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泥土依然湿润,到处都是杂乱的鞋印。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停定。老何跳下车,抬手遮着日头,往前方远望。陈尸之处已经不远,稀稀拉拉的兵丁在那里看守,路过的百姓也有胆大的,伸长脖子朝陈尸地瞧。 老何转身招呼同僚下来,同行的仵作已经先过去勘验尸首,天气渐热,尸体需要尽快转移。 “天热哟,遭罪。”钟主簿夹着纸笔书册,一看不远处的情况,紧跟着摇头:“咱们大理寺停尸的地方怕不够用了。” 老何拿手扇扇风,没回头:“先不说这个,去看看现场。” 长明府留了几个人在那,他们的仵作虽然已经验过尸首,不过保险起见,大理寺还要再验一遍。老何一脚踏进去,长明府的人就叫起来:“何寺正,前头都是血,您当心着些。” 老何一愣:“这么多血?” 那人道:“不止人的,还有马的。” “多谢提醒。我们刚来,案情还不熟悉,有劳各位了。”老何一拱手。 那人接话,笑了笑:“那咱们就在这交接了。” 老何略一点头,公事公办对钟主簿道:“记。” 钟主簿一ti‘an笔尖,站在树荫下记录。 死的这些人都是关外商,今年国境内来往商队多了不少,像这样的商人到处都是。他们和只能活动在边境的商人不同,是正儿八经拿了凭证可以进行银两交易的,这种证明也不好拿,所以身份相对来说就好辨认。老何听了一半,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看着那些马尸。 过了会儿仵作来报:“尸体身上的刀ko都是商队内携带的刀,伤ko和初情推断基本一致,应该系商队内讧,相互砍杀而亡。” “什么事能内讧成这样。”钟主簿啧啧叹息。 “都不好说。”老何颇有深意,跟着仵作去看那些死尸。 长明官府的人继续讲:“昨晚报的案,报给上面,说是还得大理寺的各位来处理。我们跑腿的本不想劳烦各位,可上面交代得明明白白,也只能照做不是。” 老何道:“诸位也辛苦,涉及多条人命,况且死者非我朝子民,由大理寺来办本是应该。” “何寺正爽快,”那人哈哈一笑,“所有证物都已经清理完毕,寺正把这里的情况验过,咱们就把文书签押了。” 老何颔首,蹲下看仵作翻弄那些尸体上的伤ko。他在大理寺待了不少年,早年碰到的案子多,接触尸体是家常便饭。这回带来的人里有几个阅历浅,远远站在后头干呕。 “这么说来,他们队伍里分利不均,于是对同伴痛下杀手,先是砍死了马,然后再相互砍杀?”钟主簿手里的笔一刻不停,闲聊似的对老何道。 “或许如此,老钟,去看看马尸。”老何不置可否,拽着钟主簿就走。 马尸并无异样,膘肥的脖子豁开一条大ko,是活活放干血而死的。 钟主簿夹着书册:“雇些劳工过来把尸体抬回衙门,这些马尸拉出郊外埋了?” “等等,这......这不对头。”老何突然说,几双眼睛倏地望向他。 “老钟,你来看。”老何把钟主簿叫着,一起蹲在那倒毙的马匹边上。仵作熟练地揭开其余马匹身上的白布,好让他们看得清。 老何掰开马嘴数过牙齿,又展开手臂大略测了下马腿几处的尺寸,眉头越拧越紧,压低了嗓音说:“老钟,你看这些马,从体型到毛色,是不是很眼熟?” 钟主簿帮着记录,此刻停下笔,打量了一圈这些马尸:“这是——” “老钟。”老何却在瞬间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长明府的人讪讪收回目光。 钟主簿紧闭着嘴,不开腔。 老何镇定地说:“老眼昏花了,先把这些尸首,还有马尸,全都拉回去。” 头回撞上这种事,陆斗急得直跺脚。 “真的是......?”他背着手,拉磨似的直打转,转得老何头晕眼花,直摆手。 “我看着像,近年的军马配种,都是那样的体型。我已经找人去验那些蹄铁了,再过两日就能弄明白,”老何拽着陆斗坐下,“你先缓ko气,这事要弄清楚了再呈报,事关重大,先别走漏风声。” 陆斗道:“长明府衙的人看出来没有?这事儿要是真的,指不定要掉多少脑袋,他们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 “他们看不看得出都和他们没干系了,现在出了事,不过是个办事疏忽的罪名,一顿酒席的事。”老何叩着桌面,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我和老钟去取物证,还有个发现,那支商队的衣物里有小孩儿的,死者中却没有小孩尸体。” 陆斗一挑眉:“还有活ko?” “说不定,等把零碎的ko供对完,或许能有线索。”老何转脸向内堂看了看:“寺卿还没回?” 陆斗没放心上:“没呢,指不定圣上留膳了,也不是头一回。” “看寺卿这样子,嗨,你没事多劝劝他。”老何语重心长。 陆斗傻愣愣地:“啊?” 老何叹气,拍拍陆斗的肩膀。 ———— 刑部今日有席,录囚回来的主事跟着上官一道去吃酒。 商闻柳在城外驿馆换了身衣裳,到了刑部衙门刚下马车,还在辕门外搬着文书,便被左澹一把拉着去了酒楼。 同僚们选的最好的酒楼,叫了几个姑娘,一席花了不少钱。席间又是行令,又是划拳,商闻柳被灌了几盅,他酒量实在不算好,几杯下肚已经有些发飘,架不住同僚还在劝酒,实在不得已,小抿几ko。 这样下去恐怕连家都回不去,这帮人他是最清楚的,吃完酒便要去狎j。商闻柳没这ko爱好,何况边上还有个想方设法要找他把柄的左澹。便私底下趁着空档,叫来小二送了张条子出去。 吃到后来,席间的谈话已经淫猥不堪。 “张主事的小舅子开了游舫,咱们——?”几人不约而同笑了,陪酒的姑娘们娇嗔着给他们打扇子。 “走走走!今日我做东!”姓张的主事吃得脸发热,拍着桌子笑道。 同僚们纷纷闹着他,就为一会儿的快活。左澹打着酒嗝,隔着桌子笑吟吟地问:“商主事,这回总要一块儿了吧?” 商闻柳没接话。他模样好,做陪的姑娘老早就盯着他了,料想也是不会拒绝的,没成想这位冷着脸,搁下了筷子。 “不用了。”商闻柳紧抿着cun,似乎有几分不悦。 旁边一人摸着姑娘的手,笑:“哎,左主事又何必强人所难,商主事向来不和咱们‘同流合污’!” 商闻柳有些发晕,只是勉强撑着没栽下去,此刻想不出什么回敬之辞, “行了行了,我们先走罢。老左,你要愿意,就在这等着他呗!”张主事摆摆手,搂着姑娘出了房门。 左澹还真留下了。 “喝醉了?”左澹鲜少见他这般冷淡,又想到那日他红肿的嘴,一时更加好奇,别有用心地说:“我乘了轿子,不如我送商主事回去吧。” “我说不用了,请回吧。”两丸黑漆漆的眼珠注视着左澹,冷冷的,同来时截然相反。 左澹一噎,他这是真醉了?可全然不像,但他平时不会这般,连客套话都不愿拿出来搪塞。 “那我先告辞了。”左澹盯了半晌,悄悄退出去。 过了会儿,小二迎着人上楼了。 温旻一进门,正对上一双眼。这样冷然的眸光,温旻恍惚间想起见他的第一面。 厢房里刑部的人已经走完了,商闻柳半撑着头,静静看着他。屋里有脂粉的香气,但商闻柳的衣衫没有乱,人坐得直直的,眼角带点上扬的弧弯,像在恫吓每一个妄图窥视的人。 桌上放着没喝完的醒酒茶,大概是嫌难喝。温旻走近了才看清,商闻柳掩在袖子里的指尖是在戳那碗碟上的人物像。 他知道商闻柳酒量浅,今天怕是狠灌了几两。 商闻柳半天才缓过神,那目光分明已经染上了胧然的颜色,他伸手勾着温旻的袖子:“回家。” 小二等了大半天,见厢房终于空了,骂骂咧咧上来收桌子。他才叠着碗碟出来,忽的见外间的走廊上颤巍巍露出个巨大的影子,险些把手里的家伙给甩出去。 “对不住对不住。”小二哆哆嗦嗦,怕方才那些不敬语被听了去。 左澹没理他,走进厢房里推开窗往楼下瞧,晃晃悠悠露出半个脑袋,千真万确见两人乘上一顶轿了,才心有余悸地缩了回去。 “他们劝你酒?”温旻放下轿帘,手背试了试,“这酒不上脸啊。” “都看着呢,到你那去。”商闻柳板着脸说。 轿帘都放下了,哪有人看着。 温旻看他这正经的模样,憋笑憋了半天。 到了屋里,仆役度拿来热水给两人净脸。商闻柳卸下了冷漠的神情,懒懒倚在椅圈上,黑沉沉的眸子混沌不清。 “好大股酒气。”指挥使嫌弃地说。 “嗯,你不喜欢?”商闻柳拽他的腰带玩,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忽然抬眉笑了笑:“你之前不也一身酒气么?” 温旻喝酒的时候很少,到了京城他就没怎么碰过。他想了想,商闻柳说的是应该是浴佛会那天。 但是温旻故意欺负他喝醉,捏着他脸颊,坏心眼地问:“什么时候?你醉了吧。” 商闻柳真的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就是那天,你说......”他停了停,像是在回想,接着哼哼唧唧,没接着往下讲。 “说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温旻扣紧他的腰,两个人贴得好近。 薄薄的cun衫下是两团火一样的躯体。 “说什么,万宵胜此宵......好酸。”商闻柳轻哼,挑着眉,伸指点在温旻额心,又滑到那鼻梁上。这神色全然不像他,温旻喉间发热,心跳陡然快起来。 “我就猜你喜欢我。”商闻柳的眼睛好亮,盯着他笃定地说。 温旻伸出拇指摩挲着商闻柳湿润的嘴cun,模模糊糊地说:“那你喜欢我吗?” 商闻柳半天没应,像是卡住了,有点入迷地盯着他。是醉了吗,还是清醒着呢,他自己也分不清,就真的像做梦一样,整个人落进温旻怀里,蹭啊蹭:“阿——旻——,香一个。” 到这会儿反而是温旻扭捏起来,不知是想起哪天的窘态:“喝糊涂了?酒量不行下次就——” 剩下半句揉碎在cun齿间。 商闻柳嗓音慵懒,舌尖滑滑的:“没糊涂呀。” 温旻胸ko起伏,他回应着,像是讨要着这些天的思念。商闻柳气息紊乱,有点委屈地说:“阿旻,我想你。在卓州,怎样都见不到你。” 温旻喘着气:“想我什么?” “想你……”哐啷一声,商闻柳勾下了他的狮蛮腰带。 温旻停了停,倏地翻身欺上,铺天盖地都是掠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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