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奇。 他再次看向祁丹椹,脑子里多余的信息被过滤掉。 祁丹椹衣衫凌乱,皮肤上被他用包裹着冰棱的布,擦拭出斑驳红|痕,高热退去,那些红痕异常明显,点缀在皮肤上,活像被谁凌|辱了一般…… 还是丝毫不怜香惜玉的那种。 他脑子不受控的想,祁丹椹到悲画扇找他那些闺中密友,一响贪欢后,他身上会留下那些痕迹吗? 不, 不可能。 祁丹椹这人虽然长得不咋地,也没什么追求,但绝不是会任由别人摆布的人。 别看他瘦弱不经风吹,比京都那些千金娇娘还像个玻璃花瓶,可他却是个敢与钢铁硬碰硬的花瓶…… 他对一切事物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他只可能在别人身上留下痕迹。 这么一想,他更烦闷了。 我怎么这么烦闷呢? 他想。 祁丹椹掌控谁,被谁掌控,管我什么事儿呢? 他想。 目光又落在祁丹椹的身上,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烦闷了? 这姓祁的本来就对他有意思,他若是知道自己不厌其烦为他擦了半夜的身体,他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或者他看到身上的痕迹,以为自己对他怎么地了,赖上自己了怎么办? 亦或者他豁出去了,这孤男寡男,共处一洞,他干脆乘着自己受伤,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回到京都求父皇太子为他做主,那自己该怎么办? 这姓祁的怎么能这么烦人呢。 他郁闷的想。 等他醒过来,他就要同他说清楚,断了他念想。 他愤懑的想。 他若是敢对他有非分之想,他就了结他的性命,以绝后患。 他决绝的想。 == 祁丹椹的意识一直在游离,身体时而如火烹油煎,时而如冰刺霜冻。 眼前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意识仿佛被身体困住了。 他竭力想要睁开眼睛,以往只需要轻轻眨一下眼,就能轻易抬起的眼皮,此刻倒像是缝在一起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睁开眼。 睁开眼。 他不断地努力。 终于,他使了浑身解数,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看到的不是黑漆漆的山洞,而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是个阴暗潮湿门窗紧闭的屋子,凄惨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未曾点灯的屋子照得白惨惨一片。 屋子正中央有一张席子,席子上铺着发霉辨不清颜色的被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个脏污不堪的女人紧紧蜷缩成一团,头发披散,裸|露在外的手腕处,仿佛被什么咬了一般,溃烂生疮流脓,鲜血淋漓,以不正常的弧度弯着。 她脚上拴着一条铁链,铁链只够女人走到门口,无法触碰到墙壁等任何地方。 屋子里散发着排泄物沤烂的味道,那女人就坐在自己排泄物中,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时而如见厉鬼般害怕,时而露出小孩子般纯真笑颜…… 两个粗布衣衫送饭食的丫鬟捂着鼻子,将一盘咸菜,一个馒头,半碗苦涩难闻又带着点异香的黑漆漆的药物,扔在门口。 仿佛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能让她们折寿十年。 远离这间秽臭难闻的屋子,矮个丫鬟嫌恶道:“你说她还会不会寻死了?” 高个丫鬟道:“她怕是连寻死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我说,这人啊,还是看命,你看看她,昔日京中顶级贵女,还是大琅第一才女呢,昔日满门荣耀,不论谁娶她,那都是高攀。还不是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连死都困难,你看看她那手,被她咬成什么样了,以为咬破了血管就能死,哪有这么简单,她连舌头都咬断了,都没死成……” 随着两人远去,白森森的月光下,一个玉雕似的小男孩悄悄溜进院子里。 他推开这扇紧闭的房门,冲着屋内喊了声:“娘。” 回答他的只有女人又像哭又像笑,期间夹杂着吞咽什么的声音。 女人每次喝完药后不再如往常那般疯癫,会镇定许多,脑子里偶尔能记起些许片段。 她看着眼前消瘦的儿子,模模糊糊仿佛知晓对方是谁,眼泪无声的滑落。 男孩抬起袖子给女人擦着眼泪,女人大张着嘴,露出半截断了的舌头,咿咿呀呀冲着他说着什么。 男孩似乎听懂了,她要他杀了她。 他眼里蓄满泪道:“父亲答应过我,过几日等你稳定了,就将你放出去。” 女人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她清醒片刻,却很快逐渐失神。 她已经不清楚上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了。 满是泪光的眸子里尽是茫然、不舍、决绝…… 突然,她打破那瓷碗,拿起瓷片,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插进自己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潺潺往外冒。 碎瓷片并不锋利,没有割断她的咽喉,但她已经疼到极致,浑身抽搐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句咿咿呀呀之言。 男孩捂着女人的脖子,血顺着指缝往出冒,温热粘稠。 他急红了眼,连哭都忘记了,惶恐凄厉喊道:“娘,来人,快来人啊……” 院落虽偏僻,但有不少人看守。 不一会儿大夫被请来了,那大夫摇了摇头,说已经割断了喉管,回天乏术…… 就这样,男孩看着他娘在他怀里,浑身抽搐痛苦不堪的迈向死亡。 血流了半柱香,她才解脱般咽了气。 只留下痛苦的男孩捂着她的脖子,坐在母亲鲜血汇集的浅滩上,悲惨哀嚎。 女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来他的梦里。 此刻女人正站在他面前,脖子上潺潺往外冒着血,嘴无声张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祁丹椹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疯疯癫癫少有清醒之时,好不容易有点意识,她无法面对这样如蛆虫野狗般的自己,所以她选择了自杀。 可是她死不了,无论是她咬破自己手腕,还是咬断舌头,亦或是撞得头破血流,她都求生无能…… 很快,她的意识会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癫的、更加残破的自己。 她已经疯癫很久了,喝了药会清醒那么一会儿,但有意识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清醒过来,其实疯癫了也很好,人事不知…… 可她无法接受自己余生活得这般毫无尊严,所以她只能求助自己唯一的儿子—— 她要他杀了她。 她要他给她一个痛快体面。 他没有做到。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毫无尊严疯疯癫癫的活着。 他看着她在痛苦中血流尽才死去…… 是他的懦弱无能、犹豫不决,才会让她那般痛苦。 如果他早早杀了她,她就不会那般毫无尊严苟延残喘活着。 如果他在她割断自己喉咙后,立刻补上一刀,她也就不会受尽苦痛才死去。 为什么不够果断呢? 为什么不够狠绝呢? 为什么要让她那般痛苦? 为什么…… 其实卢骁看得很准,他确实因为不够果断让自己亲近之人遭受痛苦。 他一直努力忘记那一天,但那一天永远那么清晰。 眼前女人的身影逐渐淡了,与那白茫茫的一片融为一体。 祁丹椹追着喊了几声:“娘。” 追着追着,他眼前一阵恍惚,只觉得浑身疼痛,手脚都被绑住。 突然,肚子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五脏六腑如被刀刮般疼痛。 他费力的睁开眼,只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魁梧男人拿着刀,刀槽处□□透血渣塞满。自己躺倒在草木萋萋破烂不堪的院子中,虫蛀腐朽的院门上上了锁。 有人暴怒的拎起他,二十几斤黑漆漆满是浓重血腥气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锐利刀锋在他脖子上划破一道血痕,那人怒不可遏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把钱送来,怕是不会送来了。现在朝廷大面积的清缴追杀我们,要我说,直接杀了这个小子,省的自找麻烦。” 众人不说话。 那人怒看向他,腥臭难闻的口水喷了他一脸,道:“小子,看来你爹就是要你死啊,我们从昭狱大牢里逃出来,要的也不多,就是要点路费,对于你这种王侯公子还要少了,你老爹连这点钱都不愿意出,死了也别找我们,直接去找你爹……你敢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一个王侯公子,怎么就被发配到庄子上呢?” 说着,他就要动手。 有个人突然拦住他道:“你现在杀了他也没用,到处都是追兵,带着他,必要的时候还能当个挡箭牌。等回到龙虎山,你想杀他或者当奴隶,都行。” 另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掩饰不住贪婪打量的目光,奸险邪恶笑道:“一等贵胄王侯的儿子给我们当奴隶,这不是天王老子的待遇吗?你们好好看看这小子的容貌,细皮嫩肉的,等长大了还能当个女人给兄弟们玩玩……” 有人嗤道:“你有那癖好,别把人人想的跟你一样,老子最厌恶你们这群爱玩带把儿的。” 胡子拉碴的人回骂:“老子虽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至少不玩小孩。像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专门对小女孩下手……”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活络起来,可是这一张张脸在祁丹椹面前变得狰狞、扭曲、痛苦…… 祁丹椹面前的场景又一次变了。 这次他不是鱼肉,而是刀俎。 整个山寨里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的,鲜血汇聚成溪,泥土都被染成赤色的。冲天火光噼里啪啦燃烧着,照亮了漆黑无一丝星光的夜…… 有些受伤没死透的人,在地上痛苦挣扎着,□□着…… 几个龙虎山当家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离间计,现在斗得两败俱伤,都是这个贼小孩搞的鬼。 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喝了带有迷药的水酒,虽然连行走都麻烦,但对付一个被他们虐待得遍体是伤的小孩绰绰有余。 当其中一人奋力论起板斧砍向祁丹椹时,他侧身躲过,满眼冷漠如看死人般看着这个人。 须臾,他从堆叠如山的酒瓶子中拿起一坛女儿红,双手举起,重重一掷,正好砸中那人的要害。 砰的一声响,水酒四溅,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只听到那九岁孩子声如催命符,道:“你不是最喜欢小女孩吗?应该很爱女儿红吧,这些女儿红都送你了。” 说着,他将几坛女儿红砸向那人。 那人被他砸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浑身被酒淋得透彻,酒水滴滴答答从他身上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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