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不会来呢。”乌兰没有急着落子,而是倒了一杯茶给谢辰。谢辰没有接,乌兰也不恼,放下茶杯后,也执起了棋,在棋盘上跟着落下一子。 “你将小晓软禁在宫内,我怎会不来?”谢辰又落下一子。 乌兰轻笑:“软禁这词用的不妥,他在宫中可以随意走动,吃得好睡得好,还四处寻找破解子母蛊的方法……这可不是阶下囚能做的事。” 阴谋摆到台面上,就不算是阴谋了。小晓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乌兰的监视,他所掌握的情报证据,大多都是乌兰主动让小晓发现的。 “小晓发现了阿娅公主,自然就知道了子母蛊的事情,他每日出入藏书阁替我寻找解蛊的方法,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引导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谢辰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抬起了眼眸,风吹过,掀起了他散落额前的碎发。乌兰执子的手停住了,他回视谢辰,两人未言片语,眼眸间流光转动,暗潮汹涌。 “因为阿娅公主体内的并不是子母蛊,只是普通的胎儿。你故意用古老的符文来混淆视听,又用催产的药物促使胎儿迅速长大——这种药物很凶险,稍不留神便是一尸两命……那可是你的骨血,你竟真下得去手?” 这些日子,小晓不断地传出宫中的消息,他说的越多,谢辰便越是心里觉得不妙。乌兰并不是个愚蠢的人,他从兵败的那一刻,便设计好了引谢辰一路入南沫,能有这样的头脑,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外人在宫中四处走动,还能让他发现西域公主的秘密? 事情进展得越顺利,便越是有问题。谢辰心思缜密,他从小晓与他往来的信件中,慢慢的琢磨出了蛛丝马迹。 乌兰淡淡的笑着,他不慌不忙的又落下一子,谢辰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很意外,反而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欣喜:“那我为什么要让小晓发现我宫里的秘密呢?” “很简单,借刀杀人。” 谢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冰冷的啪嗒声:“小晓每日给阿娅公主的饭食里,想必都被你做了手脚,你最善用毒,只要控制好药量,便能在不伤害胎儿的前提下,慢慢的杀死阿娅公主。待到东窗事发,你便可以将祸水引给小晓,他的身后是北邻,而他又是我西昭的皇后,届时西域的怒火便会烧向北邻和西昭,那些铁器和火药,将会炸开我们的国门——” 乌兰的眼里,从来都不是只有谢辰这个对手而已,他的眼界更远,野心更大。从南沫兵败、不,甚至从迎娶阿娅公主的时候开始,他便已经有了借刀杀人计划的构想。西域强大的兵器实力是一把刀,而乌兰想做的是执刀人。阿娅公主是打开西域武器秘密的钥匙,而他用钥匙打开秘密的宝盒之后,接下来思考的就是如何用这把旧钥匙吸引众人互相残杀,而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孩子是控制阿娅公主的关键,这孩子若能活下来,阿娅身为母亲,定会为了他有所顾虑。而孩子若死了,那便可以把一尸两命的罪责全部推给小晓,到时西域的怒火便会燃向北邻和西昭,而南沫作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便可坐山观虎斗,一旦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便可以用从西域学来的兵器重新掌握局势,天下格局便可随之改变。 谢辰并不知道乌兰是在什么时候完善这个计划的,但乌兰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他一直在尽力保全自己的骨肉,只可惜可怜的阿娅公主,自始自终都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罢了。 乌兰慢悠悠的又落下一子,谢辰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这反倒让他更兴奋了,这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让乌兰分外满足。 对乌兰而言,这个计划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谢辰。他一路引着谢辰入南沫,又暗中布下这个计划,难免会被谢辰察觉。谢辰是个麻烦,但在乌兰心中,又隐隐希望谢辰能洞察一切,如果谢辰什么都端倪都没发现,那这个对手就太无趣了。 “真不愧是谢辰,果然是我看上的对手。” “对手?”谢辰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轻笑了一声,跟着又落下一子:“你是什么时候完善这个计划的?” 乌兰道:“在港口,小晓上了我的船开始。” 南沫刚刚兵败,大势已去,乌兰在撤军的路上,偶然遇到了小晓,在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之后,这个计划便酝酿而成。 谢辰微微有些吃惊,南沫战败,这是大难,乌兰自知南沫朝堂凶险,却依然能在退军的时候一步步给自己安排好退路,甚至想好了搅弄天下格局的办法,这一点谢辰自己都自愧不如。 “你年纪不大,竟有这份谋略,着实令人佩服——”这是谢辰的真心话。 “福祸相依,本是一体,南沫大败,虽然是大祸,但未必不能带来转机。”乌兰对自己的谋略也是很沾沾自喜。 “我话还没说完——”谢辰轻笑着打断了乌兰的话:“过慧易夭,更何况你的心思太过扭曲狠毒,违背人伦,这并非一国之君的胸怀。” 乌兰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样的评价他从小听过很多,家里的佣人很多人都怕他,私下里说他眼神阴翳,并未善类,可那又怎么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又有谁会在乎? 棋盘上的棋局已经到了死局,谢辰的白字被黑子围困,已无转机。谢辰执子的手没有动,他用指尖把玩着棋子,迟迟没有落子。 “胜负已分,是我赢了。”乌兰扬起了胜利的笑脸。 谢辰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凝视着棋盘,半晌后将棋子握在掌心。他抬起眼眸问乌兰:“如今陛下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乌兰给茶杯中又添了些热茶,冷掉的茶水再次泛起了白色的氤氲:“其实也没什么,如今大局已定,你只会碍我的手脚,不好意思,只能让你去死一死了。” 乌兰轻轻的将茶杯推到了谢辰的面前。 谢辰目光深邃:“陛下如何会断定,我就一定会喝了这杯茶呢?” “理由并不难,第一,小晓在我这里,陛下对小晓用情至深,这我知道,你若不从,我不能保证小晓能安然无恙。” 谢辰沉声道:“我以为陛下对小晓也有情。” 乌兰微微有些动容,但很快就沉静了下来:“我承认,我确实心悦于他。小晓天真烂漫,生性纯良,像我们这种人,都会被他的无邪所吸引——” “但,儿女情长,终敌不过野心。” 谢辰闻言之后,脸上紧张的神色微微有所缓解,他换了个更为随意的姿势,像是松了口气。 “怎么,我说错了?”乌兰不解。 “不是,只是放心了。”谢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接着问道:“还有呢?” “第二嘛,就是我在山里已经安排了近千人的护卫军,我知道你谢辰英勇神武,一般人奈何不了你,但你终归是血肉之躯,面对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高手,你撑不住的。与其到最后弄得血肉模糊一身狼狈,不如现在就喝了,留个体面不是更好?” 谢辰微微扫过凉亭外,外面依旧景色宜人,但树林中隐有杀机,乌兰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这话说得不错。” “至于这第三点嘛——”乌兰顿了顿:“你谢辰一死,小晓便和西昭断了联系。到时你们只要装成受害者,想必西域的怒火也牵连不到你们的头上去。这是让西昭免于战乱的唯一办法,于公于私,你都得死在这。” 乌兰堵住了谢辰全部的生机,谢辰必死无疑。茶水渐渐转凉了,没有了白色的氤氲,谢辰没说话,轻轻端起了茶杯,他将茶水放在鼻尖闻了闻,轻叹道:“这茶不错,用来下毒,可惜了。” 乌兰眼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谢辰,你已经没有活路了,再磨蹭下去,这茶可就凉透了。” 谢辰轻轻摸索着茶杯,他把茶水放到唇边,动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茶杯放在了一边。 “谢辰,你什么意思?”乌兰脸色沉了下来。 “别急,我只是突然想好了一步棋——”谢辰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棋子轻击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棋局并非死局,一子便可扭转乾坤。你看,我的棋这不是活了吗?” 乌兰皱着眉,审视着这棋盘中的棋局,果然这一子落下,棋局顿时发生了转变,绝处逢生,这是妙笔。 “陛下,您有多久没有见到妲朵了?” 谢辰慢条斯理的说道。 乌兰的神色骤然变了。 第102章 博弈 绿林帮毁掉之后,妲朵奉命前去收尾。从那之后便没了音讯,后来乌兰不放心,又派了几个杀手去探查消息,得知绿林帮的残党死于一场大火,变成了焦尸,这件事才作罢。 “一场大火,焚毁一切证据,妲朵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只可惜……她晚了一步。那一晚她放火烧的屋子里,本就没有绿林帮的人,是我让徐庆用十几具死囚的尸体伪装的。” 这么说下来,其实谢辰早就料到了乌兰会去杀人灭口,所以才将计就计,以为她已经得手。乌兰脸色阴沉:“即便妲朵任务失败又能怎样,她是我养出来的杀手,绝不可能背叛我。”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谢辰道:“像妲朵这种杀手,抓了就是一死,她们可以有无数种自尽的手段。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打草惊蛇,我让跟着我的暗卫暗中跟踪了她一天,把你们在樊城的据点都摸清楚了。” “杀手也是人,也要吃喝,更重要的是要传递消息。我顺藤摸瓜,找到了你们用来联络的据点,当时她正把写好的消息准备给你发出去呢,然后就被我的人扣住了。” 谢辰不仅截获了妲朵要给乌兰汇报的消息,还从据点中查到了暗探监视狄文的情报,南沫早就有杀了狄文的打算。 “所以你是想说,西域知晓我要杀狄文?”乌兰冷笑:“狄文不过是沾了一点皇家血脉的远亲,你觉得西域王会为了狄文和我翻脸?” 谢辰轻叹了一声:“小皇帝陛下,这就是你因为过于自负而犯得第一个错误。狄文和西域公主阿雅关系匪浅,据我所知,两人关系密切。西域公主地位尊贵,狄文若只是远亲,怎么会和公主走得这么近?” “你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西域王早年在民间游历,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他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女儿,但实际上还有一个私生子,年纪与身形,都与狄文相仿。” 乌兰的脸色渐渐变了,额头上开始有了汗珠。他之前一直游刃有余,现在总算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西域王不会为了一个皇家远亲和你翻脸,但若是自己的儿子呢,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要冷静。谢辰反将一军,让乌兰防不胜防,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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