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就在此时,何新清晰地听见,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小声地咳嗽声,就像是什么暗号,悄悄在大殿之上的四人中间传递。何新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身边一直跪着的何阮阮突然抬头,咬着牙,紧张地声音都在颤抖,却依旧坚定地说道:“臣女有言。” 何新的身子一下子僵了半截,像是死亡就在前面向他、他妹妹、以及他全家招手了。 宁世元道:“哦?阮阮你来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声“阮阮”给了何阮阮莫大的勇气,她紧攥着手绢,一字一句道:“五殿下失德,臣女不愿与此人再有婚约来往,良禽择木而栖,臣女斗胆,想为自己另求一个好的姻缘。” 宁世元还未开口,就见何新哆嗦着说:“皇上赎罪,舍妹、舍妹年少,胡言乱语,污了皇上耳朵,烦请皇上不要理会。” 宁世元一挥手道:“让阮阮说。” 何阮阮咬紧了下唇,一副英勇就义地神情道:“臣女愿嫁二皇子。”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宁世元带着一丝探究将目光转移到宁韫重身上,宁韫重忙跪下道:“若何家姑娘肯嫁,儿臣必待她如珠如宝,绝不辜负。” 宁世元又将目光转移到何新身上:“何家小子,你兄妹竟不是一条心?” 何新急的头上冒热汗,语无伦次道:“臣下、臣下……” 倒是何阮阮,再次接话道:“回皇上话,哥哥,哥哥与臣女非一母所生,自来兄妹感情甚远,臣女之心意,哥哥并不能懂,求皇上准了臣女情愿。” 一场沉默,乌淤沈气极了,同样气极了的,还有站在台上的宁韫良。 过了许久,帝后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宁世元看了花淳一眼,示意花淳开口,花淳回之温柔一笑,而后坐定了,硬声道:“何新,你该感谢你妹妹,她方才的话救了你一命。” 众人皆大惑不解,花淳冷下脸来,道:“宁韫重何阮阮你二人可知罪?” 二人都有些懵了,战战兢兢道:“儿臣/臣女惶恐,请皇后娘娘赐教。” 花淳道:“何阮阮,你当真辜负了你哥哥的一番苦心,昨儿夜里,皇上收到了你哥哥送上来的一份大礼,因了这份大礼,皇上和本宫险些以为是错怪了你,今日你对你哥哥说出这样薄情的话,正好解了皇上与本宫的疑惑,至于你二人到底何罪,还是让苦主来说吧。” 花淳话完,便见一少年从大殿侧面阴影处走来,宁韫城过了年已经十六了,个子长高了许多,如今一步步走来,又带着他自身的沉稳气质,让人再不能以对一个孩子的眼光来望他。 众人都慌了神色,何阮阮吓得眼泪掉了下来都不自知。 宁韫城见了礼,又朝花淳身侧的小六一笑,这一笑,笑的极暖,不像是二人处在大殿之上,殿下跪满了各怀鬼胎之人,倒像是阳光极灿烂的春日,二人约好了一同出游,宁韫城来寻他了。 宁韫城道:“儿臣瞒了父皇多日,请父皇赎罪。” 宁世元面上亦是震惊,当日花淳来与他说,宁韫城畏罪自尽了,他不是不难过的,只花淳亲自过来求情,宁韫城还有一个母亲一个妹妹,若对外说是皇子自戕,母妹都要受牵连,求他对外宣称是赐死,只死他一人便罢。 宁世元在得知宁韫城死亡的时候,对这个儿子产生了一点几乎从未有过的怜悯,便就答应了花淳的请求。 宁韫城道:“儿臣当日百口莫辩,只得诈死,以待来日有沉冤得雪的机会,父皇,此事的真相便是何氏与二皇兄勾结,珠胎暗结,为了活命,杀死秦氏,嫁祸给儿臣。” 宁韫重怒道:“你胡说!你与秦氏有染,有画为证,你如何抵赖?” 宁韫城道:“儿臣请见那幅画。” 宁世元允了,立刻就有人送了画作,当殿打开了,上面画着的确实是秦氏。 宁韫城道:“此画模仿儿臣的笔法已经有八分像了,私章也是用心找人去刻的。” 宁韫城挥手叫了内侍上来,又送上一幅画,宁韫城打开来,道:“此画大约是儿臣三年前所做,私章的图案与二皇子府上搜出来的画作之上上图案一致,是祥云形状,且请父皇母后仔细来看,儿臣的这件私章,因有一次与人切磋之时不敌,曾将私章扔出去,挡了一下飞刀,导致‘韫’自之上的‘日’字缺了一横,成了‘口’字,伪作画像之人细致,刻章之时连带这一点都仿造上了。” 内侍将两幅画奉到帝后跟前,帝后见过了,宁世元又挥手让殿下之人逐一看过了。 宁韫重道:“就算如你所说,那又如何?一模一样不正是证明就是你的私章。” 宁韫城道:“二皇兄说错了,秦氏画上题的时间是去年春天百花节之时,秦氏身上所穿衣物亦是去年才有的新款式,可见此画定是去年之后才作,可自前年我开府之后,那枚祥云纹私章便被我不甚摔坏了,既然坏了,如何又能盖在画上呢?” 宁韫重变了脸色,强行争辩道:“你说坏了便是坏了吗?” 宁韫城道:“二皇兄难道忘了,你我身为皇子,私章一物管理极为严苛,为防皇子在外置办私产私留财物,身边只可留一枚私章,若有损坏替换都要报宫中存档,二皇兄,愚弟自来死板,只知道按照规矩行事,前年宫中便有了愚弟私章坏了的记档,皇兄若不信,可现在查阅。” 宁世元道:“查。” 便有内侍踮着小步子出门,待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本洒金纸的记档和一个紫色布袋,内侍将东西呈上去,道:“奴才已查明,五皇子确实自前年春日,无意中摔坏了印章,并将私章交到宫中,留下记档。” 布袋里装着的便是已经碎为两半的印章,记档中还有印章两半分别印出来的图案。 宁世元冷哼一声,挥手让内侍将东西拿下去,道:“城儿所言不假。” 宁韫重不肯轻易认输,咬着牙狡辩道:“就算是你与秦氏有私是假,但是杀人是真,人都杀了,因为什么杀的重要吗?” ----
第27章 破局(下) 宁韫城浅浅地笑了一声,道:“重要,若是对外说我是因你我不合杀的皇嫂,难免对你清誉有损,日后让史书诟病你曾欺压幼弟,不慈不义,若说是奸情,便能将你摘的一干二净了。” 宁韫城说完,又转向宁世元请求道:“父皇,请由儿臣来洗脱杀嫂嫌疑。”宁世元一抬袖子,表示赞同。 宁韫城道:“巡逻将赶来时,曾检粗粗查过皇嫂尸身,并发现皇嫂尸体已经有发僵之状,儿臣问过仵作,出现尸僵之态,至少死了有两刻钟之久,即已如此之久,若真是儿臣动手,为何儿臣还一直待在房间不曾离开,等着巡逻将过来发现?” 宁韫重道:“或是你瞧着秦氏美貌,杀人之后意欲做不轨之事呢?” 宁韫城道:“二皇兄所言亦有理,父皇,儿臣当日是大约是午时一刻左右到的拾花楼,当时何家姑娘正在楼里等着儿臣,何家姑娘一走,文瞻便来了,那时候听文瞻说,二皇兄和皇嫂刚到,至状元评选前,许多人都见过皇兄皇嫂,午时三刻状元评选,在开始之前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皇嫂还亲自让侍女交了一首自己的诗上去,可见那会皇嫂是活着的,也就是那会,儿臣在拾花楼添茶丫头的带领下去瞧了状元评选,二刻钟后儿臣离席,那会,皇嫂已经仙去了。” 宁韫重听到此处,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道:“五皇弟,当日已经证实无人见过你参加状元评选,且乌大人的证词是说,你在巡逻将赶去一刻钟前,吩咐小丫头去找乌大人,秦氏也是那会身亡的,事情已经很简洁明了了,你将小丫头支走,自己见到了秦氏,将其堵在雅间内,一举杀死。” 宁韫城道:“二皇兄好手段,事先就安排了两个添茶丫头,一位在皇嫂死时出现,满楼的张扬她是五皇子派去寻花大人的,一位则一直跟着臣弟,事发找个借口溜走,消失无踪。” 宁韫重不屑道:“证据呢?” 宁韫城道:“证据昨儿已经被送到宫里了。”说完,便望向何新,道,“此次倒是多亏了何家主。” 何新忙道:“臣下不过举手之劳。” 何新没有看见,何阮阮如此幽怨地望了一眼自家哥哥。 宁世元道:“叫她上来吧。” 宁韫城亦从来未见过这位女子,也是与众人一起,见一纤弱的少女缓缓走上殿来,那少女不卑不亢,一身绿衣,并不因面圣而胆怯,见她脸色,大约知道最近这些日子过的不甚舒坦,她却丝毫不曾颓败,依旧腰板挺得直直的,双目清澈明亮,似有涟涟水光。 宁韫城想起来了,是当日绿衣女子中的一位。 那女子朝众人行礼,她名叫珠玉,是拾花楼的清客姑娘。 宁世元道:“珠玉,你既然说当日曾见过五皇子去看状元评选,可朕听说,五皇子甚少出门,那日更是第一次去拾花楼,你是怎么认识五殿下的?” 珠玉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笑吟吟地落在乌淤沈身上,热情的道:“回皇上,五殿下府上乌大人是咱们拾花楼的常客,他与拾花楼的轻烟姑娘交好,也常与咱们姐妹说话,乌大人极爱提五殿下,事无巨细都爱在拾花楼里说,故以五殿下的音容笑貌咱们姐妹都清楚,那一日五殿下一到台上,民女就认出他来了。” 宁世元不置可否,又道:“那你这回瞧瞧,下面那些人,谁是五皇子?” 宁世元这招试探也是用的好,大殿之内站了重、城、何新、乌淤沈四人,重与乌淤沈是拾花楼常客,自然是好认的,何新与宁韫城都算是生脸,若她能认出来,她的话可信度变提升了七八分。 这珠玉也是个活泼性子,应了声是,便略带调皮的在大殿几位男子周围晃了一圈,众人见她一圈走完,竟慢慢走到了何新面前,台上帝后面上瞧不出什么,宁韫良紧张地提着一口气,台下几人更是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 珠玉对何新一笑道:“公子怎么满头大汗的?” 众人面上皆是啼笑皆非地神情,宁韫重不屑地哼了一声,面上挂上了得意地笑。 谁知珠玉一笑,抬起头来对宁韫城眨眨眼道:“五殿下,怎的也没让人给这位公子擦擦汗呢?” 真是作孽透了,宁韫城都有些啼笑皆非,这姑娘是在拾花楼养散了性子,下敢辱骂草包世家子弟,上敢大殿戏弄皇上皇子。 宁韫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珠玉又道:“殿下可记得当日状元评选时,画作状元画的山里的放牛小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宁韫城道:“那日的画作是山景不错,可未画放牛小童,是一个入京赶考的书生在一颗松树下休息,身旁有一位小童在给书生打扇,书生眼望北方,面有憧憬之色,大约是想到了自己金榜题名的盛大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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