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昨天晚上还去房间看了被捆成蚕蛹的陆东篱,跟他道了晚安,然后自己固执地半夜起来,在廊下等到了意外归来的游萧,在期待已久的怀中美美睡着,早上起来就发现陆东篱被人掳走。 然后就是寻找他的下落、断定他是被厉涛飞绑架,接着找到了贺北海和雁南楼,带他们一起去人。 最后,在那破庙前的空地上,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淬了毒的飞镖击中,五个高手、三个郎中在现场都束手无策,东篱兄仍是走了。 漫天飞雪中,他英俊的面容因中毒变成了黑紫色,却还挂着淡淡笑意,闭上眼,告别了人世。 仅仅一天一夜,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幕幕画面像铁锤一样敲击在苗笙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来,喉头酸胀不已,被悲意堵得说不出话,酸涩的感觉一直爬上鼻腔和眼眶,泪水突然间就喷涌而出。 “游萧,东篱兄他、他……”他抱住游萧的脖子,泪如雨下,一开口便哽咽得说不成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明明已经报了仇……还、还找到了他的兄长……一切都要好起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见他终于哭了出来,游萧也松了口气,可是又为他哭得浑身颤抖而心疼。 他紧紧抱住苗笙,轻抚着对方后背,温声道:“或许人生便是这般无常,没有人能回答为什么。” 向来舌灿莲花的唤笙楼主,此刻确实词穷,他不能说陆东篱死得其所、死而瞑目,因为到底有没有遗憾,只有对方本人知道。 他不能为了安慰自己的爱人,而去替死者感觉完满,那样对死者不够尊重。 下午陆东篱死的时候,苗笙觉得极其不真实,直到此刻,他才确确实实地明白,自己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好友,真的已经不在了。 这股悲伤的后返劲儿将他的心脏像帕子一样地反复绞紧,令他疼得无以复加,眼泪就像奔腾的长河,无法自已地流淌。 游萧本想他能哭出来就好,可他哭得太久,又怕他身体受不住。 “笙儿,别想太多。”他松开苗笙,捧起那哭得发肿的脸,一下一下吻去上边的泪痕,“人死不能复生,他定然不希望看到你为他这么难过,再哭下去要伤身唔——” 是苗笙突然吻住了他的唇。 游萧愣了愣,后撤几寸,看着他的脸:“笙儿?” 苗笙哭得眼眶眼皮都红得厉害,鼻尖也是红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这脆弱的模样着实让人疯狂心动。 可游萧不确定现在亲吻合不合时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占人便宜。 “亲我。”苗笙凑过去,贴在他唇边,低声下着命令,声音里透着一抹疯狂,“我想忘掉一切。” 游萧便不再迟疑,低头便吻了下去,舌尖扫过他的上颚,勾住湿软的舌头吮吸缠绵。 少年的吻像是热情的风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苗笙很快便如愿以偿地变得头脑一片空白,在对方极具攻击力的缠吻中变得呼吸急促。 亲吻与拥抱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觉得这才是他能够紧紧抓住的东西。 游萧将苗笙亲得双唇红肿,恋恋不舍地松开,又在唇上轻轻碰了碰,以示告别。 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失控。 “游萧……” 苗笙双目迷蒙地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被欲念占据,想要什么不言自明。 而他看到游萧赤红着一双眼,瞳色暗如深海,写满了渴求与眷恋,知道他跟自己一样难以忍耐。 “不行。”理智濒临崩溃的唤笙楼主声音嘶哑,“你身子经不起折腾,崽崽也受不住。” “可是我想要。”苗笙贴进他怀里,微微抬头去咬他的耳垂。 他只想沉溺在另一种情绪当中,好让自己忘却悲伤。 游萧沉吟片刻,推着他转过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 其实苗笙并不想用这个方式,他只是想跟游萧无限靠近,想要肌肤相贴的亲密和安全感,但……这样的感觉也很不错。 至少片刻后,他真的是彻底放松了,脑子混混沌沌,什么都不再想。 “你呢……”苗笙软绵绵地瘫在游萧怀里,呢喃着问,“会不会难受?” 游萧确实难受,而且现在出了一身大汗,要不是不想让苗笙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去,他很想跑出去冲个凉水澡,好让自己尽快冷静。 以往他有足够的意志力拒绝,可现在,坚固如铁的意志也被心上人的温柔彻底瓦解。 “真的想帮我?”他额头抵在苗笙后颈,低低地问。 苗笙“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很小声地承认:“但我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没关系,你睡你的。”游萧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侧,压抑着胸口肆虐的情绪,轻声道,“只需要你伸出援手就好。” 他可不敢让苗笙自行操作,不然下腹处的伤口太容易穿帮,自己来掌控才能万无一失。 稍后,苗笙才明白“伸出援手”原来是字面意思,顿时无语。 只是……什么叫他睡他的,这谁能睡得着?! 怀上崽的那个过程显得久远而模糊,但现在感受到的一切,成功刷新了苗笙的记忆,令他脸烫得快要炸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煎熬”才逐渐结束,情绪和体力都被消耗殆尽,他几乎是闭上眼睛立刻就昏睡了过去。 梦依然没什么情节,悲伤也散去了不少,他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激动所裹挟,一直到醒来,还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醒啦?”游萧温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睡得好吗?” 苗笙下意识地望过去,对上他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便立刻想起了昨晚深更半夜那些荒唐事,从脸颊红到耳根,不好意思地拉起被子盖住脸。 右手一用力,才觉得有些疼,是掌心有些红肿,哪怕被涂了护手的脂膏也无济于事。 苗笙:“……” 少年什么的,血气方刚的“刚”,恐怕也是钢铁的“钢”。 “躲什么?”游萧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凑在他脸跟前,笑盈盈地说,“我猜你睡得挺好,都打小呼噜了。” 他眼神还是黑沉沉的,透着一股餍足和按捺不住的兴奋,还有浓浓的占有欲,有种想把人囫囵吞下的意味。 苗笙:“……” 他转过头去背对着游萧,嗔怪道:“还说自己是神医,打呼噜是睡得好的意思吗?” 游萧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凑过去亲了亲,感受到了那灼热的温度,更是心猿意马。 卧房里拉着窗帘,拔步床挂着床帐,层层帷幔挡住了日光,周遭一片暗沉,倒是让这环境更显得旖旎。 苗笙觉得不妥,大早上的,搞不好还会发生些什么。 不是他不肯,而是实在力不从心。 这事说起来实在郁闷,自己这孱弱的身体,将来如何才能让两人都快乐?! 强身健体决不能停!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游萧单手撑着脑袋,意犹未尽地看着他:“不到巳时正。” 苗笙表情裂开,立刻转身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发懵:“五个多时辰?!睡了这么久?” “倒也不算,毕竟昨晚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游萧也跟着起身。 苗笙腹诽——炫耀什么?! 游萧知道他不好意思,应当也不算是害羞,毕竟笙儿主动起来还是挺主动的,大约就是觉得大白天聊这些很不妥,很羞耻,便也不再逗他,下床撩起床帐,拉开窗帘,还把窗户开了半扇,让日光照进来。 屋里足够暖和,就不怕外边的寒气,况且今日没有风,不算太冷。 苗笙扭头往窗外望去,看到了阳光映照的雪地,又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午后那阴沉的天,陆东篱死去时漫天的飞雪,再次悲从中来。 一场欢愉只能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究竟是失去了一个知己好友,这怎能让他不伤心。 游萧用内力加热了盆里的水,绞了脸帕给他擦脸,看到他又开始泛红的眼眶,轻声叹了口气。 “人死不能复生,笙儿,节哀顺变。” 苗笙接过热乎乎的帕子,垂眸道:“你来教一教我如何顺变。” 游萧坐在床边,温声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我们没办法与天斗,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人总是难免一死,放在时间长河里,几十年也只不过弹指一挥间,早一步晚一步罢了。我们总会与陆兄在另一个世界里重逢,所以,别把他的离开当做永别,就当是暂时分开吧。” 苗笙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擦着脸,把残红未退的一张俊脸擦得湿润鲜活,表情却阴沉着,末了把脸帕往游萧手里一扔,一边下床,一边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道:“屁道理还真多。” 游萧:“……” 怎么把文雅人的粗话都给逼出来了? “我哪儿说得不对吗?”他追上去,帮苗笙披外袍。 苗笙深深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对。”他望着游萧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忍不住道,“难怪人都说,太聪明的人显得寡情,就是你们把道理想得太透彻了,不悲不喜,好像不为人情所累。” 游萧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澄澈的眸子微微一转,露出委屈的神情。 他向前跨了一步,抱住苗笙的腰,低头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道:“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但你不行。” 听了这话,苗笙心中猛地一动,一股浓重的内疚猛然涌上喉头,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是啊,游萧对别人理性又凉薄,可他所有的深情全都给了我。 我有什么立场责怪他? - 作为陆东篱最后一个好友,苗笙原本想帮他料理后事,但贺北海和雁南楼已经将此事揽了下来,他不好越俎代庖,于是也就没表现得多么积极。 想来陆东篱应当是希望自己的两位兄长送他最后一程,这没什么好争的。 于是这一整天,他都在陆东篱的房间里,替对方整理遗物。 江湖浪子向来没什么负累,苗笙慢吞吞地整理,最后也只收拾出来一个小小的包袱,除了宝剑和几件换洗衣服,几乎没有别的随身物品。 著名话本大家东篱先生连本睡前读物都没有,要不是他说起话本来头头是道,有时候真的很难把他和那个把故事写得精彩动人的作者联系在一起。 最后苗笙翻了翻他的床铺,意外地在枕头下边找到了一封信。 信写得很简单,其实就是交代后事,无非是待他死后,将他与妻子合葬,身价财产有多少也一并写了个清清楚楚,讲明全都赠予自己的两位兄长,脖子上一直挂的护身符就是印鉴,可以拿着这个去找他相熟的书商,由对方带领去找存钱的钱庄。 陆东篱心存必死之意,苗笙现在已经全然清楚,对于这样一封遗书,也就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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