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水寨寨主常远山我认识,从前还有过几面之缘,我还想着这下还能省事些,谁想到如今坐镇的是他儿子!”阮风疾头疼地道。 “我从前说你少年时混账,但如今看来倒真是我没见过世面,这小子忒能跳脚,问两句话就要动刀动剑,最后我没办法便同他打了一场,现在想来便不该同他动手,真是浪费时间!” 嵇阙眉梢微挑,倒没否认自己少年时干过不少叛逆的混账事的事实。 骆长寄放下茶盏,心知那群死士多半是葳陵那几个人的手笔,看来他们之前猜的没错,搭乘那艘货船前往邠州的除了镖局和随军转运使,只剩下一群军器监的冶师。 如今又被人意图赶尽杀绝,果然是因为他们是掌握关键情报的唯一证人! 可是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关键情报又是什么?按理说他们并没有跟着货船回王都,看阮风疾的反应也不像是对葳陵的爆炸案了如指掌的样子。爆炸案的元凶又究竟在害怕什么? 骆长寄愣神之际,阮风疾手指轻点桌面,对嵇阙道: “总而言之,就现在的行势而言,刺客在暗我们在明,倘若我让手下的兵护送军器监的兄弟们回城,半路多半会出事,因此我想等我回都的时候亲自将他们带回去。” 嵇阙不置可否。阮风疾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之前没太注意,若是我娘在,怕是早就扑上来抱着你的胳膊哭诉你又瘦了。” 骆长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也发现了这两年嵇阙似乎对宽松的长衣披风格外热衷,遥遥往那儿一站,倒像是个清俊的书生,而非多年的将领。 不过脱下衣服以后露出来的大片胸肌腹肌倒是一点都没少,还是很有…… 打住,过头了。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情不自禁浮想联翩的欲/望,暗自懊恼之时听见嵇阙轻笑一声道: “你当罗夫人是你,几年没见啰嗦了不少。” 莫名被冠上啰嗦名号的阮风疾无处伸冤:“天地良心,你当我乐意管你,若不是…” 他陡然停顿片刻,像是想到了在座的并非只有他们两人,硬生生将话题转开,“罢了罢了,说正事,你特意瞒着旁人跑来抚川是为了什么?莫非也同茕孑派相干?” 骆长寄自然不可能忽视掉他那个戛然而止的停顿,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不悦来。 二人之间熟稔的氛围将他直接拉回了前一夜嵇阙面露怀念地回忆着他同阮风疾在邠州的过往的时候,好像阮风疾在用隐晦的方式提醒了自己,他被迫错过了多少本应能够了解嵇阙的机会和时光。 他忍了一阵,抬头盯着阮风疾那英俊的面容只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手指轻扶杯底,微笑着开口了: “这可真是巧啊。 “冯韵台在抚川眼线诸多,阮将军今日若是再大张旗鼓些,冯太守定会忙不迭地去将阮将军擅离职守的消息传回葳陵,想必安澜君也不用如此奔波忙碌了。” 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就连阮风疾也不可能听不出其中的恶意。他平静地问道: “骆兄此言何意呢?” “说来话长。”骆长寄叹了一口气。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同阮将军保证。倘若您当真亲自护送,想必冶师们一只脚刚踏进王都的长天门,后脚便能落得个意外被杀的下场。 “就算这样,阮将军也无所谓吗?” 阮风疾脸色一变,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许多:“阁下应当知道,这些话并非能够随意说出口的。” 骆长寄眨巴着眼睛,轻柔低语宛如一条美人蛇:“我自然能为我所说的话负责,毕竟,我就是被派来抚川顺便牵绊住安澜君手脚的人啊。” 阮风疾眉头紧皱,姿态逐渐变得有些防范,骆长寄自嘲地笑了笑。 阮风疾刚要开口,只见嵇阙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骆长寄耳后的头发,又搭在骆长寄的肩膀上安抚似地拍了拍,在他耳旁低语了一句: “乖,别赌气。” 阮风疾自然听不清嵇阙究竟说了什么,但对面的青年肉眼可见地抖了抖,浑身的刺像是一瞬间便收回了原地,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话了。 阮风疾:“……” 这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双标,在他面前毒得好像灵蛇吐信,被嵇阙顺了顺毛就立刻缩了回去当听话小猫崽了? 还没等阮风疾发出感叹,嵇阙转过头来,好像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全然不觉有何异样,自然地问道: “师兄,你还记得今年有多少人手跟着押送送去邠州的军器铁炮吗?” 他此言像是正中要害,阮风疾眼珠转了转,像是回想起什么似地陡然间敛起眉目。嵇阙问道: “师兄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阮风疾摁了摁眉心,低声道:“今年直到现在为止运送了三次军备,最后一次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儿吧,因为是今年最后一次,我原本以为数量会更加庞大,但意料之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多。 “负责押运的人不太眼熟,自称是禁军的人,还说这次数量不够是因为岭南总督季峤给皇上上了折子说物资匮乏需要紧急补充军备,考虑到岭南一带土匪猖獗,就先遣送了一部分物资去岭南。” 嵇阙沉眸思索。这样看来,曹飞帆担当随军转运使应当只是从邠州回葳陵这趟路程,否则他应当不会瞧不出任何古怪来。由禁军押送军备,也并非没有先例。 他随即问道:“有跟季总督确认过吗?” 阮风疾道:“前阵子去了一封信,但现在还没得到回应。” 他微微皱眉,“阿阙,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嵇阙叹了口气,一直将货船爆炸的事情隐藏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将此案连同他们的猜测概括了一二,连同曹飞帆的死告知了阮风疾。 阮风疾越听脸色越青,隐忍许久还是将一双竹筷发狠般掷到地上,沉声道: “当真是混账,当我西境军都是死的吗?!” 嵇阙道:“倘若货船爆炸只是幕后黑手环环相扣的计划中的其中一环,刺杀军器监冶师毁灭人证,便能够形成闭环。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刘文山,彭怀远和冯韵台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阮风疾道:“既然如此,我写给季总督的信势必是被他们给拦下了,否则若是送来的军资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数额,我便会直接上书,他们也不会有可乘之机了。” 嵇阙默不作声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不必太过自责。 “你们猜,此案的幕后主使有几个人?”骆长寄沉默多时,突然开口。 嵇阙一看他神色便心领神会,问道:“你有想法了?” 骆长寄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何事奇怪?”阮风疾问。 “这一连串的事情。“骆长寄将手放在鼻尖,一边慢慢地思索,一边回答。 “货船上的人死无对证,与此有关的记录也都在爆炸中被烧得什么也不剩,虽说试图推卸给邠州不假,但他们应当知道嵇晔没那么好糊弄,因此在恶心一顿安澜君后将此时炮制成一场意外才是他们的目的,然而找的借口却又显而易见的苍白。 “倘若真的不想让人去彻查背后的事情,如果是我,就会立刻封锁消息,将每个涉及其中的人都抹杀干净。若是阮将军因突发情况回都,或者早就意识到货物数量变少,他们的计划都有可能败露,更何况西境原本就没有制造爆炸的动机。 “可是他们似乎根本没想着要将此事彻底根除,留下了一条条自相矛盾的引线,倒像是——” 他停顿了片刻,组织了下语言,接着道,“倒像是等着什么人对此起疑来抚川调查似的。” 阮风疾眉目舒展开来,正要开口,却被嵇阙打断了:“是吗,凑巧我却有相反的想法。” 骆长寄看向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幕后之人应当清楚想要将西境军彻底抹杀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觉得阮家不敢随意回都,只能暗暗吃掉这个哑巴亏罢了。” 阮风疾若有所思地看了嵇阙一眼,沉默片刻后道:“无论如何,我会在抚川多留几天将此事解决。否则这些废物当真要觉得我阮家任人宰割。” 即便是在这屁大点儿的抚川,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闭目塞听之辈,阮风疾也不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同嵇阙逗留太久,便提前起身离开。 骆长寄在阮风疾走后,给了嵇阙一个眼神,对方会意地跟着他一起走上楼梯。等骆长寄一把关上包厢的门后,盯着嵇阙道: “你不是有相反的想法,你只是装傻罢了。” 嵇阙悠闲地道:“何以见得呢。” 骆长寄咬牙道:“若我是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知情者在回葳陵的半道上截杀,首当其冲的便是军器监里那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冶师。在他们的形容下,一帮冶师不明不白死在回葳陵的路上跟死在西境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差别,汇报给嵇晔时定然又会变成邠州的不是,阮家的过错。” “除了我们此前怀疑的刘文山,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不仅有兵力,嵇晔还十分信赖的人。这样的人,一出手难道只不过是为了杀几个籍籍无名的小小冶师吗?他们不惜让两艘货船相撞也要掩盖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又究竟是为什么非要将此事栽赃给邠州不可?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有点头脑风暴,过几章就好了~他们此刻的分析并不代表就是标准答案。 第36章 等等! 骆长寄身体晃了晃,一手撑住门框,一手不由自主地摁在眉间,强行试图令自己将纷乱的思绪一一归位。 倘若此事幕后黑手当真想要同时解决掉军器监的证人并嫁祸给阮风疾,又为何在明知敌不过平西大将军的情况下还接连三次帐中刺杀,岂不是打草惊蛇?阮风疾但凡有点脑子都会察觉到事情不对展开调查才对。 假设他们真想通过此事,将阮风疾摁死叫他有来无回,大可封锁消息后在阮风疾把军器监证人提前送回葳陵时,诬他一个未通报而回都居心叵测当即扣下,届时再将证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岂不是更加干净? 原本他还认定,背后之人将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嫁祸给邠州就是冲着阮风疾去的,但眼下看来倒像是没那么简单。 骆长寄开始举棋不定,那艘被烧得体无完肤的货船当真藏有什么必须通过一场大火消除的东西吗?爆炸会不会其实也是个幌子? 他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角落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嵇阙丝毫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他。 骆长寄再次开口时嗓音微哑:“你不回答我,但有一件事你应该清楚吧。 “倘若冯太守当真同此案脱不了干系,我完全可以同他还有他手下那帮上不得台面地狗腿子们里应外合将冶师半道截杀,届时哪怕是名震天下的阮将军,没了最重要的人证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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