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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你还非要送我回去吗？”雅格娜的眼里闪着令人心惊的亮光。 但那样执着热烈的光却令萧宁被烫到了一般，马上回了神，冷了神色，将雅格娜扶正，对她摇了摇头，淡漠道：“若是如此，我便更不能留你了。”他给不了回应，又怎能让她身处永不可及的虚幻希望。 那一晚过后，雅格娜知道自己真正没有了任何留下的希望，成日里闷在长阳宫内，再也不找萧宁闹着要留下了。那日将所有的话都说透后，她也算真正认清了萧宁的决定，明白了自己无可转圜的处境，灰了心，冷了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但就在临别前第三日，忽有旨意传来，说是萧宁要见她。雅格娜原以为不过是最后的告别，不想到了清安殿偏殿，那人正神态闲适地在作画，见她到来，也只是含笑抬眸看了她一眼，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投在那双浅色的眸子上，那一瞬眼眸中温和的笑意流光溢彩，令人炫目。雅格娜心中满是灰败，一时被这光晃了神，竟没有听见萧宁开口问她的话。直到萧宁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终于回了神，“你，方才说什么？” 萧宁也不以为怪，只是温温和和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先前说的，可是真心？” “什么？” “后位之事，可是真心？”萧宁走下来，在她面前立住，笑着问。 “真，真心，自然是真心！”转折来得突兀，雅格娜不能反应过来，神色懵懂地答道。 萧宁笑着点点头，然后伸手揉了揉雅格娜的脑袋，“往后日子还长，可要多担待了，我的，小皇后。” “我？皇后？”雅格娜终于明白过来萧宁的意思，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伸手便拉住了萧宁的袖子，求证道，“你，你是说，你要娶，娶我吗？” “是。”萧宁笑着应道，“怎么了？不愿意么？” “不，不，不！怎么会不愿意，我愿意！”像是害怕萧宁又改了主意，雅格娜忙急声答应，继而又蹙眉困惑道，“可，可是，你先前那般坚定，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我仔细想了想你的话，”萧宁笑得真挚温和，“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在理，这个位置，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只是，”他停了停，眸色染上一层犹豫哀伤，“小雅，有些事，终究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雅格娜一下子抓紧了他的手，急急地剖白，“我，心甘情愿。” 萧宁望着女孩赤诚灼热的眼神，终是掩去心中的不忍，勾起一抹平日里温暖和煦的笑来。 所有的事情对于雅格娜而言，本该是雨过天晴，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她会成为萧宁哥哥的皇后，如少年时心心念念的那般陪他一世。多年夙愿一朝成，雅格娜回长阳宫的步伐都显得分外的雀跃轻松，她几乎忍不住想要一路奔跑回去，告诉晓杏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世间的转折总爱跟随着盛大的欢喜而来，当她终于迈进长阳宫前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却本不该出现的背影，正立于殿前石阶上，等着她。 此后雅格娜回想这日，常觉自己当时被得偿所愿的巨大惊喜冲昏了头，明明萧宁态度变得如此突兀，理由给得那般牵强，她当时竟没察出半分不对劲来，以至收到阿弋带来的消息时如此猝不及防，难以接受。 第34章 久别当归 寅时不到，天色犹暗，晓鼓未敲，禁宫通往崇天门的偏僻宫道上，有二人身披黑色长披风，一路行色匆匆，往宫门去。他们避着人多处行走，清晨本又来往稀少，一路十分顺畅，不曾有任何人发觉。再走过一道宫门，崇天门就在眼前了，二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跨过宫门的时候，却惊觉，前方不远处却早已立了一白一灰两人。 “这是要去哪？”白衣人披了件织锦披风，风帽里的白色绒毛掩住了他半张脸，但仍能隐隐约约看到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雅格娜。” “我，我，”那二人中个子矮些的正是雅格娜，她方才一看见白衣人已是震惊得退了好几步，此时更是有些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身边人有些不满地，迅速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举臂做出防备姿势，冷冷瞪着对面人。 “阿弋！”还未等人开口说些什么，雅格娜已收拾了心绪，先一步出声制止，并拉了拉他衣袖，将人拉到一边，自己上前两步，咬了咬唇，轻声道，“我要回家了。” 白衣人抬眸看她一眼，轻笑了一声，温和道，“想家了么？无妨，等封后大典后，我遣人送你回家一趟。” 雅格娜使劲摇了摇头，咬唇的力气又大了几分，隐隐已咬出血丝来，她努力压着眼里的酸涩，稍稍提了些音量，道：“对不起，我当不了你的皇后了，萧宁哥哥。” 是的，白衣人正是萧宁，他站在暮春清冷的晨风里，笑得温柔和软，“说什么傻话呢，丫头，不是你说，愿意的吗？”他上前一步，向雅格娜伸手，眉眼微弯，“乖，和萧宁哥哥回去。” “不！”雅格娜退了一大步，随着她退后的一步，眼中的泪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下，大滴大滴地砸在宫道的石板上。她身边那人飞快地要想再次上前挡住萧宁，却又被雅格娜拉住了，她摇了摇头，那人不甘心地退后了半步。 “雅格娜！”萧宁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放缓了神色，柔声劝道，“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伴着萧宁哥哥的吗？好孩子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来，和哥哥回去吧！”他语气温柔和缓，循循善诱，仿佛只是哄着偶尔任性的孩子。 雅格娜咬紧了唇，眼神坚决，只是语气里的涩意几乎压不住，“不！对不住，萧宁哥哥，我，不愿意了。” “雅格娜。”萧宁有些急切地上前两步，急急地想去拉雅格娜的手。但原先一直站在雅格娜身后的少年人早已忍不住了，迅速上前挡开萧宁的手，冷声道：“公主殿下说了，她不愿嫁你，听不懂吗？” “让开！”萧宁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一反和雅格娜说话的温和，语气里隐隐透着令人心惊的威压。 那少年初时当真犹疑了片刻，转瞬便镇定下来，与萧宁双目相对，半步不退地挡在雅格娜身前。 萧宁微微蹙眉，倒是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个少年。那是一个俊朗的瀚北少年，眉目飞扬，尽是少年人的意气与神采。萧宁忽然轻笑了声，少年自觉受了轻视，正要反击，萧宁却先一步开了口。 “葛罗弋，瀚北葛罗大将军的小公子。” “是。”那少年见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倒也干脆不再遮掩，十分爽快地应了。 “是你父亲让你来找雅格娜的？” “与你何干？”少年道，“嘉莱殿下是我瀚北金尊玉贵的苏伦公主，她的去留岂是你们燕人能决定的？”嘉莱是雅格娜在瀚北正式的姓名，而萧宁自与她相识以来，一直唤的是她的乳名，一时倒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宁低低叹了口气，目光越过眼前的少年，仍旧望向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轻声问道：“雅格娜，你真的不愿留下吗？明明昨日你还那么欢喜地答应了的，为何突然要走呢？” 雅格娜扯了扯葛罗弋的衣袖，示意他让一下，葛罗弋虽有不愿，但到底不能拂了公主殿下的意愿。雅格娜抬眸，对上萧宁那双满是温润笑意的眼睛，勉强地笑了笑，苦涩道：“我为何要走？萧宁哥哥，那你又为何改了主意，愿意娶我？” 萧宁眼中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僵住，好一会儿方才有些讪讪道：“你在说什么？” 雅格娜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苦味也愈发重了，“要我说得再清楚些吗？我为何要走，正是，你为何改了主意，愿意娶我。” “我，”萧宁张了张口，明明心头闪过有千万种说辞，但到底在女孩澄澈悲伤的眼眸中溃败，他错开目光，低声叹息，“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非要回去？” “我既已知晓，又如何能不回去？”雅格娜的那双眸子隐隐约约可见水光，但其中的神色却慢慢冷定起来，透着瀚北公主不可为人所夺的骄傲，“我是瀚北的嘉莱，而非燕朝的永宜，是瀚北的女儿，不是你萧宁的妹妹。你终究不能护我一辈子的。” “可以！”萧宁几乎是瞬时脱口而出，“你嫁我为妻，难道燕朝皇后的身份，还护不住你么？” 雅格娜被他难得焦急的语气惊了惊，继而倒是开心地笑了，“真好，能听到你这么说真好啊，萧宁哥哥。” “雅格娜？”萧宁稍显困惑地低声喃喃。 雅格娜笑：“你愿意这般护我，我很开心，可是，”她看到萧宁再次伸出的手，只是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躲开了，“我不能！我不能放着阿爹阿娘的血仇不报，我不能放着这样的瀚北不理！” “雅格娜！你在说什么？”萧宁皱眉，然后突然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葛罗弋，“你和她说了什么？” “与他无关！”雅格娜极快地拦在葛罗弋身前，道，“瀚北一夕之间帝后皆逝、江山易主。我非愚非痴，如何能瞧不明白？” 萧宁被她问得哑然，终究还是瞒不过她，合安王势力被铲除后不到三月，余孽动乱，帝后遇难，太子战死，最终是曾经毫不起眼的九皇子登上了瀚北之主的位置。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平定得迅速，瀚北皇室损失巨大，却偏偏是九皇子得益，难免惹人非议。纵是萧宁的手段，瀚北皇室最深的秘闻却也探听不到。故而他实在不忍让雅格娜归去，他不能确定在女孩的故乡等着她的是亲人，还是屠夫。 “你觉得，是他？”萧宁阖了阖眼，掩去眸底一抹悲凉，他仍清楚地记得那年瀚北九皇子带着胞妹来燕都的情形，天真活泼的女孩亲昵地挽着自家哥哥的手臂，因为新奇，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而那个温文尔雅得几乎不似瀚北人的小皇子也一直耐心地为小妹解答着。但凡接触过他二人的，大约没有人瞧不出小公主对这位兄长的信赖与依恋。雅格娜的家书中，更有大半便是写给自己这位九哥哥的，但一夜之间，这位曾经她最信任的兄长却成了她咬牙切齿想要复仇的对象。萧宁有些发怔般看着雅格娜，似乎想从女孩脸上寻出几分痛苦不忍来。 “是他！”女孩的声音是令他意外的淡然冷定。 萧宁忽然笑了笑，微微侧过头，向一旁的少年道，“那你呢，葛罗小公子？据我所知，令尊大人可是新帝心腹，你如今偷入燕都，意欲带走心存恨意的前朝公主，却又是为了什么？”他说着，不着痕迹地扫了雅格娜一眼，却见女孩并无半分动容，似乎萧宁口中所说之事她早已知晓。 但少年显然没有那么沉得住气，“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殿下要回去，我自然得护送她回去！” “回去？呵！回去之后呢？”萧宁背在身后的左手忍不住握紧了拳，“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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