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楚明瑱抵住他凑来的唇,指尖落在他的绯色唇珠上,陷入一片柔软。 “嗯?”燕知微歪头,声音柔和,却是满肚子的心机,“臣和陛下又没打起来,哪来的休战呢?” 燕知微还跪在岸上,凭借超凡脱俗的美貌,与半身湿漉,姿态潇洒不羁的楚明瑱在调情一事上打了个有来有回。 此时,谁也不肯认输,竟是暗地里较劲,完全僵住了。 “燕相揣着明白装糊涂,该罚。”楚明瑱似笑非笑,“好啊,蓄意勾引君王,该当何罪?” 楚明瑱没忍住,指尖摩拭两下他的唇,只觉触感柔软,润泽似朱果,正待采撷。 可是他明白,燕相的朱唇看似甜如蜜糖,实则锋利刻薄,最是杀人诛心。 他若是禁不住诱惑,这一局就又输了。 “陛下孟浪,喜好美色,难道也要怪臣长得好看?”燕知微眼波流转,嗔他。 “碰碰朕的爱妃,怎么算孟浪?” 楚明瑱淡笑,戏谑地捏住他的下颌,往上轻轻一挑。 “灵帝建的温泉殿,虽及不上唐时的‘华清池’,但也是天下极致的享受,足以‘温泉水滑洗凝脂’,知微,不来试试看?” “汉皇重色思倾国。陛下啊陛下,虽然唐距今已百余年,但明皇可学不得。” 他既引经据典调侃他,燕知微也不吝反手以《长恨歌》劝谏。 楚明瑱不耐宗室异动,世家不轨,明明心有大计,却佯装宠信后妃,沉迷美人,疏于防备,甚至不吝移驾行宫,开始直钩钓鱼。 正值陈留王楚明雍一系的叛党被株连后,人头落地,风波未平。 叛党真的没有反击之力了吗?连燕知微这个被栽赃的丞相都心知,叛党元气大伤有余,斩草除根未必。 结果燕知微着急他的江山,皇帝反而不急,一边耐心等待鱼儿咬钩,一边不忘在温泉池中放浪形骸,戏弄于他。 燕知微想斥他荒唐,又恼他多情,还不肯承认自己被撩了。 他也不瞒着君王,明里暗里提醒道:“陛下与臣如此厮混,难道就不怕,‘渔阳鼙鼓动地来’?” “朕怕什么。”楚明瑱闻言,竟是骄狂地挑起唇角,淡淡道。 “天下群雄割据,可是朕一个个扫平的,虽然长安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但一群靠裙带姻亲勾连的庸人,给他们机会又如何,浅池之鳖,心比天高,翻不出浪来。” 燕知微被他逗乐了:“您在骂哪个家伙是王八?” 楚明瑱笑道:“都是。” 燕王的封地在幽、云二州,边境则要更北,拒异族于关外。 他在长安夺嫡血流成河,经历五年三帝闹剧,无暇北顾时,冷不伶仃地吞并燕云十六州,而后挥师南下。 淮南、广陵二地皆有实封亲王,声势赫赫,江南道更是世族云集,异姓王多如狗,都在紧盯着长安局势,眼热啊。各个不是已经举起大旗反了,就是磨刀霍霍在反的路上。 楚明瑱出燕云十六州,打着平定叛乱,匡正朝纲的名号,先揍反叛的异姓王侯,收复地盘。 刚开始他还意思意思,向朝廷去信称臣,朝廷拿叛军没办法,给他了个兵马大元帅的虚封,粮草连根毛都没给。 后来,朝廷乱成一团,皇帝一个接一个的被刀,朝中无主事者,更没人管这位明着自称为臣,实则不受管控的燕王了。 楚明瑱连上书都懒得,我行我素,先平广陵之叛,又入江宁,再收淮南、淮北、剑南等地。等到他再下荆州一城,即将渡江时,整个天下就没有可以与他对抗的力量。 长安城里还苟延残喘的龙子凤孙,在楚明瑱入主长安后郁郁不得志,与幽囚无异,心中有疯魔,与本就有关系的世家勾连,一拍即合,自是顺理成章。 他们都是政变专家,但和征战天下的楚明瑱比起来,心眼子和实力还差一个量级。 “所以您要直钩钓鱼,才故作宠着臣,带着臣来行宫。” 燕知微不愧是最了解他,听他只言片语,就拼出了大概:“原来不是佳节临近,想来散散心,亏得臣还……” 心疼君王果真是要不得,大心脏。 “叛党而已,只是逗个闷子,不影响朕带爱妃来玩。” 却不料,陛下比他想的还要轻狂。 楚明瑱牵着美人的纤手,竟是凑上去,闻着自家丞相发间的香,在他耳畔低笑。 “爱妃且看,恐怕就是这两三日的事情了。朕特地把钟成带出来,又安排廖初假意被说动,陪他们玩一玩这场闹剧。届时,待朕回宫,大抵是有好戏看。” “您不怕弄假成真?” 燕知微垂眸,看着帝王戏谑的笑,倒是有些紧张了,“您这是放着空门让人闯,万一出事怎么办?” “臣都能想出这出闹剧了,例如带兵闯入宫中寻玉玺,再假装从某处翻出先皇圣旨,占住宫城,拥立某个宗室为帝,再宣布您为乱臣贼子的画面了……” 他忧心忡忡。 “朕那些兄弟叔侄,最天真的地方,就是相信皇位是由一纸圣旨决定的。” 楚明瑱冷笑道:“更加天真之处,就是觉得,他们能杀的了朕。” 说罢,他停住不说再深一步的安排,意味深长地道:“待到朕回宫时,燕相就知道分晓了。” 身着绛色薄衣的君王见他家爱妃还跪在岸上,仔细聆听他的话,别样的专注认真,满眼都是深信不疑。 穿堂风过,衣衫清寒,紫衣美人甚至还瑟缩了一下,显然是冷了。 楚明瑱挑眉,竟是抱着燕知微纤细的腰,径直拥他入温热泉水,霎时水花四溅。 “啊——!” 他这般荒唐放肆的举动,换来丞相一声惊呼。 燕知微被抱入水中,长发到衣衫皆浸透温泉水,双眸迷蒙着,还没来得及惊喘,又被捞着腰提起来。 他纤长的双臂忙搭在君王肩上,抱着他的脖子不放,慌的像是羽毛淋湿的小鸟。 “陛下,您干什么?” 燕知微当真被他这一招给弄懵了,埋怨他,“臣的外袍都湿了。” “在岸上太久,要着凉的。”楚明瑱拍拍他的背,摸到他冰凉的脖颈热了,才满意道,“现在好多了。” “那您也提前说一声啊。”燕知微抱怨,“臣还没脱去外袍呢。” 楚明瑱无奈:“知微这一身紫衣,当真是旖旎风流,连角度都算计过,难道不是存心勾引朕?” “等你折腾够了,还得多久,不怕生病?”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楚明瑱既然将天下玩弄于掌心,当然也要拥着倾国美人,笑看这场瑰丽的腥风血雨。 “陛下难道不也如此?” 燕知微被说中心思,却还在争胜负,“是您先忍不住,那这一局就算臣赢了。” “行,算知微赢。”楚明瑱笑了。 燕知微眼眸明亮潋滟,得了便宜,还要嗔怪他几句。 他道:“陛下在岸边饮醉,刻意留了侧颜给臣瞧。君王自知美姿容,就合该收敛些,端正些,怎么总是勾引臣子,这多不好。” “燕相既是为臣,迷恋朕,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 楚明瑱与他揶揄,“明明是小燕居心不良,还需要朕勾引?” 湿漉漉的小鸟睁大眼睛,反驳道:“臣哪有居心不良?陛下冤枉臣。” 燕知微抖抖羽毛,自感把小心机遮掩的很好,狡辩道:“臣是在思考陛下的雄才伟略,江山大计,倾倒于陛下的智谋……” 他捧着君王,用了平日写骈散华章式的情书的认真劲。 “不好美色?” “……” 燕知微僵住。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楚明瑱也不逗他,替他擦拭脸上的水迹,见他苍白的脸颊泛起健康的粉,他才挠挠乖乖小燕的下颌,笑了。 “好了,不逗知微,朕在想什么,回头会告诉你。” 燕知微本听他岔开话题,以为君王疑他,不肯与他分说。他知自己嫌疑未除,心中虽然预料到楚明瑱会有所保留,但也难免失落。 听他这般承诺,燕知微明显眼睛一亮,嘴上还矜持着,道:“陛下,这样不太好吧……” 楚明瑱凝眸,看他片刻,微微笑了:“朕没什么可隐瞒你的事情。”
第29章 从龙功,血封喉 承露行宫的后半夜并不平静。 军情快马加鞭从长安城内传来, 一封火漆密封的信送到帝王案前。 “果然坐不住了。” 楚明瑱束着冠,鬓发还有些微湿润。他身着玄底金纹常服,看罢信件后, 他双手垂落膝上, 眼眸如冰雪凛冽。 燕知微伴驾在侧, 正低头,看着长安城格局地图。 地图上放置着各色旗帜, 写着不同的禁军军种, 皆是楚明瑱捏在手中的棋子。 隆冬冰雪时,温泉殿内温暖如春。这般周全的准备绝非一朝一夕。 燕知微看着地图, 却在走神,怀疑楚明瑱在他走投无路, 拜访燕地功臣时,就开始筹备今日之事了。 楚明瑱读完情报后, 顺手递给身边的燕知微, 笑道:“知微, 你看出了什么?” 燕知微思维敏捷, 看着这些蛛丝马迹, 心里已然有了一个轮廓。 他读道:“策动长安武库监守, 平康坊有几姓世家的家仆异动,而后, 长安西市走水,连同铁匠坊、裁缝铺, 好些店铺被波及……难道是有人私铸兵甲,为防消息走漏, 直接灭口?” “朕已经让人盯着了,火虽然烧了, 人没事。”楚明瑱道,“朕要拿个人证物证俱全。” 楚明瑱捏着一颗棋子,慢悠悠地敲击着:“朕可是给自己准备了七日假期。这事大约能在除夕前了结,不影响朕与爱妃守岁。” 燕知微知晓他不会杀自己,已经可以无障碍地和他谈起差点被牵连至死的案子。 燕相垂衣拱手,他公事公办,聊起时局也无所顾忌,猜测道:“陈留……废王楚明雍已死,这次他们打算拥立的,是长沙王楚明诚?” 楚明瑱颔首,“当年朕离京时,他才十岁,是朕最小的弟弟。” 他固然杀兄弑弟,但在他回京时,楚明诚才十五岁,无甚势力,也未得封号,与楚明瑱也没什么冤仇。 他把宗室杀的太猛,虽然对长安来说,这些宗室王侯多半是逆贼,窥视长安帝京。 楚明瑱虽然打着平叛的旗帜南下,心里也明白,自己顶多是个成功的逆贼头子,再继续杀楚氏宗室,史书就得和他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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