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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韫良笑道：“阿姊，你看到什么了？” 花知萱闲闲地道了一句：“阿良，你看廊上那灯笼上画的是不是丁香？哎，对了，你说后面的人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吃口元宵？” 宁韫良见她土匪窝里一个来回，依旧心态极佳，不由得生了几丝敬佩之心，笑道：“萱姊，我是不识得这丁香不丁香的，我有个哥哥画画极佳，或许会认得。” 然而话到此处，宁韫良自己也生了好大的没趣。 花知萱没有瞧见他隐在彩灯昏暗下黯然的神色，只是听他这样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说这样一件事，便笑道：“那你我下次遇到你那哥哥了，可要记着给我引荐一下。” 正说笑间，便见花安带着众人迎了出来，场面一时间变得热闹温馨，有人说笑的，有人拉手的，有人担心的红了眼了的，小六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花知萱被龙氏拉着一路到了正厅，厅里欢欢喜喜的开宴了，小六慢走了两步，有心要躲开这一层热闹，正当自己以为奸计得逞，一回头，就瞧见了花明在等他。 小六无奈的笑了，走到花明眼前，笑道：“竟永远都躲不过花明哥哥的眼睛了。” 花明粲然一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仔细问道：“可有受伤？” 宁韫良笑道：“花明哥哥自小便喜欢逗我玩，我当真拼了命去交涉，不成又拼了命去跟人打了一架，连计谋都用上了，什么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雪夜奔袭都用上了，可等我拼完命才发现花明哥哥早就安排妥当了，且不说当地地方官已经被哥哥打过招呼了，便说萱姊姊身旁跟着的那位刀客就是难得一见的好手，有这样的身手，别说是个土匪窝，就连皇宫也是能来回的。这样大的阵仗，又何需我去那一趟呢。” 花明拍了拍宁韫良的肩膀，带了一丝自责道：“此事你可以怪我，只是不能记仇，日后我会帮你记着，若你犯一次大错，我可以拿今日之事给你抵消。” 兄弟二人照例逃了宴席，去花明房间里偷着喝酒去了。宁韫良走了五日，花明亦跟着提心吊胆了几日，如今多亏能松了一口气了。这夜，花明听宁韫良细细讲了这一趟的见闻，讲了花知萱永远挂在脸上的面纱，讲了那个寸步不离的刀客。 “竟不知是怎样的美人，难道能美过我母后不成，偏偏不让人去看。” 花明今夜畅快，难得多言了两句，对着圆月嘻嘻笑了两声，郑重道：“再美也不及阿萝，我是全然没有兴趣知道的。” 宁韫良只笑话花明情人眼里出西施，二人又是笑闹了一番，最后睡前宁韫良还死活拉着花明去花知萱住的小院走了一遭，俩人趴在墙上，花知萱房间已经熄灯了。 宁韫良喝的就跟个酒人似的，神智不清得对着花明大声喊：“你瞧我没说错吧！今日萱阿姊头一夜住在花家，那刀客肯定会一晚上在院子里守夜，这么冷的天，就守在外面，是不是忠心耿耿？” 花明的酒量略好一些，寒风一吹更是解了大半，小六已经睁不开眼了，花明却瞧的见，那刀客已经提刀过来了。 花明陪笑道：“英雄莫怪，我这弟弟醉了，无意冒犯萱妹妹，我们这便回去。” 那刀客朝二人一辑，目送二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又回到了廊下守夜去了。 那日夜深，宁韫良东倒西歪回到自己房间时，小蝶坐在地上睡着了，门外的北风吹醒了她。 小蝶起身，迷迷糊糊地看到宁韫良回来了，她揉揉眼睛，嘟囔道：“少爷，大少爷下午送了节礼过来，我放到里面了。” 宁韫良朝她摆摆手，关上门来，全然不见醉像，几次张嘴，嘴唇有些发干，他最后说：“好，你去休息吧。” 宁韫良战战兢兢打开的，是那封书凌母亲以命送来的信件，那一瞬间的，他的内心宛如大楼崩塌，他几乎是站不住的，弯下腰扶着桌子，桌子晃动了几下，险些要撑不住他。 花明听到外面的爆竹声，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热闹的动静，估计哭的多大声都是能遮过去的。 能救出花知萱，日后在花家立足也就有基础了，关于如何顺利的把少家主之位交到小六手上，花明想了很久。 原打算先拖着，等小六有了些成绩能服人之后再宣布此事，无奈小六太聪明，立刻就察觉到了此事，并且有了抗拒之心，花明和父亲祖父几番商议，最后决定，将小六身世一事对他和盘托出。 花明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皇子变野种，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可是他们应该让这孩子见见风雨了，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是他母亲用坚毅的身躯为他遮挡了十四年，才让他一直顺风顺水的活着。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不能再做个聋子瞎子了，况且花家偌大产业，花家上下几十口人，绝不能紧急托付，必须告诉他，这孩子才能真正接过这个担子。 好在有宁韫城，花明私底下真的是偷偷庆幸了好久，小六闹的越狠，他心里就越安定，小六这半年折腾自己的原因无非是接受不了那人是自己骨肉血亲，可就算接受不了，爱是无法停止的，十一岁那年乍闻宁韫城死去时小六眼神里的无措绝望疯狂就已经暴露了他。再放纵下去，小六只会不断的伤害自己，如今正好将他的身世揭出来，再难过，有宁韫城这一道撑着，他也能缓和过来。 至于他心里的那点不甘，太渺小了，这孩子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再没有比这更聪明讨喜的学生了，花明自小自律，坚韧，稳重，小六在这些方面远不及他，可这孩子心智坚定，聪明过于常人，凡事一点就通，更难得的是，他能随遇而安，适应能力也强。幼时身为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中宫嫡子，不张狂任性，花淳让他学做生意，明知是要断了他继承大统的路，他虽不喜，也未曾与花淳哭闹，只是寻到了宁韫城这样一个让他开心的人，将人留在身边。少时送到花家，常人十岁小孩突遭变故必然不能接受，宁韫良却能坦然接受，转头就让祖父和父亲喜爱他喜爱的就如亲生的一般，查账这样难的事情，花明从小就学，第三年才能勉强胜任，小六只用了一年便摸清了里面的门道。 你说他喜欢吗？他必然是不喜欢的，这些年他唯一喜欢的，大约只有宁韫城了吧，但是不喜欢也能逼着自己坐下，与祖父苦熬，实在不爽了，就非当着祖父的面跳窗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 花明有时候也是佩服小六，谁敢忤逆严苛死板的祖父呢？在花家众人心里，祖父连一丝皱纹都是庄重严肃的，哪怕是父亲，若是敢对着祖父跳窗户，祖父必定是要请家法的，偏是宁韫良，前一秒祖父还气哼哼的给皇后娘娘写信告状，下一秒他从窗户爬进来，往祖父手里塞烤好的地瓜之后，祖父就能笑眯眯地把信纸揉成草纸给小六擦手。 小六这样的人，必然是能做大事的，你将他扔到哪里他都能好好做一番事业，这样的人才，承担花家的重担，花明十分满意。 更何况，他从五岁开始就拉着他的手叫“花明哥哥”，他是自己的弟弟，骨肉血亲，春天的云片糕，夏天的莲叶羹，秋天的枇杷露，冬天的雪酿丸子，这孩子永远都会记得留下他的，花明心软，他做不到坐在高高的家主之位上，看着自己的弟弟脖子上架上一把刀。 至于日后怎么办，他已经在宁韫良的床头上放了一本《墙头记》，青萝说这话本子写的非常好，里面有许多追求佳人的方式，就让小六自己去悟吧。 后来花知萱听说，宁韫良最先勾搭上宁韫城的时候，用的手段就是话本子里写的。 那叫什么来着？对了！欲擒故纵。 ----
第37章 白昼星河（改） 宁韫良站的好好的，等着宁韫城给他包扎手掌。 宁韫城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柔声道：“下次不可再冒险用手去接箭了，方才只吓得我刀都要拿不稳了，若再任性，我必定要告诉母后去。” 宁韫良笑着用手指着宁韫城胸前道：“若我方才不接那一箭，它就要扎破五哥的胸膛了。” 宁韫城将小六的手拉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道：“我有护心镜，怎就用你来冒险？” 宁韫良心中有笑，却没有笑出来，五哥一直都疼我。 他道：“方才那一箭，你怎么都不躲？” 宁韫城回道：“你在我身后，千军万马我亦不躲。” 宁韫良低下头，嘴角噙了一点笑意，把最后的一点犹豫都抛在脑后了，宁韫城，是你先起誓的。 沉默了一瞬，宁韫良要走，却被宁韫城一把拉住了。 “五哥？” “小六，你为什么突然不理五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疑惑，他不常做表情，每次做起来，都透着一股呆劲。 宁韫良道：“五哥过分啊，说什么一日做梦，梦到江南好景、西北大漠、雪山高峰，让我无事多去看看，舒缓心肠，怎的五哥什么都梦到了，就是不肯梦到江城呢？” 宁韫城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是为了这点小事吃醋，就认真道：“江南好景、西北大漠，一月都不见梦见一次，唯独江城，日日可见，梦中阿良的床榻前小几上常备着的山楂茶，我常常见到，只怕梦里见了，再写到信里，神明嫌我啰嗦，不肯赐梦给我了。” 倒也不是日日都是山楂茶，夏日里也会换上酸梅汤，宁韫良心道，就说不能常见这人，若常这样与他说话，心被挖走了也舍不得走了。 他拉着宁韫城的袖子笑道：“罢了罢了，随口一说而已，巡铺繁重，祖父让我专心为上，五哥，往里走走吧，我在里面给你设了一个陷阱，进去你小命就没了，我亲自给你送进去。” 宁韫城笑道：“那好，那便去吧。” 他真有些不在乎，此人在很多事情上一根筋惯了，小六说什么他都是听的。 二人牵着手，一同往山洞深处走。越往下里面愈发的漆黑了，火把的光逐渐只能看见小六的侧脸了，二人最后停在了一块石台前，上面铺满了稻草。 小六将火把插在石壁里，指着石台道：“人睡上去寒气会入体，若没有解药，很快就死了，五哥你来不来？” 宁韫城道：“来。” 二人一块躺在石台之上，石台之上，有一个高高的洞口，小六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望着头顶的洞口发呆，宁韫城看着他的侧脸，阿良如今已经生长的有棱有角的，他生的俊朗，很有男子气概，只一双眼睛太漂亮了，点缀在脸上，笑起来眯着眼睛像是刻意在勾人，让人一瞧就觉得作风不大好的。 宁韫良笑道：“五哥，瞧得满意吗？” 宁韫城道：“尚可。” 宁韫良翻身坐起来，笑道：“那我让五哥看个好的。” 火把灭了，伴随着最后一缕薄烟飞上天际，宁韫城一抬头，看见了洞口闪耀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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