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看着他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之前吉野津说他们高丽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这个评价,如今看来还真是。 他此言一出,这围观的一众学子里,有碍于皇帝在场不好开口咒骂的,也有不削冷哼的。 就连拿着纸张展示的内侍也顿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前行。 李麟依旧沉着脸,不知他的喜怒,可这到底关乎着朝廷的威严,家国的颜面,小小的高丽儒生就能如此看扁中原文化,他们难道忘了他们所学的都是来自中原么? 若是前朝君王友爱邻邦,传书入高丽,只怕现在他们的国民都还还未开化,野如蛮夷,这才三百来年,竟然数典忘祖,开始嘲讽起中原文化来了。 李殊冷笑道:“尹儒生有句话说对了,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你所能窥探的也不过九牛一毛,如此便想与孤打成平手,简直是做梦,你,把纸张横过来。” “怀王殿下生气了也不至于做荒唐的事吧,纸张横过来还怎么看。”尹允嘲讽的笑着。 李殊勾唇一笑,示意那内侍横过纸张。 岂料这将纸张横着来看,竟然叫在场所有围观的学子皆发出了赞叹,就连下棋输了的霍青南也是神情惊愕。 “这字……”庆国公看着那纸张上的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如此设计,可真是用心了。”宋敏峰看着李殊的字也不由出声称赞。 倒是国子学博士崔云非,扬唇一笑,带着几分骄傲。 尹允疑惑他们的反应,就在那内侍举着李殊那幅字转过身来时,他这才看清楚李殊为何要让人横着拿。 因为他的那副字,无论是正看还是横看,皆是完整的一首赋,甚至横着看时,那字迹更是灵动飘逸,堪称绝妙。 也就是说比起尹允那幅刻板的书法,李殊这种可以多方欣赏的赢得了更多人的喜欢,如此一来胜负显而易见,李殊的书法更用心,故而胜出。 李殊看着尹允那不服气的脸色,不由道:“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孤这个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还希望尹儒生在我朝求学时能细心、耐心些,或许你还能遇见比孤更厉害的人。” 高台之上的李麟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他身上,听着李殊的这番言论,竟颔首笑了,他侧首看着魏国公,道: “朕的这位小皇叔是颗明珠,只可惜曾经蒙尘,让他来国子监果然是对的。” 魏国公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皇帝,因为他知道这番话就是在奚落他的。 若曾经没有退婚,眼下李殊所有的荣耀,他们魏国公府也有份分担,甚至还会更得李麟宠信。 只是…… 魏国公看向李殊,却依旧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即便是他再受宠也不是霍家女儿可以嫁的,即便是霍青黛做不了皇后,那也不能嫁李殊。 李麟也没关魏国公,只是让人将楚玉与闵德久两人做好的画拿上来。 闵德久的画十分有意境,有山有海,有迎着红日垂钓的老者,构图笔法皆是上成,就连配色细节也是极为用心,在座的所有人看着皆是频频点头。 “构图精巧,配色也十分用心,就连老者的细节也十分生动,我觉得此画不俗。”宋敏峰看着那幅画,也捋着胡须做出了评价。 李殊自然也看到那幅画的内容,也不得不感叹闵德久的画能算得上是一绝,想来这个人在高丽也是极其有名气。 如此一来,李殊反而担心起楚玉来,他出身军旅,虽然四书五经熟读于心,可这作画到底是个细致的事儿,李殊也没见过,难免担心。 他蹭到楚玉身边,碰了碰他的肩道:“楚兄别担心,孤相信你,你的画才是最好的。” 楚玉侧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李殊的身影,他道:“殿下就这么信我?” “那是当然,孤最信任的就是你,”李殊说的认真,可到底还是转了话锋,“主要是不能输啊,瞧瞧刚才尹允那股目中无人的劲儿,这要是让他们赢了,只怕他们能在国子监里横着走。” 楚玉颔首浅笑:“放心吧,不叫殿下失望。”
第62章 062 楚玉的声名早在之前就名满京城, 是令戎狄不敢来犯的北境战神。 他的功夫也在入京城当天就让人看到过,惊叹于他的身手潇洒漂亮、矫捷。 他的下手之狠,苏彻构陷怀王时, 他为逼人开口就未手下留情。 蹴鞠也是他的强项,能指哪儿踢哪儿, 绝无虚发。 只是他的画作却从未有人得见过, 眼下楚玉的画一展示出来,不光李殊, 就连李麟都陷入惊叹之中。 若说高丽的那位儒生的画是写意,是高山流水, 是飘渺无踪,那楚玉的这幅画就是写实, 是边疆苦寒,是将士浴血奋战后的战场。 画上没有人,没有血, 只有残破的军旗与半副甲胄, 以及不远处挂着写有国号旗帜的城楼和半抹残阳。 比起岁月静好的写意画作, 楚玉的这幅画叫人一看就身临其境,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画作无声的表达着楚玉的态度。 李麟沉默着,最终还是开口:“楚小王爷这幅画, 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楚玉上前抱拳揖礼,他身形笔直挺拔,饶是在国子监这半年, 依旧让没能让他改掉身上的军人做派, 他虽容貌俊美,可到底眉目铿锵, 他视线从在场的所有外族学子身上一一扫过,而后才朗声道: “有前人的‘千障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才有今日的‘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我泱泱天.朝上国是喜迎八方客,却也不惧豺狼心,这便是臣的这幅画的意义。” 楚玉那一字一句都击在李殊的心上,他气势烈烈,以一人之身张开了千军万马的势头,叫李殊看了都移不开眼。 李殊自然知道楚玉的用心是什么,从戎狄那三位入京城开始,到此前这友邦学子提出要做琴棋书画的比试,再到今日比试上高丽儒生对中原文化的蔑视,一桩桩一件件,若是全盘照收,即便是赢了比试也叫人心里不痛快。 而楚玉的这幅画恰到好处,不仅振奋了人心,还叫人通体舒畅,哪怕是楚玉这局败了,只怕这些友邦学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们即便是想挑衅,只怕也得掂量一下楚玉的份量。 “那这一局,便算作平手。”李麟对比了两幅画后,终究还是做出了不伤友邦颜面,也不失自家颜面的决定。 两胜一负一平,与友邦的一胜两负一平比较,明显还是自家赢得比试,也不伤友邦的面子,大家自然也都欣然接受。 结束了比试,李麟自然是要回宫的,他下了高台站在楚玉的面前,凝视他半晌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小王爷打仗可以,这作画嘛还得再学学,写意好一些。” 楚玉揖礼拜道:“臣知道了。” 李麟收了手,瞧着一边那笑意盈盈的李殊,心里头也辨别不出个什么滋味,只道了声回宫,便带着宫里的人与禁军士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国子监。 李殊蹭到楚玉身边,笑着道:“孤果然没信错人,厉害啊。” 楚玉看着他,颔首浅笑,只是还未开口回答他的话,就见到戎狄的那位公主,野利云哥朝着他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没想到楚世子的画作也是如此精彩啊。” 楚玉只是礼貌的与她见礼,正打算带着李殊离开时,却见她立即上前张开双臂拦住楚玉的去路,笑着道: “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客人,再有两日的中秋灯会,上京城很热闹,我是外族人,楚世子怎么也得尽地主之谊,带我参观参观吧。” “楚世子没空。”李殊也没等楚玉开口,自己站出来将他往后一带,替他说了话。 野利云哥打量着李殊半晌,随后笑道:“您是怀王,是陛下的叔叔,怎么如此无礼。” 李殊:“???” 楚玉忙开口道:“不得无礼。” 野利云哥看了他一眼,这才朝着李殊行礼:“是我失礼了,还请怀王殿下勿怪。” 李殊越发疑惑了,怎么这戎狄公主这么听楚玉的话了? 他神情茫然,眼中星辰黯然失色,他无辜的看着楚玉,十分迫切的想知道答案,然而楚玉也没想到这公主怎么会这样。 李殊看着他:“你们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你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听他的话啊。” 楚玉知道他误会了,还没开口解释,就听见那公主道: “因为中秋灯会楚世子已经答应陪我去了啊。” “什么时候……” “怀王殿下和楚世子关系即便再亲密,也不必事无巨细吧。”野利云哥突然说道,“他要与何人去看灯会,怀王殿下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 李殊刚要出声反驳,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深深地无力,好似所有的底气都在那一瞬间抽走,就连此前会一直站在他身边,为他说话的楚玉在这个时候都沉默了。 李殊看向楚玉,他神色也在那瞬间凝重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是啊,他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李殊腹诽。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楚玉的事当做了他自己的事了呢? 是因为楚玉每次都无条件站在他身边,让他逐渐习惯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楚玉都会随之附和,以至于忘了楚玉也是独立的个体,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楚玉该交什么样的朋友,和什么样的人去看灯会。 他是否是断袖这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野利云哥会不会在这件事里收到伤害,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只是为什么…… 李殊的心里有些怪异的情愫,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别的,只是觉得有些酸涩,又好像是认清了些什么事,总之一团乱麻。 “殿下……”楚玉刚开口就被李殊抢先打断他。 “你别说了,”他直视着楚玉道,“孤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你有美人相伴,孤也要跟孤的心上人去中秋的灯会,告辞。” 楚玉看着李殊那潇洒离去的身影,忽然反应过来。 他要和心上人去中秋灯会? 和楚姑娘? 难得的,一向心有成算的楚玉此刻的眼神里出现些许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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