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而不为。 林老爹见他不吭不应,怒火伴着燥热一同滋长,下手的力度越来越大,只听“啪嚓”一声,木柴轰然断裂,一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再去看挨打的那人,身上的粗布长衫上沾着不少木屑。 夏日里衣料偏薄,近乎于没有,如此便如直接打在肉上,无需翻开衣襟去看,也知上面落下了道道红痕。 “唉!” 林老爹重重叹出口气,扔开手中的木柴,背过手蹒跚着身子进了屋去。 林淮安这才直起刚刚疼到被迫弯下的背脊,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缓缓从胸腔中吐出浊气。 麻烦解决了,他又开始忙绑柴火的事情。 父子二人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不亮,林淮安就听见院门口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他爹出了门去。 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他也不在意。 天边冒出第一缕亮光的时候,林淮安正在擦脸,林老爹慢着步子从外面回来,依旧不肯跟他说话。 他也识趣,知道这事需要些时日才能过去,便如往常般做好饭食,端到桌上,随便喝下两口稀粥,伴几根咸菜,对付对付就去干自己的事了。 朝阳露出全貌,林淮安勾过装满了小捆小捆木柴的竹筐往肩上背,起身时睫羽翩然扇动。 远处的土路上如昨日般走过来两个人,依旧一男一女。 女的是昨日的张娘子,连衣袍都未换,只是手中捏着的帕子转为给旁边的人扇风。 男子年岁不大,看起来十五左右,令人在意的是他锦袍冠身,腰佩白玉,墨发用发带束起,走动时一摇一晃的。 他身量很高,走在张娘子身旁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不止。 身上靛青色的长袍衬得他霞姿月韵,仙姿玉质,唇角勾出笑容,宛若朗月入怀。 在这么一个穷破山村,他的出现就像是误入红尘的仙童,染上半点尘埃都是罪过。 二人很快到了近前,林淮安盯着少年的脸,神色逐渐怔愣,瞳眸瞪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张娘子推开门,少年先一步进到院中,目光落在林淮安的身上,脸上的笑容加大,却有些怪异,有些木呆呆的,配合着那双清透的双眼,违和感就更强了。 他露出贝齿,像个小孩一样绞着手指,冲着院中的林淮安喊。 “媳妇儿。” ---- 新文开更。
第二章 昨夜破出土壤的蝉此刻伏在树梢上,“嗡”一声唤出了骄阳。 张娘子笑得花枝乱颤,用帕子捂住嘴,“哎呦呦,宋郎君可不兴这么直接啊,别吓到了淮安。” “哦,哦。”他懵懂地点点头,稍微收敛了些,只眼神里始终盛着林淮安不肯放。 屋中的林老爹听到动静,匆匆走出,“张娘子来了,这…” 看到院中那满身富贵的少年,他也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张娘子身边,耳语道:“不是,我让你随意找个男子过来相看就行,你怎么拉了个富家小子过来,他哪儿能看上我们家安儿。” “哎呦,你可放一百个心吧。”她拍动林老爹的臂膀,随后偏头对着旁边的少年道:“宋郎君,你先去跟你未来的媳妇说说话,娘子我一会就过去。” 待人乖乖走过去后,张娘子拉过林老爹到一旁,嘀咕起来。 这事说来也巧,清晨天不亮的,她还在睡着,林老爹就找上了门,来了以后又不说话,搞得她又困又烦。 几番追问之下,才把林老爹那像死蚌一样的嘴给逼得开了条缝,“别给安儿介绍女子了,他…喜欢男子。” “天爷啊!”张娘子被这惊世骇俗的话吓得困意顿消,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方找回了神。 倒真不是她反应大,就连旁边那繁华开放的临州城,都没人敢大大方方的把男子交好的事情放在台面上来讲。 阴阳融合,男女成婚,几百年来的传统了,老人们也都秉持着这条准则,将男子相恋视作不堪。 若说在那偌大的临州城还能寻上个可能,那么在这落后的村落中,便连点微末的可能都没有。 龙阳的癖好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恶心人的病症,提上一嘴都嫌晦气,谁家儿子要是染上了,怕是能把地里埋着的老祖宗都气活过来,撑着枯骨也要踹上一脚。 不过都在一个村里生活着,林淮安更算是她看着长大的,震惊之余,不免有几分唏嘘。 又见林老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娘子琢磨几下刚才他的话,便明白了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更清楚他的良苦用心。 “你想让我介绍些…男子给淮安?”话至半道转轻了些,像是道出了什么禁忌的词汇般。 林老爹无奈地点头,“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声张,给他相看些人品好点的男子,他跛了脚,若是跟了人家遭到欺负,以他那身板怕是抵抗不过。” 张娘子拍拍他的手,“宽心着吧,我肯定给他找些性子软和的男子,到时让他直接住进你们家不是更好。” 嘱咐的话说了又说,敲定好之后,张娘子送走了林老爹,开始着手这事。 她打开家中带锁的小箱子,做贼心虚地四下瞅了瞅,确定窗外没有人才从里面拿出本小册子。 不厚,勉勉强强两个铜板的厚度。 上面记着的都是各种男子的家世背景,他们有的是邻村的,有的跟林淮安就是同一个村的,大多没有半点相通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喜欢男子,难以启口下托了张娘子保媒。 这十里八村的都清楚她嘴严,说来的人俱是几厢挑选之下最好的人选,收费更加公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媒人。 张娘子将那小册子从头翻到尾,挑来选去,最终定下了一个。 事不宜迟,她收拾收拾就出了门,往那男子所住的村子里去。 谁知刚走到半路上,突然就碰见个眼熟不已的人,清风朗月般的少年蹲在路边持着根木棍在地上捅来捅去,嘴巴撅着,是很憋闷的神情。 眼瞧着那张如玉般的侧脸,张娘子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临州城富商宋家的第三子,也是家中最小的一个。 张娘子保媒的名声大,在临州城内也有生意,听人说上过几嘴,左一句右一句的,也就把这赫赫有名的宋家给摸了个透彻。 宋家做丝绸生意,以此闻名,同时还是皇商,给宫里的贵人们提供时下流行的绸缎、花样,钱多得可以砸死人,在临州城富甲一方。 但更出名的还是他们家这个小儿子,因他是个傻子,心智只有七岁不到,能跟人进行些简单的交流,平时却连正常生活都保证不了,需要人时刻照顾着。 他从刚生出来母亲就死了,初始未发觉异常,只感觉他比寻常孩子反应要慢一些,后来岁数大了,才发现他是个傻的。 不过他深受宋家主人的喜爱,不曾抛却他不说,还为他找了许多医官诊治,如水般的郎中从宋府进入,又出来,日日如此。 张娘子因着保媒的生意,时常出入临州城,也见过宋三郎好几面,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故而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此刻见他孤身一人在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难免起疑。 想着或许是偷跑出来迷了路,若是自己将他送回去说不准还能大赚一笔,便走了过去,“宋郎君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宋喻舟正在捅路边的蚂蚁窝,听到声音后转头露出警惕的表情,“没,没做什么。” 是如清泉过耳般的好听话声,但他说得慢,又带了些稚气,就跟个怕人的孩子一样。 张娘子放柔了话声,哄着他道:“是不是迷路了?不如让娘子带你回家吧。”她作势要去拉他。 “不回,不回家。”宋喻舟蓦然站起身子,扔了木棍避开她的手,垂下头喃喃低语道:“三郎要找淮安,不回家。” 淮安? 张娘子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缩回了手,诱导着他,“三郎乖,你说的淮安,是不是林淮安啊?” 果不其然一听这三个字,宋喻舟立马有了反应,抬过头笑弯了眉眼,“淮安,你认识淮安啊。” 村子里叫林淮安的人仅此一个,这名字还是当初林老爹专门找了个秀才郎给取的,文气的紧,也配得上他那张巧夺天工的脸。 再一听这话中的熟稔劲,张娘子唇边的黑痣乱颤不休,啧啧称叹。 哎呦,这小子什么时候跟人有了这层关系了。 又一想今晨林老爹说过的话,这里外里的,合着林淮安是心里早就有人了,哪还需要她张罗啊。 她心中生出个主意来,“娘子我当然认识啊,不过你找淮安做什么啊?” 宋喻舟皱了眼眉,做出思考状,好像在想该怎么说,好一会才憋出个字,“想。” 接着又补上句话,“三郎想见他。” 还是两情相悦。 张娘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傻小子家里有钱,长得也不赖,关键是根本没有欺负林淮安的可能。 怎么看怎么是个良配。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说:“那你想不想娶淮安做媳妇?” “媳妇?”宋喻舟歪了脑袋,清透的双眼中闪出疑惑,显然没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张娘子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大肆说着瞎话,“媳妇就是可以日日在一起的好朋友,你想不想要淮安当你的媳妇?” “朋友,三郎想要朋友。”宋喻舟使劲点点头,鬓边的碎发跟着晃动。 随后他扬起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指住自己的胸口。 “淮安,我的媳妇。”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林老爹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抬眼见那边二人相处得确实颇好,担忧便就淡去了不少。 林淮安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眼下惊讶的情绪退去,只冷眼看向面前冲他傻乐的小子。 他虽年纪小林淮安五岁,但身量很高,在他面前,林淮安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感,还要微微仰首才能跟他对上视线。 “淮安,昨日没见你,为什么?”他说话也如幼童般不连续,零零碎碎的几个字,努力表达着心中想问出的问题。 昨日…… 昨日是他上集的日子,但他没去,因为柴没劈完,还跟他爹闹成那样子,被狠狠打了一顿,痛得他完全无法出远门。 思及此,林淮安才恍然想起背上仍背着的竹筐子。 刚才愣神时不觉得沉,此刻想起来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再加上昨日背上的伤,痛楚可谓是瞬间就滚袭了上来。 他不理会傻子的话,试图将那竹筐子给脱下来,却不知怎的被里面的木柴勾到了头发,一扯就疼。 发上的痛还有背上的疼一齐出现,眼眶下意识溢出泪来,并不是他想哭,而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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