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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第一次探亲回来的时候，六子特意去镇子上给自己买了一双新鞋，他想告诉大哥，自己能赚钱了，不需要他养活，他想让大哥回来。可大哥却拒绝了他，大哥在饭桌上兴高采烈地给我们讲述他的军营生活，也提到了你，淮王。” 黄良抬起眼眸，望了一眼谢辰：“虽然你的年级比他小很多，可他却由衷的敬佩你。大哥说自己在军营中提拔的很快，相信不久就能带兵打仗了，听到这我是真的替他高兴，可是六子却一直一语不发。” “那天夜里，我看到他把自己新买的鞋子剪成了碎片，扔进了火堆。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告诉我说……大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哥了，他的心里有了别的牵挂。” 黄良说到这，顿了顿，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还没明白，六子对大哥的执念有多疯狂。但是从那之后，大哥寄回来的钱，他都没有再碰，大哥每次回家的时候，他也都故意躲得远远的。大哥只当是六子还在闹别扭，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每次回来都会给六子带一双鞋，鞋子的尺码分毫不差。” “六子赚的钱越来越多，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应该就在为南沫传递消息了。又过了两年，他开始让我去帮他做些杂事，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为南沫办事，但后来，我才逐渐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谢辰声音低沉：“可你没有拒绝，还是一直在为他做事。” 黄良苦笑了一下：“是，怎么说呢，我和六子从小并没有什么家国的概念，无论是西昭和南沫，对我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南沫的人给我们提供的报酬很丰厚，只要一张小纸条，就能换来大哥将近半年的俸禄，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黄良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光彩的，但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误的事。他和林六小开始正式成为了南沫的细作，平常打杂的工作成为了遮掩，他们走街串巷，为南沫搜集情报。 “当年你们为什么要对淮甲军下乌蛊丸？”谢辰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在他心中的问题，即便是出卖情报，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黄良深吸了一口气：“王爷，说来您也许不信，六子当年下毒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让大哥回家……” “无论是您，还是您的淮甲军，都牵绊住了大哥，让他无法离开军营。对六子而言，他只有砍断您这条枷锁，才能让大哥安心回家。他从不在乎那些士兵的命，也不在乎西昭的国运未来会变得如何，他自始至终，只为了大哥一人。” 林六小原以为，杀掉淮甲军、杀了谢辰，黎渊便能重新回到他们身边，只做他们的大哥，却不料想这之后的事态完全失了控。 “我们没想到的事，那日大哥竟然拼死护住了您，带着您逃了出来。那日在小溪边，六子原本是想劝他跟我们一起离开的，可是大哥他却——” 黄良从没见过大哥震怒成那个样子，当他听说是六子下毒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发了狂。他用剑抵住六子的喉咙，嘶吼着说要杀了他，他说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救他，害的自己几十万兄弟一夜间全部惨死。 “兄弟？你说他们是你的——兄弟？”黄良至今都记得，当时六子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眼里满是受伤，嘴唇颤抖，声音嘶哑道： “你的兄弟，不是一直只有我们吗？” 第27章 谈话 在林六小眼里，眼前的人早已经不是他的大哥黎渊了，所以将他交给南沫，并没有让林六小心里受到多大的煎熬。 剩下的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黄良将最后一沓黄纸扔进了火堆中，火苗窜起，他站起身子，走到了谢辰面前。 “王爷，我知道您要为大哥报仇，今日我没有打算活着离开这里。能死在大哥的坟前，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我只是有一个请求……”黄良道：“日后若胥儿问起我，您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是我出卖了西昭？” 谢辰沉默。 黄良恳求道：“他很崇敬您，从小便说要成为像您一样的英雄。他若知道自己的爹爹参与谋杀淮甲军，我、我真的……即便是在九泉之下，我也无法面对他。” 黄良几近哀求，这是他想要保全的最后脸面。 谢辰握着刀的手紧了紧，若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犹豫，一定会干脆利落的结束掉黄良的性命，可是今日，他不知为何，没有那么想要杀了黄良。 或许是这段日子以来，黄良一直兢兢业业的替他拔出灵州内南沫的眼线，又或者说是和黄胥相处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心让他失去父亲，谢辰的心里竟然涌上了一种近乎于怜悯的感情。 夜幕之下，谢辰手腕处的红绳闪着光亮，暖暖的，像是在回应他心里的这份感情。 谢辰握着刀的手松了下来。 “今日我杀的人已经够了，不想再见血腥了。” 谢辰默默地望着黎渊坟前跳跃的火光，面色平静。 黄良闻言先是不解，随即震惊的无以言表，他原以为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里，却没想到居然捡回了一条命。 “王爷，您这是……不杀我了？” 谢辰没说话，但沉默代表了回答。 黄良心里又激动又悔恨，他跪在地上像谢辰忏悔，保证自己以后绝不会再做出背叛家国的事，并向谢辰表了衷心，今后任凭他驱遣。 黄良走后，谢辰独自一人站在黎渊的墓前。焚烧纸钱的火苗已经逐渐熄灭了，只留下黑色的黑灰，随风一吹，四处飘散。谢辰轻轻叹了一口气，蹲在了墓前。 “黎大哥，当年说要替你报仇，可我今日我还是食言了。”谢辰无奈道：“也不知你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 谢辰抬起了手腕，手腕处的红绳仍在发着亮光，谢辰试着解开它，依旧没成功。 “一个身上血债累累的人，居然也会有怜悯之心，想来也真是可笑。”谢辰自嘲着喃喃道：“那小鬼差也不知道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 身后传来了窸窣声，谢辰只当是黄良又回来了，颇有些不悦。他在独处的时候，会难得的卸下心里的重担，这个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重新换上了平日的表情，冷语对身后说道：“我说过今日不杀你，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挑战我的耐心。” 身后的声响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谢辰……” 是范小晓。 谢辰的动作僵住了，他慢慢地转身，看见范小晓正站在不远处。 范小晓是鼓足了勇气，才站在这里的。那天争吵之后，谢辰便离开了，而且一连两天都没有回来。范小晓知道谢辰是真的生气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一直想和谢辰道歉，可却没找到机会。 今日，他从小鬼火那里知道了林六小的死讯，小鬼火给他送来了关于林六小的生死簿，上面记载了他的生平功过，范小晓这才知道，谢辰的身上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去。 他从没有真正试图想要了解过他。 他只是想要用捷径，来强迫谢辰改变，却没有顾及到谢辰的感受。也难怪谢辰会发那么大的火。 谢辰看到他，先是一怔，随即表情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怎么，鬼差大人还没走，今日过来是想窥探点什么？” “你也不必用那个什么香了，我可以都告诉你。对了，林六小已经被我杀了，尸体我已经让人运到——” “对不起……”范小晓打断了谢辰的话，谢辰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微微皱眉，望向范小晓，目光中有不解。 “那天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读取你的过去。”范小晓道：“这是作弊。” “我的任务是净化灾星，可要想净化，必然先要了解你。我选择了一条捷径，但却没有顾忌你的感受，这是我的错。”范小晓很诚恳的对谢辰道歉。 范小晓的态度让谢辰有些意外，谢辰是个善于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人，很多事情不会直白的说出来。可范小晓显然跟他不一样，话说的不拖泥带水，也不藏着掖着，直白又干脆，这让谢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呃……嗯。”半晌后，谢辰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思考了两天，做了一个决定——”范小晓接着道：“我要走了。” 看样子这个小鬼差是决定知难而退了。谢辰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这个结局对他而言却是最好的。 “这是明智的，你是个尽职的鬼差，但这任务不适合你。你回地府之后，好好歇着吧，等我死了之后，说不定还能在地府见到你——” “等等，我没说我要回地府啊？”范小晓眨巴眨巴眼睛，诧异的打断了谢辰的话：“我是要去京都城！” 这一发展让谢辰猝不及防，他敏捷的大脑在这一刻有点不够用了，他想不明白：“你去京都干什么？” 范小晓笑笑，一字一句道：“我去京都城，把奴一带回来还给你。” 范小晓的话让谢辰震惊的无法动弹，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范小晓说的是什么。 当年奴一被软禁在京城，谢辰不是没想过办法把他带出来，可是都失败了。皇宫戒备森严，奴一又是被重点监管的对象，要想带他出来，可谓是难于登天。 “你以为皇城是什么地方，你说带他出来就能带他出来？”谢辰觉得范小晓脑袋大概是被门夹了。 “试试看么，再说了，我可是鬼差，本来就和你们不一样。”范小晓眨眨眼。 看范小晓的样子，他是认真的。谢辰想不明白：“你们地府是就剩你一个鬼差了吗？你这么拼，究竟图什么？” 之前给他按腰捶腿也好，亲自做饭也罢，范小晓是真心待他好。就连他发火朝他吼，范小晓也没有生气的一走了之。谢辰是对这个顽强的小鬼差彻底没辙了，他就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无论谢辰做什么，他都不会走。 其实范小晓也说不出来是图什么，一开始是他觉得救了他，所以理所当然的对他好。再后来是因为任务，但现在，范小晓觉得任务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他是真的想要了解谢辰，想要了解他的过去，想要参与他的未来。 这份强烈的感情在他身体里叫嚣，如果说奴一是谢辰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那他就把这份牵挂带回给他。 “就当是为了任务吧，这是我身为鬼差的第一个任务，我不想就这么放弃。”范小晓道。 范小晓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白色的蜡烛，递给了谢辰：“这是鬼烛，是我用灵力做的，我走以后，你就把它放在能照到月光的地方，这根鬼烛能让你见到奴一。” 谢辰没有动，范小晓见他还在犹豫，便道：“你也是想见他的吧？毕竟这么多年只靠着花灯传递消息……我能让你见到活碰乱跳的奴一，还能让你和他说话聊天，这买卖你不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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