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谚目瞪口呆,然而祁玉成目光切切,不似玩笑。他想起项文辞离开的那段时日,祁玉成眼里是没有这种光彩的,旋即满口答应道:“没问题啊,这有什么,我给你按亲王规制大操大办,把表嫂风风光光娶进门!” 祁玉成抱拳谢他,“实在是家里老父姐姐都不许我们在一起,只有借你金口玉言了。” “他们都得听我的!你别担心,保准没问题。”程谚拍着胸脯保证,而后似乎面有难色,“我也有一事。” “说。” 程谚惴惴开口,“姚小姐来了。” 祁玉成顿了顿,道:“岭南安全,带她过来做什么?” 程谚:“她女孩子家,无依无靠,舅舅表弟都只向着你不向着她,诺大一个鄯阐城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我想她跟着我们一路走也好散散心。” “那你顾好她。”祁玉成未再追究,“要用钱直接从账上支。” 程谚拼命点头,一脸谄笑。 夜间,阴云纷郁,项文辞和萧问一人一身夜行衣站在庭院中,活像融进了幽暗里。 “那人叫段素生,四十来岁,是个商贾之人,习过武,但稀松平常,中等体格,你二人潜进城找到他,莫惊动了护卫,很快就能把他扛出来,我在城外等你们。”程谚说。 项文辞领命即退,萧问却似乎有疑虑。 “怎么?”程谚问他。 “我一人即可,项文辞不必去。” 程谚挥挥手,示意赶紧的别浪费时间,“两个人互相照应,力求万无一失。” 萧问这才躬身告退。 他不待见项文辞,究其根源也甚是复杂。以往在东宫,萧问自认也算个高手,好歹混到了东宫少保的位置,然而和这厮初打照面便被一通暴揍,真男人的尊严被践踏,其中酸楚有口难言;如今在程谚的阵营,他又靠着爬床的功夫待在祁玉成身边,比当了多年走狗的自己还受信赖,士可忍孰不可忍! 但奈何,他只能忍。 项文辞的话本就不多,一路倒也不和他多言,在楼栋屋甍上飞踏奔行,萧问不远不近跟在他身侧。 项文辞精准地锁定了一座府邸,矫捷一跃翻入院墙,贴着墙角疾步潜入了深院。他朝照壁后一掩,顿住脚步。 未几萧问停在他身后,有点不耐烦地责备道:“你有平阳城地图怎不给我看看?” 项文辞双目一瞬不瞬盯住对面的厢房,不咸不淡道:“地图在居延,我二哥给我看的。” 萧问不以为然,“嘁,还你二哥。” 项文辞腾出空来瞥了他一眼,不欲做口舌之争。 半晌,厢房里有动静了,一中年男子捧着书推门而出,边走边看,项文辞只在原地掠起一阵微风,悄然逼近,萧问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段老板。”项文辞站在廊下,轻唤了一声。 “什么事?”段素生从书中抬起头来,乍见两个黑衣人当即丢了书扭头就跑。 “就是他!”项文辞话毕追了上去,一剑鞘敲上段素生膝弯,他便歪倒在地。 项文辞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格挡他的几下拳掌,“段老板莫慌,有人约你出城一叙。” 正这时,一记悍猛掌风从侧旁掀来,项文辞拽着段素生就地翻身,躲过一击,萧问急忙迎上与对方正面相敌。 来人仙风道骨,一袭黛蓝衣袍,出掌浩然雄浑,这一身装束和招式项文辞觉得有些眼熟。 “简大侠!”段素生从他指缝间口齿不清地喊出声,他听得一个“简”字便想起来了,是吴越泽山派。 “萧将军,留心他掌中有利器。”项文辞提醒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四面八方的灵力流转都不受控制般随风而动,四五个泽山派弟子从天而降,包抄过来,统共十把钺刃刁钻地朝项文辞劈来。 项文辞长剑吟啸,荡开四伏危机,气势凌人地再扭战况。 看了一眼萧问那边,同样也身陷重围。项文辞还要护着手边的段素生免受波及,实在兼顾不暇,只想尽快脱战,打算行他最看不上的下策。他剑尖一转,掐着段素生的后颈拉到跟前,握雪剑锋距人质的咽喉只在毫厘,“别动。” 项文辞冷冰冰的话落在庭院中,四周的泽山派弟子应声停下了动作,谨慎地后退,然而先前被称为“简大侠”的长者耐心耗尽,左臂一抡,钺刃脱手,直向着项文辞的后背盲区削过去。 噗一声轻响,皮肉被划开,项文辞回过头,只见萧问挡在他身后,腰上破开一条血口。 萧问捂着侧腰,一柄破刀指着众人,怒吼道:“说了别动!” 看见他那亡命徒般的模样,泽山派的人再不敢轻举妄动了,萧问沉声说:“走,我断后。” 项文辞抬抬下巴,示意他伤口有无大碍,萧问冷哼,“别误会,我只是怕他们划你一刀,你家那位盟也懒得结了。” 项文辞无奈,心想这人个性真差劲,嫌弃地提着段素生飞身上了院墙,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萧问则将不知哪里拣来的兵器当啷丢在地上,旋身便跑,泽山派却也不傻,跟着他一路追到了城外临时搭的营帐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副cp要上分了!
第60章 偿债 “热闹啊!”程谚笑着作请。 段素生蓬头垢面警惕地看着他,他便虚虚一拱手,“在下程谚,家中排行第三,段老板造反要推翻的当朝暴君乃是我长兄,有此玺印为证。” 说着,他从腰间锦囊取出一块皇家玺印。 段素生哪里见过,愣头愣脑地伸手接了,端详一番,半信半疑,“三殿下?” 程谚笑眯眯点头,引他进帐,“你不信我,信不信他?” 段素生看向他所指,祁玉成坐在案旁斟茶,从青瓷茶碗上移眸看来。 这谁人不识!正是数月前遍发全境的海捕文书上画的通缉犯! “祁玉成!” “我名气还挺大。”祁玉成皮笑肉不笑道。 项文辞接过他递来的茶碗饮尽,“是恶名在外。” “坐,都别站着。”程谚招呼段素生在客位落座,祁玉成起身将主位让给了他。 “段老板,今日我们是来谈联手的,你也知道,我如今身份尴尬,南北境虽已收复,中原腹地却无甚根基,还需你鼎力相助。”程谚干笑着说,“总不至于段老板想自立为王吧?” 段素生端正地坐着,也不接祁封给他上的茶,脑中激烈地天人交战。 他虽有意要反,但底气不足,更知道自己能安然无恙地驻扎平阳正是因为朝中不稳,太子腾不出手收拾他。虽然明面上天下太平一派祥和,但南方北方的大动作江湖上早传得沸沸扬扬,他敢这时候揭竿而起也算沾着程谚的光。 程谚循循善诱,“不急,段老板先跟我说说有何顾虑?” “殿下也知道,我就是个盐贩子,我就只是个盐贩子!朝廷加抽捐税我想保住我的饭碗,仅此而已。”段素生叹了口气,“然而我带兄弟们拿下平阳后,县令已逃了,并州刺史被我买通了,劳苦百姓还能指望朝廷什么?” 祁玉成低声道:“举国上下乱了十年,见到狼烟再起,谁不害怕?” “这时候来了一个叫秦青的人。”帐中人都声色不动,但却都等着下文,就听段素生继续说,“他特意来见我,告诉我朝廷要逼反的就是我们这种人,往后私盐为法所禁,盐价居高,谁都没有退路,于是我杀了州尉,招兵买马,意图破釜沉舟。” “事情还远远不至如此。朝廷招安的人马已经在路上,段老板想开什么条件,可以准备打腹稿了。”程谚悠悠道。 段素生瞪大了眼睛,惊道:“当真?会不会是诈我们的?” “我们先发制人,诈他们一诈,只收好处,暗地里壮大势力,行权宜之策。” “这……” “还有何顾虑?你处境可不乐观,我们要杀你早杀了,要害你也容易,跟你谈这些只是想选个更好的办法而已,唯一的条件就是……”程谚矜然道,“我当皇帝。” “说得轻巧!”厚重的嗓音伴随着掀帘的动静忿然道,“主少国疑,面对虎狼环伺,殿下有把握?” 方才泽山派的领头人走进帐来,萧问紧随其后,其余泽山派弟子则留在帐外。 程谚看见萧问身上有伤笑意立时淡了。 “这是我挚友,吴越泽山派掌门简无忧,听闻我有意起兵,特意来投。”段素生介绍道,他似有顾虑,目光在来人与祁玉成之间逡巡。 简无忧横眉怒目瞪着祁玉成,程谚反倒莫名其妙,他攒眉道:“简大侠,此言差矣。霍去病十七岁征漠南,二十二封狼居胥;始皇帝十三岁承王位,二十出头定叛乱除权臣、独揽大权;千古一相十二岁过童试、十六岁过乡试、二十三岁中进士,您认为我几岁才能担大任呢?” 简无忧蓦地扬指骂道:“殿下身边有此等奸狂之徒,我实在疑心国祚会为歹人左右!” 程谚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祁玉成,哑口无言。 祁玉成肃冷地站起身,“殿下,我曾在淮南私自杀了泽山派简云岚。”程谚浑不知此事,怔愕地听他继续说,“简云岚欺压百姓,作恶行凶,为程讴卖命,助纣为虐,律法不惩,我便杀了他。” 简无忧瞬间亮出手中钺刃,怒道:“无论如何你诛我手足该给我一个交代!” 祁玉成眸光彻骨冰冷,又像燃动着漆黑的火舌,他毅然道:“那我便还简大侠一双手足。” 剑身乍现,寒光流转间祁玉成持剑斩向自己的手腕。 叮一声锐响,帐中人俱是耳膜剧震肝胆欲裂,拂霜握雪两柄宝剑撞在一起,拂霜脱手,握雪微微发颤。祁玉成抬眼看来,项文辞惊怒之下面色煞白。 简无忧双目圆睁还未回神,程谚便结结实实跪在了他面前,“简大侠,程谚愿担其责,定将事由佐证全数查明,给泽山派一个交代。泽山派在江湖中德隆望重,孰是孰非自有判断,届时若非得一命换一命,便自取吧。” 帐中落针可闻,简无忧还未从惊诧中抽身,半晌他退了两步,一甩袍袖转身出帐。 段素生追在他身后,“简大侠!” 简无忧停下脚步,缓声道:“段兄,你若信他,便按你所想而为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他便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下一个愠怒难掩怫然离场的是项文辞。他一声不吭收剑便走,出了帐一叶渡江运至极限,将所有人甩在城门口,回客栈去了。 祁封将程谚扶起来,又去管祁玉成,诚惶诚恐地围过去想劝劝他家少爷,那祖宗绷着脸森寒地盯着地面上的拂霜剑,祁封吓得一个激灵,一声也不敢吭了。 这是第一次,项文辞真的冲他发火。 丝毫不意外,祁玉成当晚没能进房,他焦急地在房门前辗转徘徊,低三下四地反思道歉,项文辞偏生不开门。当他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爬进去,不片刻便被一脚踹了出来,枕头衾被劈头盖脑地砸在他身上。他只好哀叹着裹起被子坐在房门口,程谚隔着院子看见他的狼狈样,腹诽道:“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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