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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时务，保护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愚蠢！” 谢辰原本就受了伤，挡箭的时候牵拉到了伤口，血渗了出来，他挥刀砍断了右肩上的箭，箭头插在了骨头上，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 豆大的汗珠从谢辰的额头上滑落，他面色惨白，强忍着痛楚。刘锡走到谢辰面前，惋惜的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冷得没有半分感情： “淮王殿下，你别怪我心狠，这都是陛下的主意。你若做了鬼，也别来找我，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谢辰喘|息急促，但是眼眸却依旧倔强。他将口中的血吐出，腥红的双眸扫过众人，愤怒让他几乎无法思考，白弘炀和那些随他出生入死士兵们的尸体就躺在他面前，眼前的场景勾起了谢辰的回忆，他想起了三年前，淮甲军全军覆没的时候，也是这样尸体累累。 “你杀了他们，我要你用命来还！”谢辰攥紧了手中的佩剑，咬牙切齿，此刻他恨不得把刘锡大卸八块。 “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有圣旨又如何，当真觉得我不敢反吗？” 刘锡笑而不语，谢辰提剑朝他袭去，气势汹汹，可刚走了两步，便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不听使唤。 刘锡的笑容更深了：“王爷是不是觉得四肢发麻，浑身没有力气？” 谢辰身子一个踉跄，他站不住，单膝跪地，用剑撑在地上，冰冷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就好像生气被吸走了一样。 刘锡笑道：“还是陛下英明，他知道您必然不会喝那杯毒酒，所以这毒并不在酒里，而是在杯子上。” 刘锡在谢辰面前俯下身子，很满意的看着他遭受痛苦的模样：“淮王殿下，您或许精通带兵打仗，但是在帝王之术上，您远不及当今陛下，从他登基的时候开始，您就已经输了。” “你——！！”谢辰作势要冲上来，却被刘锡闪过，重伤加上中毒，谢辰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在战场上经历过数次生死，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却从没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死亡的寒意侵蚀着谢辰的身体，扼住了他的咽喉。谢辰觉得浑身冰冷，他并不畏惧死，只是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窝囊了。 刘锡见谢辰已经无法动弹，更是得意不已。一代战神陨落在他的手上，刘锡已经预料到自己日后定将声名大噪，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对了殿下，卑职这次在京城打探消息时，还打听到了一个秘密，这可是绝密哟！听说之前为了避免消息泄漏，宫里杀了不少人呢，就是怕被您听去了——” 刘锡凑到了谢辰耳边，一字一句道：“您的心上人，就是您身边的那个小奴隶，他呀，已经死了。” 谢辰瞬间僵住了。 所有的痛楚和愤懑，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无知觉的麻木，理智、思绪在这一刻都不复存在。谢辰双目失神的看着刘锡，他的面容逐渐模糊，只有嘴唇在动。 他说什么？ 奴一……死了？ 谢辰的耳边嗡的一声，他喃喃自语：“不可能，奴一怎么可能死，我前一阵子还看到了他写在花灯上的字——” 刘锡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谢辰的希望：“那都是陛下的伪装，是他找人模仿那小奴隶的字迹写的。他已经死了三年了，尸体就埋在宫里的一棵枯树之下。听说他的尸体埋入枯树之后，那棵枯树竟然结出了满树的冰霜，美妙绝伦，还结了果。那果实极其珍贵，传闻是制毒奇药，名叫雾松子——” 刘锡的话，谢辰已经听不大清楚了，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不断地下沉下沉，他的胸口压抑的喘不上气来，绝望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 难怪范小晓从入京都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很奇怪。谢辰这才明白，范小晓为何在檀木莲花中要假扮奴一，他已经查到真正的奴一已经死了，为了稳住自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原来他的奴一，在三年前就已经亡故了…… 不仅如此，他的尸体还被当成了雾松的养料，成为了葬送淮甲军的剧毒。奴一是那么刚烈且重情的人，他若知道是自己葬送了二十八万同袍，内心该如何的绝望。 人心究竟能险恶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谢辰凝视着脚边的累累尸体，突然觉得分外的可笑。这三年的种种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绝望到极致，反而内心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刹那间，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哈哈哈哈哈——”谢辰笑的撕心裂肺，他狂笑着，身子乱颤。血从伤口中涌出，流淌下来，可谢辰却毫无感觉，他失去了一切的感觉，痛苦也好、绝望也罢，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西昭战神？哈哈哈哈——”谢辰笑的直不起腰来，这笑声让刘锡的心里直发毛，谢辰就像是疯了一样，他踉跄着走了两步，像是喝醉了一般，眼神里黯淡无光。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为了西昭征战半生，树敌无数，声名尽毁，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的敌人憎恶他，他的拼命保护的人忌惮他，上天似乎把所有的不公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到头来，甚至夺取了唯一在乎他的人的命。 谢辰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剧毒侵蚀着他的身体，血从伤口流下，谢辰仍在大笑，笑他这可笑的人生，笑这荒谬的世间，血划过冰冷的铠甲，鲜红在银色的战甲上流淌，流过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握着剑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本应该倒地不起，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谢辰竟然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刀锋泛着寒光，长发随风吹散，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索命的夜叉，眼眸里没有半分感情。 刘锡心里一惊，他明知道谢辰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但本能的还是后退了好几步。弓箭手再次围了上来，箭雨再次朝谢辰袭来，谢辰挥剑迎击，躲掉了那些可能伤害到要害的箭，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脚步移动的极快，身形如幻影，转瞬间便砍掉了一排弓箭手的头颅。 血喷溅而出，溅在了他银白色的铠甲上。血从剑刃上流淌而下，这把剑从跟着谢辰开始，便杀敌无数，斩杀的南沫士兵不计其数，却从没有任何一个西昭士兵死在他手上。 谢辰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剑会砍杀西昭的兵。 刘锡大惊失色，他慌乱的指挥身后的兵阻止谢辰。步兵挥舞着长矛朝谢辰冲杀，谢辰闪身躲过要害，挥剑斩断长矛，剑锋直直的刺进士兵的胸膛，一剑穿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取性命。 他杀红了眼。 那些砍在他身上的伤口，他没有刻意的躲，只是避开了要害，死在他剑下的亡魂越来越多，他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密集。谢辰就像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一样，他凭着本能在挥剑，身上的银甲已经看不出了原本的颜色，血迹混杂在一起，沾染着泥浆。 “疯了，疯了！”刘锡脸色惨白，他不住的朝后躲，对身边的士兵说道：“淮王谋反！格杀勿论，全都冲上去，杀了他！！” 身后的士兵一窝蜂的冲了上去，围困住谢辰。可他们却压根进不了谢辰的身，一拨人冲上去，便被谢辰砍倒，余下的人再次冲锋，再被砍倒…… 谢辰身边的尸体堆积成山，谢辰站在尸山之上，脚下踩着他们的尸体，长发随风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可恶！”刘锡又急又怕，谢辰就像是个失了神智的怪物，换做旁人早就应该命丧黄泉了，可谢辰凭着一口气，竟然硬生生的斩杀了数十人。 刘锡的视线冷不防的对上谢辰阴翳的双眼，他只觉得心里一悸，整个人如入冰窖，他想到了地府勾魂的阴鬼，没有生气。 刘锡脚下一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就往后逃，身边跟着四五个亲卫军，护着刘锡从山路离开，谢辰没有给他逃脱的几乎，脚下速度极快，瞬间就将他身边的一个护卫斩杀。 “该死！”刘锡哪里顾得上旁人，眼下他只能逃命，眼看着帮他拖延时间的亲卫军一个个死于谢辰的剑下，刘锡心里慌乱不已。他跌跌撞撞的朝树林深处跑，浑身因为恐惧不住的颤抖。 开什么玩笑，明明只要斩杀了谢辰，从此以后便能飞黄腾达了，好日子才要开始，怎么能死在这里。 刘锡躲在树后，等着谢辰鲜血流尽而亡，谢辰身重剧毒，刚才那一番厮杀，加快了毒的扩散，他撑不了多久。 刘锡在心里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可就在下一瞬间，凌空飞来一把剑，剑斩断了他的左臂，重重的钉在了树上。 血流如注，刘锡惨叫一声，痛苦的捂着臂膀。 身后不远处，谢辰站在月光下，冰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盔甲上泛着血光。 谢辰一步步的朝他走来，微风吹过，长发飞扬，遮住了他的面容。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刘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淮王，王爷……你、你冷静一点，我不过是奉旨办事，冤有头债有主，您该去找陛下——” 谢辰什么也没说，他走到刘锡边上，从树上拔出了佩剑，扔掉他的左臂。刘锡哆哆嗦嗦的往后躲，他鼓足勇气对谢辰大声喊道： “淮王，我是朝廷任命的大将，杀了我，您谋反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你要挑起内乱、和整个西昭朝堂为敌吗——” 刘锡的话说不出来了，谢辰手起刀落，剑锋划过刘锡的脖颈，刘锡瞪大了眼睛，血喷涌而出，身躯倒地，脑袋毫无声息的耷拉在一边。 树林里恢复了静谧，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林子里，从山道上到树林里，陈列着无数的尸体，这里不是战场，但是却比战场更加惨烈。 谢辰扔掉了佩剑，他孤身一人，屠了刘锡带着的亲卫军，这消息恐怕不久就会传遍整个西昭。之前为了避嫌，谢辰一直隐姓埋名，就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被逼的走投无路。 他从不想走到这一步，皇权富贵，于他本是云烟，他只想守着心爱的人，游历山水间。 可如今，英名尽毁，他还是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谢辰此时已经站不稳了，他能感觉到生命正一点点流逝，他觉得很冷，死亡的阴影铺天盖地的笼罩着他。 谢辰靠在树上，沐浴着月光，他的视线已经模糊，耳边也听不清什么了。他的心里只留下无尽的凄凉，他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他太累了，就这么死了也好。 谢辰闭上了眼睛，身子歪到了一边。 静谧的树林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古琴空灵的乐律，声音凄凉，像是在演奏一曲挽歌。一曲毕，林中传来窸窣声响，从树影中走出来一个人，怀抱古琴，一袭白衣无尘，宛如仙人之姿。 他伸出手，青葱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从谢辰的身上掉落下一根白色的鬼烛，烛光亮起，蓝色的火焰逐渐包裹住了谢辰的身体，谢辰的眉间微微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温暖的灵力，很快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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