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初喝醉几次之后，宁韫良慢慢就消停了，一来宁韫良敬重祖父舅父，二来，宁韫良想了很久，决意和自己较较劲，将那事忘了。 相思这事，堵是堵不住的，物极必反，越堵越容易出事。 离过年还有不到十日了，宁韫良连熬了几天通宵，终于把那些讨人厌的账簿看完了，年后还要各大商号走上一遭，帐实相对，宁韫良闻言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于是他坚定地和伺候他的小丫头说：“年前一句帐的事也别提，我就当没这事，美美地过了这个年再说罢。” 说着便兴高采烈地找花明去了。冬日院里没什么花草，只有花明院里有两棵梅花树开的极好，宁韫良嘎吱嘎吱地踩在雪里，对着跟着他的小厮说：“憋太久了，何时下的雪都不知道。” 那小厮笑着道：“小少爷，这哪是一天下的，这是三场大雪堆起来的。” 宁韫良道：“那花明哥哥实在没义气，一连下了三场大雪，都没给我做个雪酿丸子吃。” 二人一路笑着，沿着走廊就往那院去，尚未到花明的小院，就见花明的贴身小厮清川踩着小步子迎了过来，先是堆着笑脸说：“给小少爷请安。” 宁韫良笑道：“安安，都安，我找花明哥哥，问问他安不安。” 说着便要往里闯，谁知清川却客气地将人拦下了，宁韫良有些不悦，就听清川在他耳边说：“表小姐随舅夫人来送年礼，说是想见见大少爷院里的梅花了，就一路过来了，此刻正和大少爷在院里赏花呢，日落前便要走了，所以这……” 宁韫良惊异道：“是龙家姊姊？” 清川笑意盈盈地点点头，直笑的嘴都咧到后耳根了。 宁韫良这下了然了，坏笑着道：“那是不便打扰了。” 花明与龙青萝的事情，宁韫良是听自己院里的婢女小厮说的，起初宁韫良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后来老是听说表小姐过来，且表小姐一过来，全家上下都会默认花明什么事都要放下去陪着。 花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细细打听下才知道，这表小姐果然是花明的心上人。 无非就是个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故事，龙青萝是花明母家舅舅家的嫡女儿，不仅美貌，且知性大气，贤良温柔，又与花明自小认识，互相爱慕，花明进宫那年十六，如今已然二十好几，一直不肯议亲，也是因为这位表小姐。 此事宁韫良曾亲问过花明，如何还不提亲。 花明道：“两家商议不成。” 宁韫良细问下去，才知龙家舅母自龙青萝小时，就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到官宦之家去，花家行商，商人里子富足，对外地位却低，哪怕花家有位皇后在朝罩着，遇到六品官员以上，花家该跪还是要跪。 龙家本就是官宦人家，龙氏几位走科举路的哥哥如今都很有出息，龙家这个女儿貌美，龙母便不肯让女儿屈就。 “况且舅母觉得做花家的媳妇跟女儿是极其不幸的，我祖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祖母当年为了生出皇后娘娘和小姑姑中年殒命，死时只剩一把枯骨。我母亲成婚多年，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便再也不能有孕，几年肚子没动静，就吓的魂不守舍，成天往娘家跑求生女儿秘方，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我长成了才稍稍松了口气。况且我是嫡长孙，花家男丁稀薄，两位叔叔的儿子都不怎么成器，故以年少时祖父和父亲对我都是寄予厚望的，若是有朝一日我真成了家主，那么阿萝嫁过来，多半是要重蹈祖母的覆辙，或是为了生女儿熬尽心力，或是总要做好将女儿送到宫里的准备。舅母不愿阿萝受苦，所以迟迟不愿点头。” 宁韫良闻言也觉得无奈，沉默了半晌，只对花明道：“或许有朝一日，花家可以不嫁女儿了。” 花明苦笑一声，道：“宁家大约不会放手的。” 兄弟二人对立黄昏许久，将一轮落日送到丰沮玉门，花明也没有从那里看到佳人的影子。 且话回今日，宁韫良本要走了，忽然心里起了什么坏念头，随手从袖子里摸了几颗金豆子出来，塞到清川手里，小声道：“我悄悄过去瞧瞧龙家姊姊的模样，绝不出声。” 清川本意要拦，但瞧着是宁韫良也不好太不通情理，只得将金豆子收了，笑着对宁韫良说：“小少爷万望轻些。” 宁韫良闻言，将棉披风摘下交给小厮，来对身旁小厮说：“式微，你先去，我扒到墙上去看看。” 说着，踮起脚跟悄悄往墙那边溜去，刚一到墙边，就就势一跃，稳稳地扒上了墙头，院里正站着一对璧人，新年将至，他们二人都着了一身红衣，立在白雪皑皑的院子里，像是开出了两朵蔓陀罗花，枝头含雪的梅花在二人的映衬下倒美的不那么明显了。雪地风大，宁韫良耳聪目明，隐隐听见龙青萝开口说了一句：“……听姑姑说，表哥或许不会掌管花家了？” 花明不知答了什么，龙青萝神色灿烂了许多，道：“既如此，我回家便与母亲说，议亲之事，我愿再等一年。” 宁韫良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待了片刻，他便轻轻地跳下来，式微连忙迎上去，宁韫良裹上披风，笑着朝清川道：“见着了，真是清丽脱俗，我先走了，莫跟花明哥哥说我来了。” 说着，脚下抹油般就走了。 回到自己小院，式微就去了，小蝶迎上来，接了披风，又递了一杯暖茶上去，道：“少爷不是去瞧大少爷了吗？怎的这样快回来了，且奴婢看着少爷脸色不大好，可是外面风大，冷着了。” 宁韫良摆摆手，摸了摸笑僵了的脸，双眼中有些失落，可他强忍住了，只道：“没什么，瞧见花明哥哥高兴，我也有些高兴罢了。” 小蝶不懂，为何嘴上说的是高兴，面色却有些郁郁，于是她笑道：“少爷是不是今年不回娘娘身边过年思念娘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说的。不过少爷估计马上就不难过了，宫里送年礼来了，娘娘单独给少爷送来的，奴婢放内室去了，少爷要不要去瞧瞧？” 宁韫良立刻回复了神采，道：“年礼来了？” 花淳送来的是一个双手见方的梨木描金盒子，上面有把小小的铁锁，宁韫良从自己贴身的香囊中取出小钥匙，打开来，入眼的是一把牛皮绳拴着的钥匙和一串青玉的珠子。 宁韫良先是捡起那把钥匙，花淳下面放了信，言说听闻宁韫良已经开始着手打理家中生意，甚是高兴，特意将自己在花家时攒下的小金库钥匙传于他，日后这些钱，就由小六自己打理了。 宁韫良草草地扫了两眼，便将钥匙丢在一旁，他留意着的是那个手串。宁韫良盯着那个手串许久，他十分想拿出来瞧瞧，可手尚未伸到盒子里，又将盒子啪的一声合上了，接着单手捂住眼睛，将盒子整个抱在胸前。 那是宁韫城的手串，何家给他的定礼，两年前的新年，宁韫城曾亲自将手串戴到他的手腕上，被他摘下来扔掉了。如今再次送来…… 再小一点的时候，宁韫良曾经嫉妒何家那个小姑娘抢了自己的哥哥，很是难过了许久，后来便将这个手串当成了自己较劲的东西，十分想得到它，十分想证明自己在宁韫城心里是最重要的，证明给何阮阮看，你瞧，什么联姻不联姻的，我哥哥心里最在乎的人还是我。 他不知道宁韫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不相信宁韫城不知道此事，否则宁韫城有多少好东西，偏送这个过来。 可为什么就是这个东西，为什么非要过来撩拨他，他今年都打定主意躲着他了，打定主意放下这件事了，偏偏这时候送过来这个东西。 宁韫良捂着自己的心脏，他太难过了，宁韫城，我如何才能不梦到你，才能不想你—— ----
第35章 花明的计划（上） 冬日的雪一天到晚下个没完，长夜漫漫，清川端了一碟子厨房做的软酪上来，花明去了外衣，拿滚水烫了脚，点了蜡烛在书桌前坐下了。瞥见那碟子点心，对清川说：“留下一个，剩余的你吃了罢，我记得你爱吃甜的。” 清川高兴地应了一声，从餐盒里拿小碟子分软酪。 花明手里还握着一本《南华经》，清川立在一旁，边吃边对花明道：“少爷，这书你瞧了几百遍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花明道：“心不静的时候看看心就静了。” 清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花明看了两行，提笔写了两个字，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清川说：“小少爷那有点心吗？” 清川心满意足地吃下最后一口，摸着肚子一脸喜气道：“有呢有呢，比咱院里的都好，夫人吩咐了，要精心伺候着。” 花明了然不再言语，清川走上前来，倒了一杯雪花酒，双手放在花明手边，借机瞧了瞧花明的脸色，但见花明面色如常，表小姐日前刚来了一次，大少爷估计心情是不错的，清川脸上堆了笑，佯装无意道：“少爷今日去找书房找老爷的时候，三老爷家的敬少爷过来了一次，少爷不在，便和小人多说了两句。” 花明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模样，道：“阿敬说什么了？” 清川这才松了一口气，直起腰来说道：“敬少爷也没说旁的，少爷进宫了□□年，兄弟不能相见，自然是思念的，敬少爷一直不受家里重视，少时也是受了少爷不少照拂……” 花明放下书，疑惑道：“你拐弯抹角说这许多，到底是想说什么？” 清川咽了一口唾沫，狠狠心道：“少爷，您别怪小人多嘴，咱们也是心疼少爷您。这连敬少爷都看不惯了，赶过来劝您呢。这几日家中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的，大家都说家主怎的就带小少爷去看帐了？花家的帐自然是花家人看，再说了，孙辈这些人中，也就只有少爷您有资格跟着家主去看过帐，家主如今力排众议亲自教导小少爷，外面都说、都说——” “说什么？” “说家主有意将下一任家主之位传给小少爷，咱们虽然是叫着小少爷，可是谁不知道，这小少爷不是咱们家的少爷，他是皇家的——” “清川，噤声！”花明皱着眉头喝道，清川连忙闭上嘴立在了一侧。 花明看了他一眼，莫名的有些烦躁，清川向来知道他的脾气，从不会背后议论旁人，今日说这些，大约是听了花礼敬的话，何止是花礼敬呢，花家上上下下如今谁不在说这事。 清川狠狠心，弯下腰又道：“少爷，您觉得我烦，我也是要多一句嘴，花家若真让宁家人来掌管了，日后还有花家吗？咱们不能背弃祖上啊！且不说这小少爷的身世，就说才干，您是花家几代培育出来的全人，江城上下谁不知道，这小少爷就算是后起之秀，聪明伶俐，那要赶上您，也是需要几年磨练。且不说他看帐看的如何，只瞧他最近接二连三的夜里喝醉来找您胡闹，就知道他是小孩心性，小少爷皇子之尊，怎能屈就来执掌这小小的花家，就算您真的愿意把属于您的家主之位让出来，小少爷就愿意担当吗？”
10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