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送到这来,定然已经检查过了,能有什么消息?”陆明齐望了望天色,“你走吧。” “行,有消息之后我会第一时间给冬青传话。” 陆明齐点点头,忽然又叫住了他:“对了,皇上只与母亲说我因承安凶多吉少想自寻短见,想来是不敢让母亲知道他怀疑我、试探我,所以你也别露馅,我仍然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会更好些。” “我知道了。” “以及,给我父亲母亲透个底,让他们知道我不会寻死的,好让他们心安些。但要说得隐晦一点,母亲身边应该也有皇上的眼线。谢了。” 夏默之思考片刻:“我明白了。” 夏默之离开后,几名侍女重新进入房内,端端正正地立于四方,陆明齐也不抬眼看她们,只把那封信抱在怀中,摩挲着封皮发呆。 “参见圣上。” “起来吧,今日情况如何?” “回圣上,世子今日依旧不怎么进食,午间长公主哭了一顿,他才勉强多吃了些,晚膳侍女劝不动,便只喝了半碗粥。长公主忧虑不已,唤了世子殿下的好友夏默之来看望……” 萧坻抬手打断:“夏默之?前几日明齐得知消息是不是也第一时间找的他?” “是的,已派人查实,没有可疑之处,是京城内一名布商之子,世子的竹马之交,常与世子同游狩猎、共入欢场,蟾楼便是其二人合伙开的,关系十分亲近。” 萧坻点头:“继续。” “夏默之见过世子后,与长公主道,世子说他会等着世子妃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小太监看了萧坻一眼,“若是小将军的灵柩入城,世子便要随他而去。” “胡闹!”萧坻猛地一掌打在桌上,似是气得不轻。 萧坻背起手,焦虑地在原地转起了圈,片刻后又问:“家书他还是没拆?” 小太监摇头:“没拆,只是一直守着,却没动过。” 萧坻叹了口气,嘴角抽动,缓缓坐下了。 总管太监忙示意小太监退下,倒了杯热茶递到萧坻手边:“皇上莫动怒,喝口茶。” 萧坻抬手,却没拿过茶水:“那封信……” 总管太监立时放下茶盏,转身从柜上取下誊抄的家书,毕恭毕敬递到了萧坻面前:“他们仍在研究,暂时没有发现异常,老奴已经嘱咐他们抓紧继续了。” 萧坻摇头:“你跟了朕多久?” 总管太监顿了顿:“回皇上的话,到下个月便满三十九载啦。”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皇上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贼人惦记着,稍有不慎便可能面临危险之境,谨慎些是应该的。但小世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恕老奴斗胆多言,老奴觉着,小世子应该没有二心。” 萧坻长叹一口气:“自朕年幼重新被接入宫中,冷嘲热讽、明刀暗枪层出不穷。皇家亲情淡薄,父子间尚且相互猜忌,兄弟阋墙更是司空见惯,更何况只是一个外甥,还是非一母同胞的妹妹所生……” “朕知他有才能,知他有抱负,朕曾经想过,他若是我儿,我定当好好培育。可惜不是。他是个很能隐忍的孩子,让人一面欣赏,一面又难免防备。” “朕这几日,时常会梦到齐儿幼年的模样,那时他还不太懂事,也不像我那几个无用的儿子一样怕人,成天地往我宫里钻,往我身边凑……一转眼却已经长这么大了……”萧坻低头看了看那封家书,喃喃:“我这次,是不是真的错了……” 一阵风自大开的窗外吹过,携起誊抄的家书卷落在地,总管太监连忙走去关窗。 没人去捡,那封家书便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白纸黑字,句句锥心。 【齐哥安否?忆昔,汝索吾手书,吾不知言何,一拖再拖,不曾料于今日实现。提笔思绪万千,混乱不堪,不知从何道起。吾自认不畏生死,然不舍与汝分离。鼓号催促,若此乃吾命数,惟愿明齐吾夫珍重,莫要伤悲,勿要相念,往后此生,平安顺遂。兮绝。】
第47章 重逢 夜深,滦溪谷中愈发寂静,幽幽的风声格外清晰,刮得人心里发毛。 为防止火光暴露行迹,整军皆未亮起火把,只暂隐在谷前的林中等待消息,只等时机一到,立即穿谷而入。 因此,火流星划破夜空的时候,便显得更为明亮耀眼。 军中传来些许骚动,所有人立刻原地起身待命。 甘霍却只回头问了报时兵:“时辰?” “回大将军,丑时四刻过半。” 甘霍点点头,忽然抬手指了某个领军:“拿下!” 亲信动作很快,直接制住了他,其余几个领军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大将军,这是何故?” “诸位少安毋躁,此前多场战役,敌军都或多或少料到了我方行动,山善一战更是险些致我们于绝境,好在苏副将及时发现端倪,汇报与我。从那时起,我便怀疑,营中有敌方奸细。” “这!”几人面露诧异,看向了那名被制住的领军,“您的意思是……” “我数次试探,确信奸细就在几名领军之中,今夜行动,宋领军的行动时辰我是分别告知各位领军的,且嘱咐了万万不可外泄。”甘霍盯着那个领军,面露狠意,“侦察兵的火流星点点传递至此不会超过一刻钟,而魏领军,只有你得到的消息是丑时四刻动手。” 魏领军没有要辩驳之意,一句话也不说,冷笑一声,低下头去。 甘霍看出了他的异动,一抬手卸了他的下颌骨,从他张大的嘴里抠出一颗还未咬破的药丸,对身边人嘱咐:“看好了,把他压回营中,别让他自尽。” 这下其他人都相信了事实,一名领军着急道:“如此,那宋领军处境岂不危险?我们是否该立刻赶去城垣关支援?” “不必,我们绕道过滦溪谷,依旧按计划行事。”甘霍胜券在握地问,“你没发现,苏副将今夜一直没赶上来吗?” 卡加郡大军来势汹汹,像是料定了必胜,坚定而士气高涨地往前进,哪怕打头阵的士兵被击倒又被踏过,后面的又前仆后继地迎了上来。 宋承安的手心冒出了汗,只得更用力地捏紧枪身才能抓牢。他意识到了,敌军的状态很不一样,今天的任务他们也许没法完成了,只怕拖不了太长的时间,便会全军覆没。 宋承安拔出长枪,快速准确扎进另一敌人喉部,枪身在血肉中不断穿行,带出来温热又粘稠的血液,红缨随着宋承安的动作划出弧度,来不及将血甩出便又被彻底浸没。 没有人有时间擦去黏在侧脸、糊在眉眼的血,他们都清楚自己今天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这片战场,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在自己被敌人打倒之前,争取多斩下几人。 倏然,宋承安听到了后方传来清晰无比的号角声,很近,也很熟悉。 这阵号角像黎明的曙光一样骤然出现,劈开黑暗,宋承安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般在身体里乱窜,一下子又有了无穷尽的力量。 没人因为号角声停下动作,但宋承安知道,他的将士弟兄们,也与他一样激动难耐。 “大军马上就到!”宋承安从未如此声嘶力竭过,“弟兄们!冲!!” 苏修远带着五万闻山军与近四万远衡军卫林军及时杀到,形势瞬时逆转,卡加郡本就连败,将士们心理防线弱,不稍片刻便丢盔弃甲,降了大半。 与此同时,滦溪谷外严防死守的卡加郡士兵迟迟未等到威豹军行动,也逐渐焦躁起来,直到发现远处火光及求援号角,才明白上当,却也回防不及,行至半路,惨遭苏修远为首的九万大军与绕背突袭的威豹军围堵。 至此,大稜军队大摇大摆入驻车临城,安营扎寨,一面向友军发送急报,一面安顿城内战俘及平民百姓。 归营途中,苏修远抓紧时间与宋承安解释了前因后果,宋承安这才知道,此局是为了揪出军中奸细。 “主将并非不信任你才隐瞒,只是为了让其他人顺利入套,需要你的反应越真实越好。”苏修远解释,“闻山军发来的最后一封战报内容是按时到达,并非有故延迟,那天我本也不赞同主将的战术,但是听到这句话,我知晓一定有内情,才不再开口。” “所以我父亲并没有出事,是吗?” 苏修远点点头:“宋领军放心,只是说辞,宋大将军已成功拿下光兖城,宋四小将军也安然相伴。” “如此便好……”宋承安总算松了口气。 大军在山善正式驻扎,随着防线的建立,他们这支队伍的任务就初步完成了。接着只需等待宋正青与宋正苍带领的卫林军穿过光兖城,与江沁军会师,便可向卡加郡发起谈判了。 此时距大军离京,已有接近五个月的光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可以松口气,甘霍将进京述职的任务交给了宋承安。 “战局尚未完全稳定,我仍需坐阵军中,也需副将从旁协助,此战卫林军功劳最大,便劳烦宋领军,代为述职,顺便将这各军无法再战的伤兵送回去休养。” 甘霍语气依旧不谄不傲,与此前无异,嘴上说着劳烦,实则宋承安清楚,这是一个美差:不仅让他离了前线,可以松快一阵;带着胜报回京,大概率也会得到封赏。而让他代为述职,也证明了甘霍的信任与问心无愧,全然不担心宋承安对此前的事怀恨于心。 宋承安拱手:“属下领命。” 宋承安领各军小队携伤员回程,一路将几支队伍送回驻地,直至最后余卫林军与远衡军归京。宋承安将大部队送到了城外大营,嘱咐留守的士兵帮忙照拂、通知亲眷来接他们回家,这才与同行督将和队正进了城。 对卡加郡开战的皇榜,在全军出征后便贴遍了大稜,此时早已是家喻户晓。 他们着铠甲骑着马,一进城便引来了百姓的围观驻足,有几个好看热闹的认出了宋承安,扯着嗓子问:“小将军,此战胜否?” “胜了!”宋承安扬声回道,“卡加郡东部十三城,皆已攻下!” 人群瞬时欢欣鼓舞,乱哄哄的,几个小摊贩急着抓了些菜,送到了几人面前。 督将与队正不敢收也不敢推拒,拉着缰绳为难地望向宋承安。 宋承安开口:“诸位!卫林军军规森严,我们不能收各位的东西。宋某还有军报在身,赶着进宫面圣复命,诸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感谢!” 此话一出,百姓们急急忙忙让出一条道来,让宋承安他们顺利通过了长街。 在岔路口,宋承安勒了马:“你们此段时间辛苦,皆休沐三日,回去与妻儿老小团聚罢!” 几人眉开眼笑:“多谢宋领军!” “散了散了,你俩先别急着谢。”宋承安朝自己的两个亲信说道,“你二人受累,替我先跑两趟送个信儿,阿丘去宋府向我祖父与姨娘请个安,再去叶府与我二姐知会一声,告诉他们我们父子几个皆安好,我面圣后会回家请安。阿寸去长公主府和陆府通报一声,就说我已回京,面圣后与世子一起去长公主府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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