便放下心来,于是那老头把所有钱都输光了。 在他被要求还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的时候,岳明归拦下围拢过来的几个打手,掏出了钱袋子…… 把人拎出了赌场后,宋钱还在神神叨叨、嘀嘀咕咕个不停,一边说赌场作弊,一边嘻哈感谢岳明归捞他出来。 “啧,别说话,有正事。” 岳明归虽然也有点碎嘴子的倾向,但着实比不过宋钱,尤其是还沉浸在六博里的老宋,于是他手动让宋钱闭嘴,带着人回到了一间普通民房。 长木桌上摆着瓶瓶罐罐各种东西,宋钱接过带血的布巾一边念叨: “我就说是我这名字不吉利,宋钱宋钱,不就是送钱给人吗!?” “我说——” 岳明归看着他拿着抹布擦拭那些瓶瓶罐罐一副闲散样子,有点心累的提醒,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钱一摆手。 “知道知道,不就是研究一下这血吗,怎么这么唠叨,像个老头似的,真不知道你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老宋一边念叨一边舀了瓢水,被晾在一旁的岳明归满头黑线:老头?唠叨?我吗?? 宋钱剪下一部分布泡在水里,一边问岳明归验这血何用,岳明归挑着把昨夜解毒的事情说了,想请他查验这血有什么功能,又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听完后的宋钱眼睛一亮,给岳明归诊了脉,转身从床底下掏出个木箱子来,捡出两根紫色枯草一同放进了水里。 岳明归看着他忙前忙后,一时嘿,一时哈的,便问他结果。 “千机出自南疆,算是寒毒有许多变种,你中的毒十有八九是千机的一种,那血有解毒的效果,我也是第一次见。” 他还想再问,只得到了一句“过两天你再来”就被赶出了门。 “南疆……” 岳明归信步走到了主街上,市井喧嚷,热闹非常。正要离开时,一道蓝色身影从旁掠出,拦在他身前,递上一张帖子,岳明归含笑的眉眼立刻阴沉下来。 与此同时,京城某间屋子昏暗的地下密室里 蓝白色的火焰幽幽的燃着,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前方燃香源源不断冒着烟,映在墙面的黑莲上像被吸附一样,只有妖异的黑被火光缠绕,凝固的空间寂静无声。 高矮不一带着不同秀纹斗篷和面具的黑袍人俱低着头,脚下繁复的阵印形状似是一朵火光里的黑莲。 不多时,一个同样装扮的黑袍人打开暗门走了进来,站在众人的前方。 他高举双手,对着墙上妖异的火中黑莲弯腰,拉长了声音低沉一句: “魔作沙门,坏乱佛法。” 下面的人也随着他的动作高举双手,跪伏在地,一同喊出: “新佛出世,除去旧魔。" 室内狭小,低沉的声音不断回响,火光明灭,晃着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不知是哪里的魑魅魍魉重重叠叠,映出的不是人,是妖邪鬼魅。
第十章 清河 “示受于五欲,亦复现行禅;令魔心愦乱,不能得其便。火中生莲华,是可谓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1] 领头人直起身来,低头称颂,声音从喉咙振动而出,带着奇异的波动混入空中。众人一同直起身来,虔诚的看着领头人和他身后的火中黑莲。 领头人转过身来,慈悲又怜悯的看着跪伏的众人。 “拜见右协侍!” 众人有些激动,又压抑着情绪,只死死将自己固在原地。 右协侍看起来很满意,一挥手,屋内突然漫起白雾,一位戴着面具的青衣女子自雾中现身,手中的托盘里放着几朵莲花,花中心放着一粒褐色药丸。 众人目光狂热的接过,恭谨而迅速的拿起塞进嘴里咽下。 那女子转了一圈,结束后竟发现多了一颗药,不,是少了一个人。 右协侍扫视一圈,想到卫札之死,便知道是少了谁。 “造业无明,背叛我佛者,失念绝識,永坠无间。” 下方众人皆捏紧了拳头,半张面具下露出的嘴角也愤怒的绷直了,背叛我佛者,必除之。 “诸位,这人世间无量众生,受诸般苦恼,欲众生住极乐去,需焚尽五欲魔心。为度众生——” 右协侍展开双臂,准备接受下方众人的仰视和崇拜。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下方众人再次跪伏。 白雾消散,火焰燃尽,魑魅魍魉披上伪装,在日光下涌入人群,散往各处。 “世人贪着,有欲有求,有求乃苦,无欲则乐。公子可知,我苦于何求?” 香气伴着红袖靠近,落在了左手心,伤口崩裂,鲜血涌出。 暮春时节,四面灯笼盏盏映着亮,公主府里桃花欣然,落了枝头,隐隐有话音传来。 岳明归随着那提着灯笼的蓝衣女子走进桃林,亭下韩江清一袭青衫,席地而坐,对面坐一红衣女子。 走进亭子,就见那红衣女子身形窈窕,眉眼艳极,与岳明归有五分相似,周身气度不凡,身旁还团了只毛茸茸的雪貂,这位便是清河公主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雪貂,身后两个侍女轻摇丝绢团扇,茶壶汩汩冒着水汽,倒也宁静祥和。
43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