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穿成这样,是要去哪?”他忽略了宋庭誉的话,上下扫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 宋庭誉的面色在一夜的休憩之后,甚至比他离开前还要差那么一点,邢遮尽问完话,眉心便不觉皱起,前者却只是冷着脸,须臾后,近乎平淡地侧身,向着府门走去。 “查线索。”言简意赅。 邢遮尽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记忆重新恢复到离府的前一刻,宋庭誉叫自己进宫时说的话。 “你这副鬼样子,去哪里查?”他眉间染上愠气:“而况离别前方承认孤王的坦白病状,现下就打算反悔了么?” 手腕被人叩着,宋庭誉试图挣了一下,预料之中地没有挣开。 邢遮尽垂眼,看见对方泛白的指尖微微攥紧,身上的寒气仿若比外处雨雪还要重上几分,身体里窜上来的薄怒又忍不住淡了些。 几息后,他漠脸扯开了视线,微弯腰,便要抄起宋庭誉膝弯将人抱回房。 宋庭誉什么都好,就是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他这般想着,手已覆上对方的腿弯,右肩却骤然一痛,邢遮尽毫无防备,喉结滚动,登时闷哼了一声—— 宋庭誉在这一瞬间里将人击退,挣脱了束缚。 “反悔了又怎样?” 邢遮尽捂着右臂,微微蹙起眉,再抬头时,看见的便是宋庭誉冷着脸,微扬下巴,稍带讽意的面孔。 “你……”他的舌尖抵了一下上颚,发出一声沙哑的气音,眉间的川字起初来源于疼痛,很快便全然转变成了宋庭誉莫名而来的态度。 断崖前,邢遮尽的肩胛中箭,加之短刀剐了血肉,右臂在这段时间的休养下始终透着一点无力,方才宋庭誉那一记,分明就是看足了准头,对着他的伤口撞上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缓过须臾的迟凝,周身的气压也跟着低了些,深黑的瞳孔晦暗,唇角勾起了半边。 “是本将说的还不够清楚么?”宋庭誉度过一开始的沉默,在后一刻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凤目凌厉地望过去:“——裕王殿下手握大塍政权,我却也有虎符与您相对,把陛下赐的这纸婚约剖过去,我首先是大塍的护国将军……既如此,裕王殿下手再长,也伸不到本将的头上吧?” 他说的冠冕堂皇,简而之意便是:我宋庭誉手里有着大塍兵权,做什么事情、想不想反悔,都是自己决由,你邢遮尽官再大,也管不得重权的武将。 屋门外,宋庭誉扯着邢遮尽的衣领,脸靠的很近,甚至鼻息间都与他纠缠,捂着自己右臂的裕王殿下几乎要被他气笑,晦暗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嗤弄,在下一刻便拖着他的右肩,瞬间转换位置,一把将人按到了墙壁之上。 “唔……”宋庭誉被这撞击撞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墙壁坚硬,他的后脑却很是柔软。 邢遮尽一手垫在对方的头后,一手牢牢地按在他的肩头,眼神已然寒凉无比。 “衍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宋庭誉缓过刚开始的失神,很快意识到处境,抬起眼皮,正与对方带着血丝的眼睛相对。 邢遮尽的模样透着几分憔悴,此刻愠怒,面容便更显狞然。 宋庭誉只怔了一瞬,便又恢复了方才冷血无情的模样,反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邢遮尽被原话呛到,胸膛忍不住大起伏,在对方欲图出手,再次创上自己的肩膀时,将他牢牢叩住。 “……你还在生气?”他喉结滚动了一圈,竭力压住自己的怒火。 从今日见到宋庭誉的时候,自己便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变化,宋庭誉的一言一行都透着疏远,甚至若有如无地带了些厌恶。 ——这种感觉,就好似回到了数日之前,对方披着伤痕从沙场上赶回京都时一般…… 因为当初的坠崖隔阂,而使他的举手投足,对自己尽是恨意。 ……可前段时日的意外,不是已经将误会扫清了么? 邢遮尽恍惚间怔然,在脑海中产生这道疑问以桥正里的刹那蹙眉,心头缓缓跳动—— 八年的时间太长,囫囵过去,邢遮尽甚至磨砺出了习惯,迫使当宋庭誉拿那种厌恶的眼神看向他时,他都丧失了原有的痛觉——麻木过头的时候,他保不齐还可以没脸没皮地一笑,再迎来对方的一声嘲讽。 大塍的这位裕王殿下护人护的习惯了,倘若不是宋庭誉主动发现,他是打算将曾经咽在肚子里,就这么蒙着枷锁,让宋庭誉恨一辈子的…… 只是这一切在崖底间,被捅破的一瞬间全都变了样,邢遮尽情动之后拙劣的演技不知骗过了对方几分,真相一朝被揭露,所有的锋芒都收回肚皮。 宋庭誉还是扭着性子,只是当那双好看的凤眸撩起眼皮看向他时,瞳孔里却只剩下点点的星光。 责备中只有恼怒,没有了恨意。 这种些微的变化太过渺小,敏锐如邢遮尽,也在这潜移默化间没有察觉出来,他被动地沉溺、坠落,直到大半个身体都没入了温柔乡中,还欲再沉沦时,对方却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循循善诱出的爱意无人可查,只有爱意消散,转瞬眨恢复到曾经,强烈的落差感才会如同惊雷,将人击碎地粉身碎骨。 屋前风雪中,在邢遮尽愣神的一刹那,宋庭誉骤然推向了他的右肩,声音布满寒凉。 “你越界了。”
第63章 章六十三:逛青楼被老攻抓包 肩臂处被推的生疼,刚刚愈合的伤疤几经周折,终于承受不住,晕着衣物向外头渗出血。 宋庭誉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邢遮尽脸色发白,怔愣在原地,好几息后,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分明疼痛在右臂,邢遮尽却忍不住微微躬身覆上心口,在那处,曾经无数次因为情动而遭受的反噬,今日无端疼痛起来,致使他几乎要站不稳。 汗珠从额角滴落,坠入积雪当中,很快融化、弥散、消失于无形…… 仿若从未出现。 …… 宋庭誉迎着风雪,从刚开始的行走,到最后速度越来越快,一身白衣好似融进了雨雪当中,睫毛上沾染上了寒酥,却因为过凉的体温而无法消融。 “啪嗒——” 雪地上落下一滴水珠,紧跟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宋庭誉的脸色已经全部白下,方才面对邢遮尽时露出的冷漠,好像在渐大的风雪之中消散于天际。 直至最后,他的面容近乎麻木式地紧绷。唯独不断涌出的泪水,不堪重负地滚落在地,成为他麻木的神情上唯一的律动。 ……他,推了邢遮尽的伤口。 记忆朦胧,仿佛又是断崖边,自己失着神志,身体被一人牢牢地护在身下,尖锐的刺刀将他的手掌、臂膀、肩胛捅出血花,飞溅到飘扬的风雪中,又有几滴溅上身下人的瞳孔当中。 男人的闷哼悬徊在耳廓,灌注着深情和爱意,宛如千斤重量。 宋庭誉的眼前花糊,左胸后不断跳跃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掐紧,令他近乎无法呼吸。 陆政廷的话很快成为魔咒,替代了邢遮尽的闷喘,不断地汲取着他的血液。 【他喜欢你多一寸,那毒就会深一分——直到最后,生生痛苦而死。】 恍惚间,邢遮尽被蛊毒侵蚀的场景浮现到眼前,要将他整个吞没—— 昨晚,宋庭誉自陆政廷走后蜷缩在床褥中,只觉得遍体生寒,浑浑噩噩过了一夜。 到了最后,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魇便很快接踵而来。 这一次,梦中的场景全部变了模样,他再看不见高崖,只见到了独身一人的邢遮尽。 邢遮尽远远地站在那里,长腿窄腰,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尽是绵绵情长。 他正对着他,向他慢慢张开手臂。 某一瞬间里,宋庭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快要跳出胸膛,甚至双手都在颤抖。 八年来强压在心头的爱意在此刻得到了释放,汹涌地推搡着他向前拥抱。 梦境中,邢遮尽的胸膛温暖而坚实,在这一刻,花落满人间,他们紧紧相拥,胜过了世界上任何一对有情人。 只是很快,落红就演变成了鲜血,黏腻到脸上时,梦境旋即开始崩塌而至破裂。 拥抱的人忽然面露痛苦,血水从邢遮尽的七窍流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阿誉……”邢遮尽沙哑地去喊他。 “……我好痛。” 他口中涌血,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宋庭誉的眼神写满惊恐,无助地去抓邢遮尽,后者却在与自己相碰的一瞬间,更加凶狠地流出血。 他看见蛊虫在对方的肌肤下啃食血肉,顺着暴起的筋脉攀爬,看见那双轻挑的桃花眼逐渐失去焦距,无神而虚浮。 终于,宋庭誉失控地喊叫了一声,梦境崩塌,周遭的昏暗旋即回归现实,他躺在病榻上,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如同刚从水中打捞起来。 月色寂寥,凄凉绝望,如墨的天际好似一张大网,将人死死地掩埋住,不得喘息。 ……邢遮尽不能死。 这一夜,宋庭誉的双目空洞,脑中迟缓地想出这样一句话。 他要救他。 倘若蛊毒无解,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蛊虫的寄生体断绝情爱,成为一副无坚不摧的躯体。 有些东西,若是邢遮尽无法割舍,飞蛾扑火,那化身大雨、歼灭火光的人,成为他又如何? 风雪渐紧,越下越大,刮过的风如同刀刃,一片片地吹向面容。 宋庭誉眼前花糊,虚虚闭上眼,便浮现出晨早邢遮尽诧异受伤的面容,心口好似刀割,扎的人流血不止。 ……他做事已至如此地步,邢遮尽对他的爱意,应当已有几分松弛落魄了吧? 一切都遵循着预期中上演,宋庭誉本该雀跃,却如同一只断角之鹿,曝光在严冬之下而举足艰难。 雨雪霏霏,恍惚间,他的身体晃动一瞬,失重感旋即而来。 “将军!” 手臂上传来一阵力道,将他撑住,宋庭誉抚上墙壁,垂首甩了甩头,直待眼前再恢复清明,便看见薛界蹙着眉。 琥珀色的凤眸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又被击退,宋庭誉看清人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欲图示意自己无碍。 薛界的眉却微微压了压,深黑色的瞳孔如墨。“您……” 沉哑的声音出口,宋庭誉对上他稍有异样的视线,只顿了一刻,便反应过来什么,急忙偏开,拂袖抹了把眼眶。 “收拾一趟,跟我去处地方。”他挺身,很快处理好仪容,身上已重新挂满严肃和寒意,向着外头走去。 薛界跟在他的身后,着眼于对方被雪落上的长发,宋庭誉瘦削单薄的身影屹立于雨雪中,好像显得格外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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