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接待过这些人?" "……殿下,他习琴艺,是清倌。" 想起岳明归前天纨绔至极的作风,韩山低了低头。 "难怪……" 想起阿清那条浸了药的衣带,岳明归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继续翻下一张。 "城西的园子,叫阿赛的小孩……这个海棠是与卫札一起的那个海棠吗?" “是,听说五日前,海棠病故了。” 岳明归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默然半晌后用毛笔勾画几笔,突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说罢重新写下几个名字,不时添些内容。看着岳明归梳理着各条信息,韩山低头轻声询问: "殿下不信他今日所说?" "信?怎么不信? 风鹤步、伤疤、你的身份都是对的,只一条有漏。" 岳明归捏着信纸的手一顿,眼睛一瞟看似镇定的韩山,继续低头看信,一边给他解释: "风鹤步入门不难,但要大成必要打好基础。 师傅向来严肃认真,绝不会拔苗助长。 十二年前江饶还不到七岁,又如何学的了这门步法。" "况且……江饶我曾见过几次,性子随中郎将,顽劣随性有些冲动。 真正淡如冰霜的那个人,从来不是他……" 烛火噼啪闪着灯花,光影晃晃悠悠的浮动着,将岳明归最后一句话也藏进了幽深。 想起他梦中呢喃的那句灼然,和刚刚所说的身份,岳明归怔愣的瞧着一张张信纸,目光落在上面,心思早就飘远了。 对陈年旧事如此清楚,却谎称自己是江饶,他到底是谁?岳明归心里隐绰有了猜测,却犹疑着不再想下去。 "明日把那小孩接过来,派人盯紧他的动向。" 岳明归回过神来,恍若无事的吩咐韩山,目光集中在一个名字上——寒江公子。寒江......阿清...... 记起在地下室里与那个左协侍拿走的信,岳明归直觉那些信里有大乘教计划的关键信息。 "卫札那边,大理寺查的如何了?" 大乘教成立于前朝末期,煽动百姓蛊惑人心。后来有传言说教主与前朝皇室有牵扯,故自前朝覆灭起,大乘教便隐了踪迹,不再频繁活动。 然前朝末代皇室只一位荣昌公主,城破之时死于宫中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如今大乘教再次潜入京城,意欲何为? "在卫札尸体里发现了疑似底也伽的药物残留,虽然确认他常年服用与大乘教必有勾结, 但对于卫骐,没有证据,谁也不敢指认他有勾结之隙。" 想起密室里左协侍扔给卫骐的那瓷瓶,和卫札背主偷偷服食底也伽的话,岳明归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那我来给这位卫大人点个火。 教人去黑市上散播消息,随便团点什么黄连球子,就说是……卫札遗物,大乘圣药,服之可见仙人,顺便给大理寺**口风。" 韩山领命下去后,屋里只有翻阅纸张的细碎声响,屋外夜风渐起,摇乱一树枝叶。 第二日一早,韩山便去将阿赛接了过来,岳明归一反常态的极为正常守礼复己,不再打扰韩江清但也限制他出府,他与外界唯一联系的出路就是阿赛。 看着除了几个小厮空空荡荡的王府,和每日贴在院墙下弹琴哼曲的伶人,韩江清总算知道外界关于“安平王金屋藏娇,将赎出花楼的姑娘都藏于王府夜夜笙歌、把酒言欢”的传闻是怎么来的了,一时还有些佩服岳明归自污名节的手段。 一晃过去十多日,时间到了四月二十七。 看着水面倒映自己的面孔,韩江清伸手进入木盆,于是波纹皱起。 他擦净手上的水,接过阿赛递来的暖炉。 释颜改换容貌的作用最多只能维持半月,月底匈奴使者入京,他必须离开王府,是得想个法子了。 不过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免了他想法子出府的麻烦——皇帝派安平王接待使团。 烈日悬天,鼓声阵阵 朱雀大街上人群簇拥挤在两侧,每隔几步便有黑甲武士威严执旗伫立,谁胆敢跨出一步,立刻处置。 打扫的干干净净以水除去浮土的大道中央隐隐有震颤之感,只见道路尽头有一片黑色的骑兵像树丛一样缓缓移动。 一众面目粗犷人高马大的匈奴人中,领头的一身灰色长袍,既眉眼深邃又面部柔和,倒有些中原的血脉,显得极为突兀,那是此次使团的正使——秦修伦。 他身侧袒露右肩的壮汉脸上一道凸起刀疤从鼻梁斜掠向下,身形魁梧健壮,四肢肌肉蚯结,蕴藏的力量可以撕裂一匹狼,在沙漠里匍匐奔跑。眼神鹰一样充满锋利的血气,是真正在死人堆里厮杀过的人才有的杀气,若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除非自己身死,否则一定要紧紧攫取住猎物。 自十二年前云中之战双方停战后,匈奴原本安定了几年不敢再犯,但最近几年一统边北一十六部,屡次骚扰边境,便有他须卜各的手笔。 在夹道百姓嘈杂关注下,使团队伍走进了东华门,两边仪仗队伍持着各色旗帜风幡,迎着风飘扬,金银漆线在阳光下晃着闪,威风的紧。 过了东华门,就见一众人中有人着玄色暗纹华服,头戴金冠,面容俊逸,嘴角始终扬起点笑的弧度,懒散松弛。 须卜各虽为武将,但对中原各方也多有了解,自然认出来这位便是二皇子安平王岳明归,是风月场所出了名的纨绔,也曾是韩璋的徒弟。 他高坐马上,微微眯眼,尖利的目光盯在岳明归身上,确实没瞧出些什么,只觉得这人是中原典型的狡猾狐狸,皮笑肉不笑。 "软弱的中原人。" 他不屑的移开目光,手指绕了把缰绳,猛的抬头,手臂一扬,脚下使力,向以岳明归为首的人群冲去。 座下那黑玉骏马撒开四蹄,长嘶一声,带着疾风,利箭一般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将上去,毫无减缓趋势,身后的人群骚乱起来,两旁武士手持宝剑就要出鞘阻拦。 岳明归嘴角依旧噙着笑,手臂一挥,制止武士动作,看着那骏马冲到面前,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鼻儿,晃晃脑袋迈了迈蹄子。 "中原人,不过如此。" 看着一众惊慌失态迎候的人,须卜各扬起缰绳甩了个响,蔑笑几下用生硬的腔调说道。 几位迎接使团的官员都面色难看,但面面相觑间有些挫败,毕竟那马失控一样对着自己冲过来,第一反应自然是闪避,只能怒目看着须卜各。 "早听闻匈奴武士是驯马的好手,只没想到如此温顺的天马竟难以控制,真是名不副实。 不若将此马交由我御马菀驯养,也好保证诸位的安全。" 不等须卜各再次打压,就听岳明归轻笑一声,手指落在骏马油亮顺滑的黑色皮毛轻轻抚了抚。那铁马全无刚刚飞驰的烈性,只温顺的晃晃脑袋,亲昵的啃咬岳明归的袖子,十足的温顺样子。 诸位官员一听,这是说匈奴人降不住马,不若我天朝。豁,说的真好,匈奴生活于草原,连马都驯不好,还怎么活,不由低头掩笑。 "须卜各,不得无礼。" 须卜各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身后赶来的秦修伦先行插话阻止,他看着对岳明归极为亲近的"铁骝",扫了一眼岳明归,又深深看着秦修伦,长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贵使远道而来,辛苦了。" 岳明归见好就收,微笑着对秦修伦致意,秦修伦平拳行了个匈奴礼节。 "殿下客气,这一路走来,大雍气象繁荣,实乃太平盛世。" 于是双方和和气气的入了馆驿休整,岳明归一路笑着你来我往的,领身后官员看直了眼,没想到二殿下还有如此一面。 与使者拉扯往来的岳明归还不知道,就在他接待使团之时,王府里的韩江清已然消失了踪影。
第12章 寒江 "公子,真的不用把他绑上吗?" 看着地上因为中了迷药睡得死死的韩山,阿赛有些担心又跃跃欲试的放下手中绳子,疑惑的看向韩江清。 "不用,走吧。" 随手扯下床被子给没了外衣的韩山盖上,接过阿赛递来的面具覆在脸上,不多时屋子里就多了两位王府的小厮。 岳明归此时正接待使团,府中的几个暗探原本负责看守他们,但韩山被留下,为了保护岳明归,尽数派了出去,只余几个小厮。 二人顶着两位小厮的脸,光明正大的从角门以采买的名义出了府,又在后巷换了衣装回到了青风阁。 重重宫阙,弦乐清雅,推杯换盏之间气氛融洽,互市之事也依照惯例商议妥当。 自十二年前云中之战双方和谈,匈奴便以马和市增帛,以马一匹易绢四十匹,动至数万马。 如今匈奴一统十六部,对中原又是蠢蠢欲动,再加上三年一次的大阅讲武就在两日后举行,须卜各作为使臣的意图显而易见。 岳明归端着酒杯,眼睛不着痕迹瞄着殿中各人,心思转动,面上却一副不胜酒力的醉意。不远处秦修伦对着他举杯,岳明归回以一笑,同样回敬,一饮而尽。 出宫前又被皇帝留下说话,待到了宫门已至傍晚,刚登上马车韩山就拿出一个木盒交给他,还告诉他阿清跑了。 岳明归微微一笑,也不太意外,毕竟阿赛每次从青风阁回来都夹带私货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况且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安安静静被看在府里小半个月,如今出去也该有所行动了。 他低声吩咐韩山办几件事,马车慢慢行驶在青砖路上,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车外是秦修伦与胶东王岳明瑾。当今圣上血脉稀薄,至今膝下也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这位胶东王便是年纪最小的三皇子,平日与岳明归称得上亲近。 "二哥。" 明朗少年站在马车外,笑着与岳明归打招呼,秦修伦也在一旁行礼。 岳明归挑开车帘,又看向一旁已换了平常汉族衣衫的秦修伦,作不解样。 "贵使怎还在宫门里?可是迷路了?" "不,只是恰巧遇上三殿下,相谈甚欢,不想竟误了时辰。" 见秦修伦摆手,岳明归了然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岳明瑾。 "那你们接着聊。嘉和,二哥先走了。" 见岳明归要走,秦修伦急忙上前一步道: "殿下,秦有一不情之请……” 岳明归也不按常理行事,偏头对秦修伦扯了下嘴角绷出一个笑来,就要拉上车帘离开。 "既是不情之请,贵使还是别说了。" 秦修伦脚步一顿,还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什么,岳明瑾便扬着笑脸凑上前去,在岳明归耳边悄悄耳语几句。岳明归失笑揉了揉岳明瑾的头,也不再为难,请两人上了马车,一同向宫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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