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舟诧异:“司命星君……怎么是你?你怎会在凡间?” 男人淡笑一下,声音反而清润动听,“你不必介怀,我此次下凡,不是紫渊帝君的安排。” “那是……为了?” 段轻舟在神界与司命星君也有几分缘分,在神界时经常来往,诸多帮衬,知道他外表向来风轻云淡,其实内里是个极易心软的敏感性子。 听了他的问题,司命星君无奈一笑,“下凡历劫,还我成神前欠的一个情债。” 那笑里,究竟有几分惨然,段轻舟品不出,只觉得看着有些心酸。 这情劫,是成神七劫里相当难过的。 “我在周国担任国师,再唤星君叫人听了不好。你应该知道我人间的名字,云诞。” “我们两个又是旧交情,叫彼此官名是在疏远。你比我年纪小,便以云兄呼我吧,我也称呼你的名字。” 云诞一身银白月袍随着走动而摆动衣袂,引他向着前去。 段轻舟点头走上占天台,仿佛置身星河,袖边的繁星像水一样绕着他,如梦如幻。 他痴了一会儿,回神问道:“不知云兄此番叫我来此,所谓何事?” 云诞指了指天上的一方闪动的星辰,“看到了吗?那颗黄色的是如今的帝王星。然而这颗帝王星将要被后面的红星吞噬,届时……” 他的手指碰了一下卜月盘上的文字,忽的有一道光顺着卜月盘飞出去,钻进了那颗红星。 红星闪烁的更快了,要膨胀似的,光辉愈发的鲜红。 紧接着便将那颗黄色帝王星盖住了,几乎是淹没式的。 霎时间,血光漫天。 段轻舟被这场面骇住,一时间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在观天策里看到的未来的人间,还有那天晚上的噩梦。 云诞看着段轻舟面色有些苍白,将漫天血海收回,眼前又变成了梦幻的蓝色星河。 声音温润,有些悲悯的看着他,“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十年后的场景,相墨就是个十足的疯子,你不要再想着感化他。” “他的存在就是错误,是一个该被剔除的错误。” “我是司命星君,职责便是掌管人间宿命。他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司命簿上早经出了答案。你救不了他,更没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段轻舟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他,一贯隐忍着情绪,一字一句的问:“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要我杀了他吗?” “换作你,你下得去手吗?他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到现在并没有犯任何的错误!我没有资格夺他的生命!”
第三十九章 一个人的命运是无法被轻易改变的 “云兄,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可你总有要杀他的一天。”云诞握住他的双肩,怒其不争,“你难道想那个噩梦变为现实?你以为你仅仅是做了个梦吗?那是天引!” “清醒点吧,轻舟!” “你注定无法把他引上一条正道,就像你没法救你所爱一样。命数天定!” 这句话戳到了段轻舟的痛处,揭开了他藏在心里的疤痕。 段轻舟猛地将他的手挥开,额头是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眼里浮现出血丝,“我不信什么命数!我段轻舟从来不信这个!” 脑海中浮现出紫渊帝君对他说的话——“那灾星自南方周国而来,几多发兵,平定了漠北齐国,一统人间大陆,创造了五百年割据后的第一个统一王朝大乾燕朝。 是人间进步的推动者。 可也因为残忍嗜血,身困天下,硬生生扭曲了时间,造出来一种邪祟,吸收戾气控制他人,使得人间成了第二个魔界,如同炼狱。 我差你此次下凡,是为了避免这等局面的出现。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趁他年幼杀了他;二是救赎他,监督他成为一世明君、寿终正寝。” 而他自己当时的回答是——我愿意感化他,让他成为一个明君。 段轻舟:“他现在……已经开始学着改变,我一直相信他。” 云诞:“你真的冥顽不灵!” “就因为他和你从前的徒弟生的一模一样,你就能糊涂至此吗?一个人的命运是无法被轻易改变的,你难道不懂?” “可你应该知道,他不可能是你的徒弟!即使有轮回,相墨也只可能是魔尊重鸾的转世。” “就这样,你还要选择感化他!而不是杀了他?” 段轻舟遥望着那颗红色星辰,“不一样的。” “即使相墨是重鸾的转世,也不再有之前的记忆,便不是重鸾,而是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我的眼中,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既然紫渊帝君给了我救赎他的选项,就说明是有可能成功。哪怕几率很小,我也想试试。” “即使失败,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云诞缄默了,知道段轻舟这个人性子倔,若不是两人有些交情,也不愿意说这些话。 他只是怕段轻舟有一天真的被困在人间、回不去了。 神界不缺候仙尊者这一个神职。紫渊帝君是真神,又怎会在乎一个靠飞升成神的小小后神的死活? 怎会愿意说这些? 如果事情不成,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一切的后果也皆要由段轻舟一人承担。 他叹了一口气,“轻舟,我还是劝你尽早抽身的好,投入的感情越多,将来越是无法割舍。” 段轻舟点头,“我知晓云兄好意,但我心意已决。云兄呢?何时回到神界?” “还不是时候。凡间的走向被其他不可测的命格扰乱,我来此既是为了利我一世情劫,也是想着把命格移除。” “这个命格,不会是相墨吧?”段轻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漠的面部表情都绷紧了。 “嗯,他是其中之一,却不是源头。” 云诞摩挲着卜月盘上的文字,手指点了几个符号,光闪到天空上去,织成了一个星镰。 一共有四个星辰。 他指着镰刀的尖端的金星,“这个命格,代表你。” 段轻舟猛地僵住了身体。 云诞又指了中间一个耀眼的白星,“这个代表我。” “还有两个……” “镰尾端的红星是废太子相墨。” 段轻舟怔愣,“尾端上面的那颗浅红色的呢?” “那颗,是……”男人嗫嚅了唇,几次要吐出那个另他神魂撕扯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显得艰难,被迫又吞咽回去。 “…是玉瑶。” 最后出口时,他声音竟都哑了。 段轻舟扭头看向他。 发现一向宽和温润的云诞脸上布满了挣扎,他的肌肉都在用力,死死盯着那颗星辰的眼神里都透着揪心,酿成悲恸之意。 灵魂仿佛都被一道重重的东西压着,上了枷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束缚着他。 “先王后姜玉瑶,她不是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回答段轻舟的是一道咬牙切齿的恨声,裹挟了无可奈何的悲哀,“这颗命星没有灭,她只是被弄丢了,我会把她找回来。” 云诞低着头,看着卜月盘底的银辉和阵法,眼中悲恨交加。 段轻舟:“你是为了她才留在了凡间?” 云诞没有说话。 “看样子,先王后是你的情劫了。神下凡历劫会失去本身记忆,你又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云诞的声音有种难以压制的悲怆欲绝:“她被一箭穿心的时候,血溅在了我身上,冲开了封印。” 段轻舟一下子后悔了,他不该问这个的,这是一道边缘还在淌着血的痂,他却被这块痂这样硬生生的给揭了下来。 血淋淋的。 戳下别人最痛之处,他便成了一个罪人。 段轻舟将目光移向那个星镰,看着那颗暗淡的红星,“你方才说,命星没有灭就是人还活着,对么?” “对。” “人间的星轨连着我的司命簿,不会有错。” 段轻舟点了点头,“今日已经打扰多时,轻舟鲁莽,提及云兄的伤心之处,请见谅。” “云兄一定会等到先王后的,轻舟先告辞。”他拱手施礼。 云诞也拱手回礼,眼睛垂下,“嗯。” …… 翌日清晨。 段轻舟出意料的晚到,太学中学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经历了三王子那件事,他们都对他这个太傅尊重多了,自觉的温习的课业。 他从后门进,看学生誊抄习字。 站在相墨身后不远处,看他用左手写的字已经没有那么潦草了,最起码横能写的直,只是竖画还有些手抖歪斜。 “有进步,就是控笔能力还很弱,多练习横画和竖画,切忌心急。” 他在相墨身身边附身说着,要端正少年的拿笔。 可当他碰到少年手背的那一刹,感受到对方浑身哆嗦了一下。 便立刻松开了少年的手,只用手指扶了扶笔杆。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发带落到少年僵直的后背上,少年低下的头,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看不清脸上神色。 发丝遮挡,使他没有看到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 段轻舟走上前,整理桌案上书卷。 又看了一眼少年。 此刻相墨脸上的红潮已经褪掉了,与平常无异,皮肤细白,额头小痣红如点血。 少年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却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刹被针扎到似的迅速低下头去。 段轻舟皱了皱眉头,心想:我就这么可怕? 等晌午,都散了学。 其他人都走了,少年随后也收拾东西,看见太傅向自己走来,很乖巧的叫了声:“太傅。” “嗯。”段轻舟平日冷漠的脸上神情放松下来,温和问他,“会骑马吗?” “会。”相墨仰头看着男人,眼神炙热。 在他心中,男人这样高大,好像可以带给他所有的力量,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段轻舟看他认真的模样,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眼里漫上些许笑意,几不可察,“本来想下午教你御马,你都会,这下都不知道要教你什么了。” 又拂起他绑发的青色发带,将粗糙的布料在指间碾了碾,又放了下去。抚摸他高高束起的发丝。 黑色泼墨绸缎一般,衬得少年皮肤更加白皙,美的雌雄莫辨。 “太傅教我剑,好不好?” 少年仰头看他的眼神澄澈又热烈,让段轻舟恍惚了一下,从少年眼中看去,自己身后仿佛又生出了金环神辉。 “好。去我府上一同用午膳。” 午后,段轻舟又给少年讲了那些封侯拜相的臣子佳迹,教他辨人臣、将来任人唯贤。 少年问:“那太傅认为自己属于什么样的臣子?” “我,注定无法企及先人的高度。”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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