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墨白则是面无表情,敛下眼眸沉声道,“我要去鬼都。” “休得胡闹,鬼都可不是轻易可入之地。你去那里作甚?”游云子难得地对虚墨白用上了掌门的口气。毕竟说句不好听的,鬼都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是个避之若涣之处。若是谁主动前往,那多半是放弃修道了。 “救你徒弟。”虚墨白的话音未落,游云子手中的琴弦却应声而断,发出阵阵嗡鸣。他垂首看着古琴,叹道,“终是不如玉珠音。” “救还是不救?”虚墨白的语气添了几分冷意,“如今陆挽心魂魄离体,若是他在鬼都中虚度百年,结局便会如齐明幽一般,彻底消失。” “这些皆是他们的命数。”游云子的说话声回荡在内室中,他又抬眼看向虚墨白,“作为陆挽心的师尊,流云城的掌门,我自然希望你能救回他。可作为你师兄,我只劝你别去鬼都。墨白,我知晓你此去的目的究竟为何,别连自己都骗了。” 在齐明幽死后不久,游云子就觉察到虚墨白与从前不同了。 虽原因不明,可虚墨白的情窍似是开了。 挚友离世,深觉天道不公,此时此刻正是虚墨白自修炼以来心绪最为不稳的时刻,若他此时前往鬼都,遇上变故,难保不会受到影响。轻则道心受损,重则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虚墨白如今距离飞升仅分毫之差,若在眼下出事,将成醉鹤山的一件憾事。 “若你当真以我师兄身份相劝,当初便不该答应陆挽心以身涉险。”虚墨白口气淡然,丝毫没被游云子之语动摇,“事已至此,再无回转余地,此番我会带周梓晨一同前去。” 齐明幽临终前,曾对虚墨白说过,天道藏于鬼都,他本就要去鬼都一探究竟,如今不过是提前去而已。 “那孩子心思单纯,可惜实力不济,难帮上大忙。”话说到这,游云子知道劝不动虚墨白,却觉得有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师弟的逐月阁就他和周梓晨二人,此番前往鬼都他去意已决,又何必再来同自己征求意见? 对上游云子逐渐明晰的目光,虚墨白不紧不慢地将目的全盘托出,“此行的盘缠,劳烦师兄你破费了。” 第37章 37 游云子刚猜到虚墨白的真实来意,就听到他自己说了出来,不免有些汗颜,转念又想到自己手头并不宽裕,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虚墨白也清楚自家师兄的情况,眉眼含着笑伸手道,“鬼都远在万里之外,同门远行,师兄你身为掌门,多少得意思一下吧。” “此行你去我本不赞成,况且流云城何时需要掌门承担出行花销了?”游云子还在试图保住荷包,“就连挽心他们下山,也不曾向我要过盘缠。” 可游云子到底忘了,虚墨白压根不是个会乖乖听劝的。 “不知师兄预备何时赎回玉珠音?若师尊知晓你将玉珠音抵押给了我,不知会作何反应。” 闻言,游云子当即软下口气,“师弟你若当真缺钱,大可将法器——” 虚墨白:“不可变卖法器。” 游云子:“那你前些日子收的礼金呢?” 虚墨白:“师兄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被虚墨白折腾得无计可施,游云子只能将自己的钱袋双手奉上。 虚墨白也毫不客气,当即打开瞧了瞧,见里边满满当当的全是银票,这才心满意足地将袋子纳入袖中,“不曾想师兄还挺富裕嘛。” “这些是挽心下山除妖后百姓们给的酬赏。他自小被我养在身边,不知如何处置,便寄存在我这的,如今都给你了。” 游云子本想借此讥讽一下师弟,谁知虚墨白竟叹了口气道,“堂堂流云城掌门,当世花神竟私自挪用徒弟的银两,哎……当真是师门不幸啊。” 游云子:…… 待到虚墨白走出殿门,游云子便给殿中的仙童下了命令,只说以后执事长老再有事来寻自己,就说他闭关去了。 虚墨白也没闲着,收了银子,回去就带着周梓晨出发赶往鬼都。 鬼都位于南国最西,素来罕无人至,偶有商人通商不得不路过此处,才会心惊胆战地通行。 世人皆传言鬼都中恶鬼遍地,活人路过会被吸□□魄,即便是平安离开了鬼都,往后也是疾病缠身,寿命也会大大缩短。 以至于鬼都方圆百里的镇子都寂寥无比,百姓们一到黄昏便门窗紧闭,看到外来者时的反应与看到活鬼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周梓晨只能在连夜去鬼都与露宿荒野中选择其一。 此时的他正抱着九劫,无比诚恳地对虚墨白道,“师尊,为何我们要去那个鬼地方?鬼都可是我们经商之人都避而远之的地方。我爹曾说过,若是谁去了鬼都,就不能再进家门了。” 他刚被虚墨白带下山时,并不知晓此行的目的地,还是半路上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师尊给烦得忍无可忍了,才知道此行是去鬼都。 一听到这个地方,他心中是一万个不乐意,生意人最忌讳沾上邪祟之物,毕竟人的运势分类广泛,财运也是其中一种。 在周梓晨幼年时,周老爷偶遇生意惨淡,便会前去寺庙烧香,祈求神仙为他洗除厄运,增进财运,广开财源。 虚墨白缓步走至周梓晨身旁,耐心地等他说完,方才狐疑道,“周家的家业你不是已经另找他人继承了吗?又何须再进家门?” “族谱还是要上的。”周梓晨说得义正言辞。 “这个简单。”虚墨白扬唇建议道,“过个数百年下山,你便是周家先祖了,到时遣人写上即可。” 周梓晨依旧不死心,列了一条又一条不去鬼都的理由,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虚墨白反驳了回去。最终周梓晨把心一横,眼一闭,老实承认道,“我、我怕鬼。” 听到这句真话,虚墨白竟沉默起来,许久都不曾开口。 听师尊没了动静,周梓晨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向身旁之人,却见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周梓晨心生好奇,轻声唤了句,“师尊?” “鬼都并不非你想象中那般恐怖。”虚墨白叹着气向周梓晨解释起了鬼都的来历。 鬼都,无人知晓它究竟是如何出现的。只有传闻说,那里在数百年前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镇,后被卷入了战乱当中,之后便成了今日的模样。 鬼魂野鬼原本已无投胎的资格,在人间呆久了还会逐渐丧失生前的记忆,最终不留痕迹地在人间消失。而鬼都可保他们记忆完整,亦可让他们在百年后投胎转世。 若是按传闻所言,鬼都确实算不上恐怖之地,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保护、保护……鬼? “人死皆是断气,为何不是所有的鬼都能轮回转世?”周梓晨皱起剑眉,颇为不解,“难不成生前作恶,死后便不如轮回这话是真的。” “并非如此。”虚墨白摇头回道,“你可听说过地府有阎王与判官?” 周梓晨:“自然听过。阎王掌管人间生死,判官判定生前善恶。” “地府之内,有判官审新魂,理善恶,判赏罚,即便是生前作恶多端,被凌迟之人,去了地府之中依旧要领受他所犯之罪的惩处,若是受尽惩罚后尚存,则会步入轮回,重新投胎。” 虚墨白此话更是让周梓晨心存疑虑,“既然连作奸犯科之人都能步入轮回,那为何还会有鬼游离于人世?难道他们都是冤魂吗?” “有冤魂,但冤魂也能入轮回,只消他不去作恶。”虚墨白抬眼看向鬼都的方向,继续道,“如今鬼都中的游魂野鬼,多半是因自尽而留存于世,不得入地府的。” “自尽会成为孤魂野鬼,为何?”周梓晨突然不忿起来,“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做不了主吗?” 虚墨白含笑摇头道,“为师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为师知道的是,人自尽时,阳寿未尽,而地府那边需等到了生死簿上的时日,才会前去索取魂魄,若是那缕幽魂错过了时机,便要再等上百年。” 转眼看到周梓晨正听得津津有味,虚墨白随即话题一转道,“连夜赶往鬼都确实不算明智,不如为师带你去个地方?” 听到不去鬼都了,周梓晨顿时眼眸一亮,“去何处?” “地府。”虚墨白说得语气平淡。 周梓晨还当自己是听错了,“何处?” “地府。”虚墨白语气笃定,“你既怕鬼,便去地府转上一转,大抵就会明白,鬼与人基本无异。真正可怕的,应是……牛头马面吧。” 周梓晨连连摆手,“师尊,弟子突然觉着自己也没这么怕鬼了,不如咱们就地休息吧,我看这地里也挺干净的。”他打着哈哈在树根附近寻了地方坐下,生怕虚墨白再提要带他去地府之事。 “怕鬼总要克服的。”虚墨白顺势坐到周梓晨身旁,好言相劝道,“如今你修为太低,还不能独自下山,待往后你与陆挽心一样能独当一面时,便要下山历练,届时总会遇上恶鬼的。与其到时手足无措,不如先去熟悉一番。” “师尊,这不是弟子怕不怕的问题。”周梓晨沉下脸色,连带着说话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师尊您久居山上,想必不知道人间的鬼都是何模样。” “嗯?” 见虚墨白不解,周梓晨继续哆嗦着解释:“我爹小时候曾经和我说,鬼都之所以会突然出现,是因为那的人做了一些阴损道德之事。他们让活人与死人结亲,结果遭了报应,整个镇子无一人生还,而且所有的魂魄都无法离开镇子,这才成了鬼都。” “这些皆是传闻,不可当真。”虚墨白听了两句便知真假,“缔结阴亲罪同杀人,即便是被判罪行,也该是死后由判官经手,不会生前处置,更不会牵连到整个镇子。” 顿了顿,虚墨白才算回过味来,“莫非你是担心去了鬼都,会有人将你与鬼结亲?” 周梓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高低也算得上是个俊俏小郎君吧,万一有女鬼喜欢活人,看上了我,非拉着我成亲怎么办?” 说罢,周梓晨捧着自己的脸唉声叹气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被鬼吸干了精气。” 虚墨白:…… 虚墨白:“会吸食人精气的不是女鬼,是狐狸精。” “狐狸精真的会吸人的精气?”周梓晨又来了兴致,“他们当真是来者不拒吗?” “也不会,他们不会轻易去招惹修士,况且吸食人的精气有损道心,从此便与成仙无缘了。”虚墨白意识到自己被周梓晨带偏了,连忙正过话题道,“月老曾对我说过,世间女子自杀,十有八九是因情爱之事。或被逼迫嫁于他人,或因郎君去世被强逼陪葬,更有私奔者双双以死明志的。生前她们被压迫至此,死后大抵也不会执着于情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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