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顺着他的话道:“抱歉,是我的错。你不必活在我的阴影下,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是我的骄傲,是父亲的骄傲,苏家以有你这样的子弟为荣。其实这么多年没有我,你也是一位杰出的家主……是我连累了你们……” 苏鸣嚎啕大哭道:“可……苏家在我手里灭亡了。” 他毫无顾忌冲着那人撒泼:“是你导致我犯了这样的错,是你背叛了我。现在,你让你的外孙颠覆了整个苏家,你想证明你是对的吗……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留个种?你所有的种都死了,为什么不统统死光?我恨你,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滚,我不想看到你……” 那人看着他,眸光里满是仁爱宽恕。 他叹口气,转身走了。 苏鸣看着他走入虚空,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没有喊他。 他知道他哥肯定会回来找他的。 幼年时,他每次发脾气耍脾气,他冲着他大吼大叫…… 他哥会佯装离开跟他说:“你再哭再闹,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街上。”“你再哭再胡闹,我就走了,再也不理你了。” 然后,他假装走了。 他知道,他哥就在附近,不曾走远。 有时,他躲在暗处看着他,只要他跌倒,他就会立刻出现。 有时,他会去为他买糖葫芦、糖人、一些好玩的玩具,拿回来哄他。 苏鸣看着虚空的天光,以及消散的人影。 他不会走远的。 他就在附近。 他想。 可他等了半天,他哥哥没回来。 他冲着虚空喊了几声:“哥……”“哥!” 没有人回答他。 他揉了揉眼,看到的只有潮湿阴暗的牢狱,与那通风口透进来的光…… 他的兄长不见了。 他如同被遗留在街道上的孩子,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手足无措,他的哥哥不要他了,把他扔下了。 他彻底失去哥哥了。 他无助惶恐冲着来往人潮,喊道:“哥,我错了。” 祁丹椹刚走到牢狱外火光与阴暗的交汇点,他就听到这么嘶哑的一声。 他回头望去。 只见苏鸣喊完那一声“哥,我错了。”整个人如同失去丝线的提线木偶,顿时萎靡在地,那颗乱糟糟的头颅也垂了下去。 狱卒去检查,道:“大人,他断气了。” 另一狱卒道:“他这么大的年龄,又遭遇六七个月的牢狱与审问,能撑到现在才断气,已实属不易。” 祁丹椹本想在苏鸣知道他身份后,让人了结他。 现在,断气了,正好省了他一桩麻烦事。 他出去时,秋风在外面等他,看他走来,撑着伞,迎上去道:“表少爷,奴才的事办完了。” 祁丹椹点点头,看着飘荡着细雪苍茫的夜空。 他走过那么多雪夜,竟然感觉今夜出奇的冷。
第57章 肃王府。 宣瑜正在院内百无聊奈的逗弄着鸟儿。 宣海快速穿过游廊,来到宣瑜的面前,道:“老六。” 宣瑜看都没看他一眼:“什么事儿?” 他拿着虫子喂着鸟,见鸟儿吞下虫子后,他又把虫子从鸟嘴里扯出来。 如此往复,逼得那鸟儿吱吱叫。 宣海道:“我们的暗探查到的消息,祁少卿在苏家被腰斩前一夜,去见了苏鸣,当夜苏鸣咽气。我猜想,之前李从心放出的假消息也可能与祁丹椹有关,他们联合起来各取所需。祁丹椹帮他完成任务,他帮祁丹椹设计韩国公杀程国公,如此,他们不仅除掉了程国公这个拖累与背叛者,也除掉了韩国公,一石二鸟。” 宣瑜这才有了兴趣,放下鸟,道:“既然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那他去见苏鸣干什么?” 他不是在问宣海,而是在问自己。 他去见苏鸣干什么?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一开始是四皇子落马,再后来是东宫案件被平反…… 这看来是一场皇权争斗,如果换个角度想想呢。 四皇子落马,安昌侯府遭到重创。 东宫案件被平反,韩国公苏鸣以及苏家被诛。 前面是皇权之争,而后面却不像…… 祁丹椹愿意辅佐老四那头蠢猪,也愿意跟着东宫那群乌合之众…… 却唯独不愿意接受自己几次三番许以高爵荣华。 他能给他的权势比老四给的多。 他比宣帆虔诚,宣帆只在他被罢官在家后,去请了他一次,而他可是请了无数次…… 这一切的理由只有他喜欢宣瑛吗? 有没有可能,他喜欢宣瑛也只是表面的。 他将一切串联起来,突然就想通了。 针对安昌侯与韩国公,不愿意接受他的条件,不愿意成为他的幕僚…… 能有立场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 对方可能同苏家有些渊源。 可他不是龚州人吗? 他忽然想到自己幼年时在京郊碰到的那个孩子! 有没有可能对方根本不是龚州的。 一切都是幌子呢? 当年在那孩子失踪后,他不是没去找过那个孩子。 只是问了附近的村庄与庄子上的佃农,都说没有这么一个断了腿的小孩。 如果对方是苏家的人,肯定不会自爆身份。 他忽然想到祁丹椹说过,他是被从龚州带到京都的。 如果反着想,有没有可能他是被从京都带到龚州的呢?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 他招来肃王府长史:“立刻让人去查查,嘉和十四年四月,京郊春和山那一片的山道上有无农户、佃农、宅院与苏泰有关系的?包括曾经在他府上做事的,接受过他恩惠的,或者他军中下属的家眷……” 王府长史退了下去:“是。” 宣海听到他提起苏泰,不由得凝眉:“怎么了?” 宣瑜不耐道:“跟你无关。” 宣海只得闭嘴。 他道:“老六,祁丹椹宣瑛设计韩国公杀害程国公这桩事,太子知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他会如何呢?他亲自请回来的贤才与他的弟弟,杀了他的亲舅舅,我们是否该让他知道……” 宣瑜蹙眉看了眼宣海,仿佛一个不得不教会猪拨算盘的老师,道:“老三有时候确实脑子不太灵光,但连我们都能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你以为老三的幕僚会没有察觉吗?你猜他为什么对亲舅舅的死不置一词?这就是你跟他的差别!” “祁丹椹是个人才,现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背叛他拖累他,将来可能成为他帝王道路上污点的亲人,去折损一名为他解除后顾之忧的人才?刘备还摔亲儿子呢……更何况……” 宣海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便问道:“更何况什么?” 宣瑜:“没什么,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他想,宣帆是不是早就知道祁丹椹与苏家有渊源,所以他才将他留在身边…… 如果真是这样,连宣帆都能认出来的苏家人,绝非一般家仆或军中遗腹子那样的小人物。 此人定然有地位,且与苏家关系紧密。 == 宣瑜分别派了几波人先后去查那京郊附近的农庄、达官显贵的庄子,以及佃农村民。 当年,他年龄太小,只将目光放在要找一个贫穷的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身上。 以他当时的阅历,他就传达了这些信息。 那些帮他找人的亲人侍卫,都理解成对方是贫苦人家里断了一条腿的孩子,他们找遍了所有佃农村民,都说没有这样的孩子。 后来,他长大了,也陆陆续续派人去找过,也只是根据耳后有红痣断了左腿去查那个孩子。 全都了无音讯。 这次如果不是苏鸣的死,他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王府长史动用所有人脉,很快将宣瑜要查的东西放在他的面前:“那附近五里左右,但凡能查得到的庄园、佃农、村民……都在这里了,有两户人有远方亲戚曾经在苏家干短工,但他们连苏泰的面也没见过。” 他指了指那两个用红线串联起来的人,继而将另一张纸翻上来,道:“这些是那附近的庄子,那附近有几个大官的庄子,曾经与苏泰是同僚,但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唯独与苏泰有紧密关系的是安昌侯,听说他家庄子还曾遭受匪寇的洗劫,烧死了十几个佃农与老嬷……” 宣瑜捕捉到关键词,道:“什么匪寇?” 肃王府长史跟着宣瑜这么多年,做事井井有条,他将下面三四张写满墨迹的宣纸拿上来,道:“当时一群落草为寇的死刑犯,在处斩前夜越狱,杀了几十个官兵,逃到京郊山林间。可能是想洗劫一些钱财逃走吧,据说当时安昌侯不仅报官,还派人去追杀这群死刑犯……后来就没有这群人的消息了,这桩事后面不了了之。” 宣瑜:“能查找到那些死刑犯的详细卷宗吗?” 长史道:“这些人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自然不会用真名,时间过去这么久,查找起来有些困难,只是下官去官衙查卷宗时,查到有三个是龚州的,一个是东南海寇……其他的就查不到了。” 宣瑜突然预料到什么,道:“本王问你,安昌侯府是不是有个神童幼年就夭折了?” 王府长史点头:“对,当时不少人挺唏嘘呢。好像那位神童也在匪寇越狱那年去世,是病死的,就在出那件事后不到一个月就病逝了。” 仿佛有一只手,唰的一下将遮住脑子的帘幔扯下,又仿佛一阵风,呼一声吹散迷雾。 宣瑜自嘲般嗤笑:“原来啊……” 如果祁丹椹是那位早逝的神童,一切都说得清了。 也就是说当年的孩子可能就是齐云桑,出于安昌侯府不可告人的秘密,将府邸嫡子发配到庄子上,之后他被洗劫庄子的土匪带到龚州,在那里以祁丹椹的身份活下去。 而安昌侯府处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对外宣称他是病死的。 否则安昌侯为何派人去杀那些匪寇,只因为那些人杀了他庄子上几个佃农吗? 不然为何祁丹椹明明是龚州人,小时候却出现在那庄子附近?他明明与苏泰八竿子打不着,最后做的事情却是为他报仇。 他站起身,朝着肃王府外走去。 王府长史立刻跟上:“殿下,您这是?” 宣瑜道:“叫上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本王走。” 黄昏时分,宣瑜终于到了齐家祖陵。 深冬时节,整个山林一片荒芜萧瑟,这里的坟墓却干净整洁的耸立在山野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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