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抱住面前的心上人,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艰难的说,“谢谢你,阿鸳。” 又是三年,漫长痛苦和挣扎奋斗爬起来的三年。 这一次,他没有勇气再去看榜单。 那个心上的姑娘给他带回来的第一句话,是——“尹哥,恭喜你。” 刘鸳眼泪从那双放亮的眼睛里流了下来,然后破哭而笑,“……中了举人!” 刘婶手中拿着的水果掉在了地上,又惊又喜,泪水模糊的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将脸上的皱纹也给冲淡了。 不久,武成尹便与刘鸳结成了夫妻。 姑娘盖着红盖头坐在榻上,双手拘谨的放在膝上,穿着层层叠叠的漂亮的鲜红喜服。 她的如意郎君挑开了她的盖头,灯火葳蕤,两人深情注视着对方,然后垂眸喝下合卺酒,要将彼此永远的刻在脑海中。 许下誓言,今生白首不相离。 新婚软榻,大红的帐幔摇曳。 一年后,武成尹告别母亲和心上人,去到了京城赶考。 读书生涯如刘鸳所说风雨过后见彩虹般一路顺风,成功的考中了贡士。 殿试上,武成尹沉稳而对答如流,将一众出身名门资源优势的富家子弟都比了下去。他在繁华热闹的京城两年刻苦读书后,看着金色的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喜极而泣。 他真的做到了金榜题名! 一下子,他从默默无闻的乡下学子变成了整个京城都知名的探花郎。 皇帝对他颇为赏识,授予官职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官职。另外赐予布匹若干,可谓荣宠恩赐。 金榜题名,本就满腹书香,文质彬彬。又是探花,自然模样端正、仪表堂堂。 受官加衣之后,一时间成为众多富家小姐的良婿人选。 武成尹自进京之后,只有金榜题名时回过家里一趟,留了些钱和布匹,之后便留京做官,很久都没有再回去。 刘鸳知道他现在是朝廷的官,身上担着职务,不能随心所欲,她和刘婶两人在村子里相依为命,靠着卖些手绢和编织品维生。 日子过得算不上宽裕,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贫穷。 因她生的漂亮,人又文静温顺,自及笄后便有很多人上门提亲,都被刘婶挡下了。 考中举人后两人缔结连理,村子里面都知道那个痴迷读书的小子不但中了举,还有个刚过门的漂亮媳妇儿。 武成尹在京城做了官,十里八村的都知道,前两年会因此而巴结刘婶,后来几年看武成尹都没回来过。 很多人在私下议论着,一部分人怀疑什么进京做官都是假的,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剩下的人则认为武成尹进了经被繁华的京城迷住了眼,在富华豪奢的金钱和享受中忘了出生的故乡。 包括家里的老母和刚过门的媳妇,都一并撇下了。 刘鸳和刘婶在集市上卖绣帕和绣花鞋,每次听到这些传闻都会很生气的反驳,“我夫婿不是那种人,你们别乱说!” 可日子长了,一天又一天,寄到京城的信都像是石子沉入了大海,没有一封回信。 刘婶本以为儿子金榜题名,一家人便不用再过这种受人白眼和冷嘲的日子,即使过的不富裕,也比过去要好得多。 可这几年,远走他乡的游子仿佛梁上燕,一去不返。 虽然两人都是不信那些谣言,但刘鸳还是会在夜里听见刘婶房间传出来的低泣声。 每每,她都会倚在门上,望着天边的月亮,无助又落寞抱着自己,心中轻轻的叹息:“离人啊,何日归家。” 她的丈夫啊,此刻又在哪? 过的好吗? 有没有想过……回家看看呢? 刘鸳曾经还未出嫁时就不缺上门提亲的人,这些人大部分是村里村子有能耐的青年,现在看着武成尹久久不归,有些至今还未死心的又开始向她示好。 她对丈夫一心一意,对于这种一概光明正大的拒绝。 可那些人看她漂亮动人又淑德贤惠,家里男人一去不回,怎么能不起歪心思。 其中有一个青年,直接追到她家里去。 正巧刘婶也在,他便把托自己一位考进京城的远房表哥捎的信说给了她们听。 “我表哥说,武成尹近两年可风光了,生的俊俏又得了皇帝的赏识,多少名门小姐都巴巴的想要嫁给他,就连丞相家的那位大小姐也看上了那小子。” “好像是在两年前吧,他和相府小姐成了亲,人家现在可是相爷的女婿,整个京城都数得着的风流人物!” 刘婶大声呵斥,每一条皱纹里都写着愤怒,“不可能,你瞎说!尹儿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他儿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她最了解他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他在京城曾说自己没有父母。” 那青年看了看已经苍白如纸的刘鸳,更加快意的说,“当然,更没有人知道他在乡下的糟糠之妻。” 刘婶突然从门后拿出来扫地的笤帚,冲上来便往青年身上打,“让你瞎说,让你瞎说!我打死你!” 赶走青年后,她回头看儿媳,发现刘鸳已经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肩膀抖动,却没有压抑着发出一点声音。 顿时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婆媳俩抱一块,眼泪哗哗的流。 第二天,刘鸳便求那个青年带她们去京城,她要知道真相。 那个青年有些为难,当看到大把的银子的时候,眼中被亮光替代,那点为难瞬间消散了。 将银子装到自己腰包里,轻松的说,“走吧!现在就启程,估计得走个十七八天。” 现实的路程比他们预计的还要远,过了一个个城门关卡,终于来到了京城。 青年打听好相府和武成尹的消息,给婆媳俩说,“他现在已经升成六品大官了,又是丞相府的女婿,不是那么好见的。况且他已经说了自己无父无母,以你们的身份去只能被当做疯子。” 刘鸳眼睛很红,三个人站在繁华京城的偏僻小巷里,这个青年是帮他们见到人的唯一希望,“麻烦大哥帮帮忙,一定要见到他。” 青年看了一眼女子握着他腕子的手,白皙纤细。眼神再看向面前女子这张脸,虽不及大家闺秀肤若凝脂,但也比村里那些漂亮的多。原本打算拒绝,却突然改了主意。 笑眯眯的说,“因为丞相夫人生了病,过几日相府千金会去乐安山上的庙里祈福,你们可以在那里等,说不定能见到人。” “我就只能在这里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们在这条巷子里集合回村子,如果你们要在京城住下,那便提前跟我说。” 两个人谢过青年,之后便徒步爬上了乐安山。山上有客栈,供给其他地方的来客拜佛后留宿的。 她们在客栈住下,三天后,果然见到了那个不归人。 挂满红色祈福带的姻缘树下,女子衣着朴素,亲手写下的祈福带夹在和上的手掌。 她闭上眼睛,心里许下愿望——睁眼就能看到真相,尹哥会解释在京城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和他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 刘鸳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一天学堂,但她却从小就跟着尹哥偷学识字,也经常看书,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叫做自欺欺人。 她已经用了一个晚上去消化,又用了无数个日夜去伤心。现实往往太过无情,所以她许愿就许的美好一点。
第十九章 离人泪【三】 希望月老能够保佑。 “以前在闺中都听姐妹们说安山庙后有棵姻缘树,我一直不信,哪有姻缘树会在庙后面的,原来真的有啊!” 一道女人撒娇似的娇俏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小翠她们都说很灵呢,相公,我们许个愿吧!月老保佑我们,一定能天长地久。” 刘鸳闭着眼睛虔诚的祈福,听到女人的话,心中感到羡慕。有丈夫陪在身边到庙里共同祈福,一起站在姻缘树下,该有多幸福啊! 要是尹哥也在就好了。 就在此时,女人的相公说话了,“这种怕是不准的,等闲下来陪你去月老庙,那才能心想事成。”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刘鸳猛然一惊,“唰”的一下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个说话的男人脸上,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不知道男人哪个字碰到了女人的逆鳞,她生气的大声说:“你总说等闲下来等闲下来,官职没有我爹大,倒是比我爹忙了不知道多少倍!” 男人此刻却被一道目光看的感到异样,抬起头与刘鸳对视的那一刹,嘴唇颤了一下,神情复杂,脸色霎时间变得不好。 女人看着男人脸色不对劲,也渐渐的声音小了下去,“对不起相公,妾身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心烦气躁,不是故意朝你动怒的……” 说着说着,她发现男人的目光根本就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落在了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不远处站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女人,两人对视。 一股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感到危及,下意识的拉住男人的手,“相公……” 晃了两下都没有反应,她彻底怒了,“武成尹!” 武成尹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很差,却依然柔声询问:“怎么了,馨馨?” 丞相千金季馨馨冷眉高挑,一副不折不扣的娇纵模样,“那女人是谁啊?你认识她?” 还没等武成尹一口拒绝,刘鸳便快步走上前去,“尹……武成尹!” 脱口而出要喊尹哥,蹦出的那个音节还没落地就被迅速收了回去,这种场合她实在每一个字都如针扎一般。 没有什么比现场看到更让人悲痛的了。 她一直都不信,不信她的尹哥能够做出这种事来。说好一辈子,说好的白首不相离。 全都是骗人的。 “你怎么来了?” 武成尹看着面前衣着朴素的女人,将眼中的复杂收敛,转头温声和季馨馨解释,“你现在这一等,去跟她说两句话。” 季馨馨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质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武成尹面色平淡,声音十分温柔,“从前的邻居,乡下来的。我把她当妹妹看,你不用吃味。” 季馨馨冷哼,“好,我就信你一回。” 武成尹把刘鸳引到远处,忽的拉下脸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双从前干净的眼里此刻却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冷漠,“你来这里做什么?” 仅仅是一句话,把她所有到了咽喉的质问都给打了回去。她看着面前身穿昂贵缎面青色锦袍,头戴金珠发冠,衣着富贵奢侈、贵公子般气宇轩昂的人,陌生感和自卑感在心底涌了上来。 她不是好哭的人,此刻强忍着泪水,“来看看你,这京城的风光比我想的还要美丽。” “看完了就马上离开京城,别妨碍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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