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和惠婶都笑着站起身继续去做事,莫寻无语地瞥了方竹一眼,抽了抽嘴角: “你当阁主听不见你们隔着墙说话吗?少打量阁主面子薄就为所欲为。” 方竹恍然,莫寻毫不客气地薅住他的头发拖着他往前厅走:“现在,把你的赌注交出来。” “别啊姑奶奶,那可是我攒了小半月的私房钱——” “那正好,横竖你这辈子约莫也娶不上老婆了,把钱拿出来请大伙吃顿好的吧。” 方竹的哀嚎不绝于耳,骆长寄揉了揉眉心,又好气又好笑地将手中的信笺铺在了桌上,又重新读了一遍。 那确实是安澜君亲笔,铁笔银钩每个字的俯仰他都烂熟于心。信上字不多,口气还有一种徒有其表的真挚: “漱锋阁骆阁主亲启, 吾闻余如今身已大好,思及阁主莅临葳陵已两月之久,吾并未得空招待一二。独酌月将于三日后靖河边另设一座楼台,还请阁下务必赏脸。 嵇衍之笔 骆长寄读完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又不由得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可半点都没忘记在云州的最后一日他是如何向嵇阙翻脸的。 仔细想想嵇阙确实没说错什么话,反而是正经八百地同他道了歉,而他却不识好人心,若是他从自己如今的身份脱离开来,他也会觉得自己人嫌狗怨猫不待见。 但嵇阙似乎不仅没放在心上,反而给他送信来请他吃酒。哪怕邀请函写得装模做样些,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嵇阙向来不会跟自己一般见识。 哪怕知道自己来葳陵就是为了置他于死地也一样。 * 嵇阙信中所言半点不差。独酌月生意兴隆,虽说地处闹市街区并没有美景环绕也一样门庭若市,但独酌月的老板似乎有更高的追求。 他于半年前便开始着手准备于独酌月的分店,预计在九月前登临靖河河畔。 届时初秋晚风拂面,客人们都登上独酌月二楼的露台上,一边欣赏湖光山色的美景,一边用些从秦州一路运过来的大闸蟹,口味鲜美无比,配上一杯美酒独酌月,更是人间至味,令人流连忘返。 果不其然,刚过了中秋,独酌月的分店正式竣工。还没来得及向众人开放,便先向自己的那些老主顾们递上了帖子,请他们务必在开业时过来捧场。 嵇阙素来对他家的‘独酌月’十分青睐,老板定然不会忘了往安澜君府上递一道帖。 嵇阙收到帖后并没有什么想法,因那河边的分店距离他府上比原本的正店还要远些,开业当日势必人多眼杂,他也不爱去那种地方凑热闹。 然而,此时此刻,这封帖摇身一变,成为了将骆长寄邀约出来最好的借口。 为了避免周燮多嘴多舌,嵇阙此行只带了斛阳。骆长寄孤身一人进了店,跟着小二一步步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后,打眼一看便见着一身玄色长衣坐在栏干旁风姿卓绝的安澜君,看样子已然在此恭候多时了。 骆长寄挑了挑眉毛,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 嵇阙原本只是在看河景,听见了脚步声便转过头来,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小念来了啊。” 骆长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接下来便有些虚浮地几步走到嵇阙面前坐下。 但看着嵇阙明亮的几乎有些不正常的笑容,他又很快恢复了从前的神色,讥诮的道: “安澜君贵人事忙,怎么会突然想到请我吃饭了?” 嵇阙手指一顿,又笑了一下:“你来葳陵这么久,既然从前亦有师生情谊,请你吃一顿饭不是很正常吗。” 对于寻常的师徒自然正常,但他们可不一样。骆长寄明显察觉出嵇阙是在避重就轻。 但也罢了,就当这是嵇阙的保护色。就好像他重逢嵇阙后总带着有无法摆脱的刻薄一样。 等小二将菜上齐道了一声慢用后,嵇阙主动将一盘松鼠桂鱼推得离他近了些,骆长寄瞥了他一眼,也算是承了他的情,夹了一筷子。 独酌月新店的二楼位居靖河旁,不远处便是登船靠岸的码头,平日里有喧哗之声也是在所难免。可今日的人群不知为何格外地喧嚷,响在在耳边嗡嗡地让人上不来气。 嵇阙心中默不作声地骂了一句娘,又扬起嘴角给骆长寄夹了一筷子竹笋:“这个也是独酌月的招牌,这个季节最是滑嫩,试试。” 骆长寄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品味。 突然人群中传来两声足以传到九霄之上的尖叫声,就连独酌月中一些客人都忍不住往楼下瞧。 嵇阙面容有些僵硬,但也不敢往一旁看,因为骆长寄此时坐在他对面凉悠悠地看着。 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眼神中所表达的意思让他直觉若是自己敢下去看发生了什么,骆长寄能当场撂了筷子从此和他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他也不再没话找话,而是端起茶壶给骆长寄满上了一杯新茶。 就在此时,码头一侧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嵇阙神色一凝,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撂,溢出来的茶水泼到了他手背上。 嵇阙全然不顾,站起身来朝码头的方向看,沉声对斛阳道:“千里眼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纵观全文,我恍然发现,这俩人好像就没有几次好好吃饭的时候...... 美食:请多多关心吧。 主角:别管,该办案了。 第27章 骆长寄往楼下瞥了一眼,也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嵇阙不苟言笑地接过斛阳递过来的千里眼,稍稍摆弄片刻调整了一下距离后,靠近看了看。 大约事态确实比方才那两声巨响更加严重,嵇阙将千里眼放下的时候脸上已然一丝笑意也无。 独酌月中众人有不少已经在往楼下赶,像是急着去看外面发生了何事,而骆长寄慢悠悠地捧着杯子喝茶,并不对此发表任何评价。嵇阙坐回了座位,眉心低垂,嘴唇紧抿,就连眼睛都没了神采,再也没有方才骆长寄刚走过来时灿烂到不真实的光芒了。 他没再动筷,骆长寄将视线缓缓移到他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又开始焦灼地摩挲打圈。 骆长寄咽下最后一口竹笋,拿起手帕揩拭了嘴角,又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会儿坐立难安的安澜君后,方才施施然地道:“安澜君若是有急事在身,大可先行离开。” 安澜君嘴角抽了抽。 他都能料想到自己若是真地将骆长寄一个人丢在独酌月里自己走了,下次若是再见面又得看他好长时间的脸色。 安澜君不愧是安澜君,很是识时务地道:“外面出了些事,恐怕不能大事化小,巡检司的人没那么快能赶到,不若骆阁主随我一道下去看看?” 骆长寄将茶杯放下,扬眉道:“这算是安澜君主动邀我吗?” 嵇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有些无奈地:“自然。” 骆长寄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回复,抿了抿唇角:“那便如安澜君所愿罢。” 待他们从独酌月的大门朝外奔去,越往靖河的方向多走一步,刺鼻的硝烟味越是近在咫尺。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有了不好的预感。 自独酌月分店所在的东楼街向前一里,便是葳陵城最大的泊船码头。无论是货船卸货还是客船的游人都会在东景码头靠岸,东景码头也因此成为了葳陵城人群流动最大,活动也最为频繁的区域。 距离码头约十几步的地方人头攒动,骆长寄抬头一看,一股黑色浓烟从河道的方向蔓延而上,空中弥漫的滚滚飞尘呛得人咳嗽不止。 他跑得更近了些,待尘土散开,只见长长的艞板后粘连着两座庞然大物,赫然是两艘原本应该停靠在码头的大船,其中一座仅有一侧的船舷的板条齐齐断裂撞得不成样子,而他身边的另一艘船却已几乎呈崩塌之兆,整个船身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要顺着倾倒的方向一头栽进河中。 骆长寄怔愣片刻,却瞬间意识到这并不是结束,因为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艘巨船的船舱部分便一气呵成地涌出了一团张扬而肆无忌惮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仅剩的下半截船身,映照着天边,好似朝霞般炫目。 这般壮丽的美并没有维持太久,震透耳膜的响声便再度响起,因爆炸引起的热流凭借着无与伦比的速度朝码头众人迎面横扫而来! “小念!!”嵇阙拔腿冲了上去,从后抱住骆长寄将他往后猛地一拽摁在地上。 骆长寄只感觉到自己的目力和听力仿佛在那个瞬间失灵,他眼前一片模糊,就连耳朵都嗡嗡地响,二人就这样在满是灰尘的沙地上彼此相拥着等待了很久,骆长寄才勉强能捕捉到身边微弱的叫喊: “骆念?小念,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骆长寄眼中混进了不少尘土中微不可察的粒子,他努力眨眼想用眼泪将眼中那些磨得眼睛发疼的小颗粒冲掉,因而没能直接回答嵇阙的问题。 一双手轻柔地捧起了骆长寄的脸,在他呆愣的瞬间,用拇指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去,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手指上有些粗糙的触感。 嵇阙握住他的肩背,低声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骆长寄嘴唇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几乎忘了回答。 嵇阙将他扶了起来,眉头微皱看向那已然被第二轮爆炸轰得只剩几根桅杆的船只,它现在已有半个身子沉入了水底,而逐渐平缓的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板条,断成几截的麻绳,桅杆,还有一团黑乎乎辨别不出的不明物体。 斛阳也从地上爬起来,连脸上的灰尘都还来不及抖落干净,他主子一手还半搂着骆阁主,一边又朝他招了招手。 他忙不迭跑过去,嵇阙拍了拍他的肩道:“漕运司的人应当还在码头,去把他们找来,我有话问。” 漕运司常年在码头安置榷关对往来的船只货物征税,今日码头船只爆炸他们自然是第一见证人。 码头的榷关虽然离爆炸的档口还有一段距离,但因强烈的劲风和爆炸的热流,那个小棚被轰得不剩什么了,斛阳赶到时只剩两三个清税的小官员手忙脚乱又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斛阳简要地跟他们交代了几句,便将人带到了嵇阙面前。 “说说吧,怎么回事。”嵇阙开门见山。 两个小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上前一步作了一揖,带着哭腔道:“禀安澜君,下官也未曾想到会有如此事故,竟惊了安澜君的大驾,下官万死——” “行了,废话就不用提了。”嵇阙指了指另一个情绪看上去还算稳定小官员,“你来说,既然都是往来的货船,想必你们都有登记在案吧。” 情绪稳定的小官员上前道:“回禀安澜君,于今日丑时三刻返航的船只登记在案的仅有一艘从庆州来的货船,而今日爆炸的船只并未提前登记,反而占据了庆州货船的河道,导致两船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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