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再度敲了一次锣,宣告道:“此次胜出的是朔郯三王子喀维尔,他将——” “救命啊!!” 一道响亮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奉遥手中的糕点应声掉地,眼睁睁看着方才斗败颓丧的费如许身轻如燕地腾飞至二楼平台上,几步上前粗暴地环住了臻宁的肩头,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用尖头对准臻宁的脖颈,厉声道:“不许动!否则我杀了她!” 春盏和絮絮瘫倒在两侧,絮絮方才吼了一声救命后已然力竭,春盏咬牙冲上去拽住他的腿:“你放开公主!” 费如许觑了她一眼,回身当胸一脚将她踹出老远,春盏捂胸闷哼一声,却仍旧不死心想要上前。 臻宁道:“春盏,退下!” 苏晏林瞳孔一缩,劈手从身边的白羽背后夺过一把弓箭,白羽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急道:“你想做什么,那是楼国的人!若是杀了他引起邦交问题是要掉脑袋的!” 承恩楼众人不约而同被费如许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趔趄,女眷们高声尖叫了一番后又被各自的夫君捂住了嘴往后拖。 场面冻得有如三尺冰川,还是陆阔见状不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没什么底气地指着他大叫道:“你这宵小之徒,赶紧放开琅安,我等尚可留你一命!” 凌霄一把将他拽了回去,费如许闻言冷笑了一声:“留我一命?衢江王好大的威风啊,但你怕是忘了,琅安公主还在我手中,怎么,是想看她血溅当场吗?!” 危机四伏之时,嵇阙从栏杆后翻身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擂台边,仰头高声问:“费公子既然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以公主性命相挟,想必也有贵国的条件吧?” 费如许哼了一声,龇牙朝嵇阙咧了咧嘴:“不愧是安澜君,果真聪慧过人。听着,我们有两个条件,第一,南虞不准助北燕出兵。” “第二……”他刀尖距离臻宁的脖颈更近了些,眼看就要划到皮肉,臻宁僵硬地梗着脖子头高高扬起,微微阖眼不去看面前的景象。 “今日过后,将琅安公主送去我楼国赤那皇宫为质!” 商恪站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眼神同费如许不期而遇后,双方又快速地移开。商恪打着扇子,对楼国使团的信守承诺感到十分满意。 不必出兵还能解决掉琅安公主这个麻烦,不让赵池鹤和连沣得到北燕的助力,岂不是一举两得? 急得满头大汗的吕谌闻言更是眼睛一亮,他扶着面前的栏杆,眼看就要应承:“当然——” “当然不是不能商议。”嵇阙的声音盖过了吕谌,“此事并非没有回旋余地,南虞是否决定出兵尚且没个定数,费公子不必心急。” 他和煦又循循善诱的语气成功吸引了费如许的注意。 陆阔低声道:“这也太麻烦了,不如就答应他吧,否则若是真让琅安死在这里,我北燕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这不是脸面的问题。”凌霄眉头紧锁,同陆阔道,“倘若南虞不肯出兵,单靠北燕的大军,同楼虢联军相比胜算太小,若朔郯也在此战中助力楼虢……” “会如何?” 凌霄沉下眼眸,缓缓道:“我北燕必亡无疑!” 陆阔长大了嘴巴,足足有半刻都没闭上。 阮风疾凝望着侃侃而谈试图为他们争取时间的嵇阙,小声嘱咐周燮:“立刻去丹若殿给陛下传信,该说些什么,哪些按实说,哪些该夸大,你心里清楚。” 周燮会意地道:“明白!” 第71章 此时,人头攒动的楼国使团中突然又站出一人来,颤着手指向嵇阙,咬牙怒道:“嵇阙,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当日分明是你要我们绑琅安公主为人质逼迫南虞皇室达成你的目的,如今竟要毁诺,还假惺惺地充好人,我真是替你不齿!” 嵇阙闻言缓缓转过头,以奇妙的眼神看着那说话的使臣。 众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地小声道:“是安澜君?不会吧?” “我听说就是因为他强行要皇上出兵才挨罚的,若真如他们所说,那他为何还要在朝会上说那些惹皇上不痛快啊?” “会不会是怕楼国人将他内应身份广而告之?” “可那楼国使臣方才不是指证他了吗?” “啧,那不是他自己要站出来同那费如许说话的吗?若不是他自个儿非要出这个风头,说不定我们还看不到他的诡计暴露呢!” 众人的窃窃私语皆落入斛阳耳中,他虽没有周燮那样易怒冲动,但听见这些全然莫须有的质疑还是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分明是那楼国使臣栽赃陷害,身为南虞朝臣竟不由分说先拐着弯子要给安澜君定罪,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嵇阙看上去依旧心平气和,倒不如说这种程度的构陷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他朝那楼国使臣招了招手,示意道:“这位兄台?” 楼国使臣用颇为不信任的眼神看他。嵇阙笑眯眯地道:“能烦请您往中间移两步,到前面的擂台上来跟我正大光明地交流吗?” 使臣轻哼一声,竟当真高昂着下巴走下楼阁,来到嵇阙面前,傲慢地道:“嵇阙,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此言一出,就连某些保持中立的麒麟卫也朝他投去了不满的眼神。 白羽咕哝道:“这群楼国人,当真是小国眼界,搅乱了择婿大典的秩序不说,还将北燕的公主绑架在高台上动弹不得,如此趾高气昂,不会真以为将安澜君也牵扯进来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吧?” 苏晏林眼神没有挪动一分,只轻声道:“注意动向,若有异动,立刻击杀。” 白羽认命地叹了口气,将弓箭架了起来:“是是是,苏大人。” 擂台上,嵇阙抄着手问道:“我只问阁下一句话,我究竟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才需要我拿北燕公主的性命作要挟,事成之后还让楼国将公主带回去当人质。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楼国使臣油滑地回答:“我怎会知道你这一表人才的外表下安的是什么心?兴许是你因南虞皇帝不要你娶公主而心生恨意,得不到便要毁掉,亦或者你执意出兵,想借我们的手将公主除掉,让北燕无法同朔郯结盟说不定!” 阮风疾嗤笑了一声。说这使臣蠢,他倒是懂得当着北燕的陆阔和朔郯的喀维尔挑拨关系。然而,说他聪明,却也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兴许?或者?”嵇阙重复了一遍,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道,“阁下又是从何得知我在朝堂上的谏言?若是我亲口告知,言语间又为何会如此含糊不定?我是否也可以猜测,是有人许诺你好处,认定我不敢同他针锋相对,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我倒这样一盆脏水?” 楼国使臣脸色一白:“胡说八道!”但肉眼可见地乱了阵脚。 嵇阙道:“很好,既然你找不到我指示你等绑架公主的动机,又拿不出确切证据,我便只能当你在胡搅蛮缠,请负责维安的禁军都尉将你拿下了。” 商恪眼看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要再度溜走,一咬牙,高喊道:“等等!此事颇为可疑,倘若安澜君当真做了此事,那便是叛国,若是安澜君拿不出否认其说法的证据,此事便有待商榷!” 证据?阮风疾翻了翻眼睛,子虚乌有的事情,又如何提供证据说自己没做? 谈壑缓缓走到嵇阙身侧,冷声道:“我记得安澜君如今并不掌王都城防,想请我禁军的人,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嵇阙颔首:“大统领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兼任城防,但我若是没记错,今日当值的应当是禁军副统领江若寒江大人吧?大统领今日怎得有雅兴出来了?” 谈壑横眉冷对:“嵇衍之,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若你当真有叛国嫌疑,就算你是安澜君,本统领照样将你逮捕归案!” 嵇阙闻言,大笑三声。他身姿挺立,头颅高仰,谈壑瞧着他,竟像是终于褪去了葳陵五年内萎靡不振麻木不仁的那层皮,颇有些从前不可一世的味道了。 他扬起眉道:“且不论本君尚未被定罪,要论真正能惩处本君的人,那也该是当今皇上,大统领若想逮捕本君,怕是有些僭越了吧?” 众臣皆知安澜君嵇阙近年来脾气极为和蔼,甚至有些要往市井之人靠拢的地步。如今竟在谈壑面前自称本君,仿佛向在同谈壑以及在座诸位宣告,哪怕他如何落魄没有实权,也是本朝唯一一位授予“君”爵号的王爵,又怎能容他人在他头上肆意践踏栽赃? 吕谌似是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安澜君做小伏低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能指着他鼻子痛骂对方也不敢还嘴的日子,于是老练地插起腰来骂道: “嵇阙,你时至今日竟还如此狂妄,人证既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证?”嵇阙很不像他地嗤笑了一声,“吕尚书,不好意思,一个来自他国的无名之辈,既不能当作人证,也无权指控我!” 谈壑冷声道:“事到如今还在嘴硬,吕尚书何必再跟他废话,立刻将他扣下候审!” 谈壑身边的禁军立时响应,手握红缨杆枪,眼疾手快地将枪尖一侧对准嵇阙将他团团围在擂台中间一步一步地逼近。 嵇阙好整以暇地站着,以阮风疾的视角,他似乎微微皱眉正飞速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但他的思考和前进的禁军都因一声响彻楼阁的高喊停滞了片刻。 “住手!” 这是一道清澈有余,威严不足的女声。众人皆一愣,不约而同地朝发声的方向看去,而那出声的女人,竟是此刻被费如许恶狠狠地勒在怀中动弹不得的琅安公主! 禁军停顿片刻后齐刷刷看向谈壑,希求从他身上获得进一步的指示。费如许威胁地将短刀靠得离她脖颈更近了些,近到她再往前半步就会被抹断脖子血流身亡。 但即便如此,臻宁屏住呼吸,将身体重心靠后,让自己不至于因为说话时喉头攒动而割伤自己。 她闭了闭眼,又环视了一遍承恩楼上下的众人,无数张面孔神情各异,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她回宫前在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小镇中,同那些自己相识多年的街坊邻居们告别的场景。 臻宁并不是从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一刻便决心要当公主的。 恰恰相反,她拼死反抗过,咬牙挣命过,所有不符合她如今这张端庄清丽的面容的事情她全都做过。 将王府中各色珍宝砸得稀巴烂,持剑横于他人颈项以威胁翕亲王,甚至花过几天几夜的时间细细思索过,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亲生父亲的药中下毒以报他抛妻弃女之仇。 她将自己作得近乎只剩最后一口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险些过身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她拧不过这如天罚一般将她捆绑的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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