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骁的父亲易国公因当年秘密处理程家盐井坍塌造成千人死亡之事,也被京兆尹衙门带走,看管起来。 这几天为了父亲的事情,卢骁几天几夜没合眼。 祁丹椹喊住雷鸣道:“现在重要的并不是真相如何?说不定你费尽心思找到证据,还原真相,可在众人的眼中,你只是欲盖弥彰。世家能做到这一步,根本不怕你去找证据,因为根本没有。就算你能找到证据,从川渝到京都来回至少得一个多月,等你找到,罪名早就落实,太子殿下早就被废了。” 雷鸣道:“那怎么办?” 祁丹椹思忖片刻道:“这个世道,哪有纯白的人?你若想查,圣人也满身污点,你若不想查,大奸大恶之辈也干干净净。更何况谁又会真正在乎真相?所以这件事不是真相如何,而是我们应该怎么化危为安。” 雷鸣不喜欢这些读书人打哑谜,道:“你能不能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听不懂。” 宣瑛道:“这件事最重要的从来不是真相,根本没有人会去关注真相,程家本就是皇兄母家,其中利害关系是掰扯不清的,掰扯这些事情无异于掰扯你血脉里哪滴血是母亲的哪滴血是父亲的。” “无论皇兄是不是被冤枉的,在父皇眼中,他都直接或间接参与这些事。现今最重要的是,我们能争取到的势力,世家必然想废太子,那能与世家对抗的父皇怎么想?” 雷鸣疑惑:“圣上怎么想,我们怎么知道?” 宣瑛点点头:“确实,父皇怎么想,我们根本不知道。因为四哥被罚,现在他无论选择皇兄或五哥,都是选择世家,对他来说是一样的。但关键是,我们可以让他怎么想?” 沈雁行蹙眉:“你说什么呢?你哪儿来的能力左右圣上思想?还不如祈祷天降闷雷劈死那群王八丫的……” 卢骁打断他道:“你别急,听殿下与祁少卿把话说完。” 沈雁行讪讪闭嘴。 祁丹椹道:“我们确实不能左右圣上思想,但我们可以给圣上一个选择。圣上喜爱先太子,又看重四皇子,是为何?” 沈雁行像个学生道:“因为他们出自寒门?” 祁丹椹点头:“不错。” 沈雁行:“可太子殿下又不是寒门的。” 祁丹椹:“圣上为何选寒门皇子扶持,本质不过是寒门不像世家那样掌控权力,攀枝错节,权大势大。他怕自己的太子将来如同他一样被世家掣肘,他怕皇权屈居于世家权力之下。他想制约世家,让皇权彻彻底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试问一个出身世家却不被世家掌控,甚至抛弃了自己母家,与母家反目成仇,有能力有手腕有民心的太子殿下,不比一个出自寒门,却没什么才能的皇子更值得选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劣势往往是优势。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圣上知道,太子殿下因何被程家诬陷,以及他与程家水火不容到何种地步……” 卢骁这才反应过来:“殿下他任人唯贤,从不因程家是他母家而格外关照,也处处制约程家子弟,从来不偏袒徇私,这次的事,也是因为他太过公正严明,不包庇母家,才导致的祸事,这件事发生,代表着他与程家彻底决裂,也就意味着他背后无世家了,那么在殿下与五皇子之间,圣上会更愿意选择殿下。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人早就想到了吗?” 卢骁此言一出,几个太子党的官吏震惊。 这两人可真适合朝堂。 帝王心思被他们摸得明明白白,算计得清清楚楚…… 帝王怕世家掌权,所以才会扶持四皇子。 但倘若出身世家的太子殿下却不被世家掌控,彻底与他母家反目,那么他将是嘉和帝最好的选择,也是最轻松的选择。 他不用为他筹谋,也不必为他费心,他只需要让太子顺利继位即可,他甚至不用担心他百年之后,太子殿下没有掌控世家的能力…… 真是一条绝妙的计谋。 此后东宫与嘉和帝将是一体。 他们都有点感恩那个背后设计太子的人了。 宣瑛看了祁丹椹一眼,心道自己果然与祁丹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算是那种结婚几十年的老夫妻,也不可能做到他们这般心有灵犀心意相通。 祁丹椹对宣瑛行礼道:“殿下,这件事的成败在贤妃娘娘。” 宣瑛点头:“本王明白。” 从锦王府出来,飞羽恭敬上前,递给他披风道:“公子,今日议事顺利否?” 祁丹椹接过,道:“很顺利,万万没想到,二叔公这头老蒜,脖子都埋入棺材了,还这么乐于找拍。” 他的二叔公也就是他外公的弟弟、母亲的叔叔,现今韩国公苏鸣。 飞羽垂下眼眸,握紧手中刀。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掉那个踩着亲哥哥的血走到今日的韩国公。 是祁丹椹让他稍安勿躁。 他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他若出手暗杀,是杀一人,而他要的是韩国公看着整个苏家颠覆…… 飞羽好奇道:“公子的意思是说程家会招认?” 祁丹椹上马车道,“可能不会。” 飞羽不解:“若程家不招认,太子殿下岂不是一直被冤枉?” 祁丹椹道:“程家在皇室面前,连半盘菜都算不上。可笑圣上忌惮世家,认为这些世家同气连枝,却不知这群人也在互相吸食着对方的血,一旦有更大的利益与诱惑,什么兄弟,兄妹,祖孙,父子,统统算什么?皇室是一寸河山一寸血,世家也是!” == 未央宫。 贤妃被限制,不能出宫,也不允许人探望她。 宣瑛悄悄给她传递消息,要她装病。 只有她重病,宣瑛才能找借口入宫探望,嘉和帝才会出现在未央宫。 他们只能赌这一次机会。 此刻的贤妃,倚靠在床头,额头上包裹着白色纱布,纱布渗出血,她面色泛着青灰色,唇角全是因高热而泛起的死皮。 这段时日,她忧心悲痛,茶饭不思,已经憔悴不堪,整个人与重病没什么两样。 因宣瑛给她递了消息,她为保证万无一失,就跪在未央宫殿门外,祈求圣上对太子开恩。 五月底已经入夏,她跪在烈日下整整两个时辰…… 经过这一折腾,此刻的她,倒像是沉疴难治久病榻前,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宣瑛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疼不已,恨不得将程国公给活剐了。 他有点后悔出这种主意的自己。 贤妃虽说最开始收养他是因为先太子的恳求,但她确实将他当成亲子,甚至因为他不是她生的,她对他比对太子还小心翼翼无微不至。 她出自世家大族,自幼便读遍圣贤书,骨子里是圣人书卷堆叠出来的温婉端庄。 饶是当年她无宠,在后宫被欺凌,她也未曾失了自己的半分气韵,更不曾折了身段做出狐媚事君王的事。 她不争不抢,不畏不惧,始终保持着自己初心,保持着那份独有的端庄。 她就像高雅的兰草,不畏霜雪欺凌,不与百花争艳,生在深谷无人观赏时,它照样散发着自己的芬芳,植于庭院万人称赞时,它依然孤傲屹立枝头。 可是现在,她却被逼得不得不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此来换取帝王的怜惜。 更被逼得不得不配合宣瑛演戏,做一个虚伪的人。 嘉和帝刚踏入未央宫,就听到贤妃声若游丝同宣瑛说着什么,太监要禀报,他抬手制止。 屋子里传来贤妃的声音:“阿瑛,母妃知道程家为何怨恨我们,他们觉得母妃与阿帆一个是娘娘一个是太子,理应用手中权势为母家谋取点好处,你知道阿帆的,他从小被带在先太子身边,他做梦都想成为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提到先太子,门外的嘉和帝不由得片刻失神。 若非贤妃提起,他不曾注意到老三确实有点像老二,他虽没有老二那样聪明,但他为人处世确实有老二的影子。 宣瑛佯装不知问道:“那当年盐井坍塌,造成千人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儿臣没有听说过?” 贤妃擦了擦眼泪:“当年那件事与你皇兄没有关系,是程家子弟他们狼子野心,利用东宫之权,私下凿盐井,贩卖私盐。这件事阿帆与母妃均不知晓,因为造成千人死亡,阿帆才得到风声,查清楚始末,秘密解决了这件事。” 宣瑛继续装:“为何要私下里解决?你们为何不禀告父皇?” 贤妃叹口气道:“当年阿帆太子之位不稳,圣上偏爱四皇子,若是让人知晓,不论阿帆有没有罪,都会受到母家牵连,这对他不公平,更何况历来被废的太子是何种下场?” 她事先已经被宣瑛提点过。 任何事都不要避开嘉和帝,嘉和帝并不是偏听偏信的君王,相反他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他们越是将真话说出去,嘉和帝就会越信任几分。 果不其然,门外的嘉和帝凝眉,已经信了这句话,为贤妃与宣帆的胆大包天而气闷。 宣瑛继续道:“所以,那天中午,我在母妃这里小憩时,程国公来找母妃,就是因为程家的盐井又坍塌,造成百来人死亡,世家盯上这件事,程国公找你们帮他解决问题,你们拒绝了?” 为了先将自己摘出来,他只能表现得不知此事。 但当日,他确实从未央宫出去,嘉和帝一查出入宫记录就知道,所以他说自己在小憩。 贤妃哭得泣不成声:“他们狼子野心,死不悔改,第一次造成那样的事故,第二次又卷土重来,若不是这次的事,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做些什么劳民伤财的勾当。当时,阿帆听完,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将大哥赶了出去,想来阿帆当时太过震怒,伤了大哥的颜面,他才怀恨在心。” 嘉和帝看向李想。 李想会意,悄悄在皇帝耳边道:“当日确实有人看到程国公头破血流从未央宫出来,原因未可知。” 贤妃梨花带雨:“大哥总是指责我们身为程家人,却半点好处不肯带给自家,可出嫁从夫,我们早已经不是程家人,我们是皇家人。” 继而,她趴在宣瑛肩膀上放声恸哭:“阿瑛,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知道她此刻是拿程家换她与宣帆的未来。 她哭并不只是演戏给嘉和帝看,更有面对亲族诬陷相残而绝望与自己拿整个程家换她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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