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过去了,夫君与婆婆对玺秀的好秦淑珍看在眼里,当初儿子受伤阵亡的消息传出,她哭得连连晕厥,家里人也都伤心欲绝,是玺秀一声不吭地出现裴府,忙进忙出帮王妈一起为大家做饭,一个个相劝,让大家振作起来。秦淑珍当初问玺秀:“你不是喜欢我儿子吗?为何却不伤心?” 玺秀是这样说的:“战场刀剑无眼,可这里,传闻只能是传闻,没有看见锋爵的尸体,又怎么可以相信他真的死去了?就算死去了,他不也还是我心爱的人,我顾不得伤心,得帮他先照顾家里人。” 秦淑珍分明看见了,这个不说话的孩子,在不得不回答长辈的问题时,眼圈红了数次。 班师回朝,先回的是京城,有战功者,要上京受封赏。于是浩浩汤汤的一行队伍,都在往京城去,唯独一人,穿着布衣,独自离队逆行。 “都在京城了!大元帅说战事已平,愿请辞军中事务告老还乡,直接就把这大帽子给了自己的孙儿去戴啊!咱们暨城人就是爽快!皇帝也同意了,还给我们裴小少爷赐了门亲,早年那被安排要送去和亲却被以年纪太小拒绝的小公主,长大了,刚好许配给现大元帅!” 大家这几天都聚在一起等待亲人回家,这时, 听到家仆喜悦与恐慌交织的一番复述,每一个人都瞪圆了眼看向玺秀! 玺秀如失了魂魄。 谭珠雁颤着声音问道:“可有说,几时回来?” “我听城里那百事通说,您家老爷明日回乡,大元帅他……他被留在京城了,好像是要住上一段时间,被公主邀了去玩。” 小仆从是县太爷家里的,对双元帅的一众家眷有着莫大敬畏,这么些年自然也知道当中有个斯文的俊俏小哥是现元帅的秘密情人,通报这些事时,他只想拉着老爷回谢家讲自家公子的喜事,免得说点事实就要一顿惊慌,就这样密切留意玺秀的情况,猝不及防,他才说完话,就看见小哥几颗泪珠啪啪掉下!吓得小扑一声喊! 玺秀在众人的关心里起身离去,从裴府走出,他没有目的地,只是照着习惯,才走回了风雅阁,入后院,去那间没有在改造中被动分毫的卧房,然后关上门,不理会众多姐姐的疑问,定定站着,任着泪水在脸上流淌。 “谢谢爷这十年来的打赏。” “爷我这十年来掏心掏肺的对待就换你这个破——小喽啰的一句谢谢吗?你当你是个爷呢?”裴锋爵的“破”字喊得用力,不仅破了音,还喷了玺秀一脸气,喷得人喘不过气来。 玺秀的脸血肉模糊,只有一把声音是裴锋爵熟悉的,他说:“玺秀……玺秀不能再陪你了,裴少。” “你不准死!” “你——”裴锋爵猝然睁开眼睛,想喊出梦里那句话,却已经清醒,知晓那只是梦而已。 他好久没有做梦了,从去到沙漠开始就不再做梦,偶尔做的一些肉香酣畅的梦,他并不拿它们当是做梦,只当是年纪到了,又没有玺秀在身边,所以才这般。 不再多想,望了望枝桠上高高的月亮,裴锋爵继续赶路,就快到了,睡觉的时间拿来赶路,天亮前也就能到了。 醒来,玺秀想起来他昨天是哭得累了才早早睡下,今天醒得有些格外地早。一清醒,就要想起昨天知道的事情,然后就心口疼。 最后再看一眼这熟悉的陈设,玺秀摸着猫,在猫里已经算得上是年迈了的囡囡,囡囡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懒懒的。玺秀对囡囡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收拾行囊,他要离开这里,在裴锋爵春风满面回来之前,在玺秀看见裴锋爵之前,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天已经完全亮了,姐姐们都还是没有醒,太早了,收拾好东西等了一会儿,却连李嫂都还没有起来。 精致的石桌上搁置着包裹,里面的东西不多件,却是很大一个包裹,因为里面装了一张蓝色的被子。 玺秀站着,直挺挺的,现在的他被很多人夸赞是翩翩少年、玉树临风, 已经完全脱离了从前那个小屁孩的形象。 正在眷恋不舍,正在心里唾骂裴锋爵是不要脸皮的陈世美,玺秀猛然回头! 眼前是十年不见的裴锋爵,不再像以前那样瘦了,贴身的衣服显出臂膀肌肉,裴少的胸膛厚了。 眼前是十年不见的玺秀,以后不能再调笑他的身高了,他没有笑脸,只有悲情的面容,他不爱笑了。 “破小喽啰,你看见我回来不开心吗?” “我不是小喽啰,更不是破小喽啰。” 玺秀语气淡淡的,少年时期与青年时期的声音有些不同,虽然一样都是好听悦耳,可听在裴锋爵耳里,钻心的疼。 “我当了裁缝,不再跑堂了。” “噢,你现在成小裁缝了。” “你呢,你成了大元帅了,终于不是小少爷,是老爷。”玺秀有些哽咽,被他一压再压。 裴锋爵的声音也变了,更加深沉,还带着些沙音,让人觉得他是在沙场上“杀”沙了嗓。他说:“嗯。我从不骗你。” 再也忍不住了……玺秀笑着落泪,“你这个大混蛋,你都要成为驸马爷了!你哪里没有骗我!?” “……”裴锋爵一脸懵,“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成……”突然想起来京中代他面圣的陆景,裴锋爵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傻了啊小裁缝,京城里的人是陆景。只要没打战,元帅给他当,公主也让他娶。” 玺秀眨巴眨巴眼。 裴锋爵走近玺秀,继续解释:“你消息这么灵通,自己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如果在京受封的是我,那我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回到这里,站在你的身边,当了小裁缝之后,脑子不灵光了?” 玺秀含着眼泪翻哥白眼,“不是小裁缝,是小喽啰。” 裴锋爵自然更愿意喊“小喽啰”,于是他就又叫了一声:“小喽啰。” 玺秀点头,轻轻笑,“小喽啰不小了,跟裴少一样高了。” 小喽啰的眼里是从前不曾显露的柔情。既十分陌生又剧烈感动,裴锋爵眼里倏然闪过痛苦的神色。 玺秀正有一种岁月安好的错觉因而在顾自柔笑,这时却被一股没看清的骤然压力扑倒在身后石桌上,后背上的疼痛还顾不得去怜惜,嘴边骤然而至的痛楚便让他全身一震,忘却挣扎…… 千军万马踏着平原,马蹄声层层叠叠如潮涌。军马带起的风夹着沙,磨人寸寸肌。这络绎不绝的兵甲战马冲入脑海,不为将人碾杀,却竟只为两人的唇齿交缠助威助阵,连同细沙悄无声息地摩擦。十年酿造的这一触发如同烈酒入喉,入喉烧喉。那股灼烧由顶上的入口摩挲至心房,灼痛的不止是唇舌与口腔,还有心房里那几弦铮铮作响,烈焰于怀,来回激荡。
第一百零五章 【全文完】 裴锋爵是先回了家中,换好得体的衣物才过来的。可是当年十七岁的他还没有停止生长,回来穿以前的衣服时才知道自己原来胖了那么多,最后迫于无奈,放弃了裁剪贴身的西服,套着一身绸缎长褂前来,而这身衣服也还是有些小了。 两人回玺秀的那间小屋子,裴锋爵问玺秀:“这么多年还是住这里?我听说你搬出去了。” “没有搬,只是不再在这里做事,去了顾老先生那里。” “顾老先生?你学的是西服?” “嗯。”玺秀把裴锋爵的衣服褪尽,方才看见了这人身上的伤痕累累,完全不似表面风光,饶是想象过裴锋爵身上的疤,等亲自看见了,玺秀却哭得稀里哗啦,前面平淡的语气烟消云散。 裴锋爵被这样的一个玺秀弄得又好笑又好气,捧着人的脸说:“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只在暗暗生气时,跟我较劲时,才‘嗯’、‘嗯’、‘嗯’?” 玺秀不知道裴锋爵要说什么,轻轻摸着那些疤痕,问:“疼不疼?” 裴锋爵黑着脸:“痒。” 玺秀撅嘴,“疼就说。我要去帮你找药方,消除这些疤痕的!” “……”裴锋爵坐到床上,让玺秀还是赶紧帮他做衣服吧,光膀子虽然不会让他着凉,可他还要出去见人的。 玺秀又翻了个白眼。 裴锋爵:“……” 这个忽而清冷忽而搞怪的玺秀真让人,心痒。 裴锋爵还在想着要怎么办了玺秀,总不能在这个破屋子里,他怕床塌了,可奈何现下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是憋得内伤才没有下手的。天知道这十年对一个男人来说多艰难,裴锋爵自认打战是没有想念玺秀却碰不到玺秀那么艰辛的。 自己一股脑想了一堆龌龊事,等玺秀重新推门而入,他才想起来:“你去干什么了?” 玺秀笑着,眼睛亮亮的,终于让裴锋爵有了熟悉的感受。 “快起来,试试。” 新衣上身,焕然一新。 “你做的?” “嗯。”玺秀低头为裴锋爵整理衣摆。 “你怎么知道我胖了?居然这么合身。” 玺秀抬头瞪裴锋爵,纠正说:“你这叫标准!我学了西服才知道的,你以前的身板是不合格的,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裴锋爵仔细想了想,问:“你现在好像跟我那会儿差不多,比我矮了一些。” 玺秀点头认同。 裴锋爵又说:“那你现在就不是一个男人的样子了,穿裙子吧小喽啰。” 这间屋子在裴锋爵说完话之后,鸦雀无声,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而很快,就发出一声怒吼,被玺秀毫不腿软地跺了脚背的裴锋爵,看着逃得远远的玺秀喊:“你这个破小喽啰你!” 全风雅阁都知道,元帅回来了,就在玺秀的屋子里。全风雅阁的女子都是练过的,一个个竖起耳朵,想听一些不一样的有趣的声音。 刚刚穿上身的西服被裴锋爵撕开,玺秀嚷着说他疯掉了,以为对方是被踩了脚生气,万分心疼走过去捡起那些碎布,想给裴锋爵一顿痛骂,可弯了的腰才一起来,就被裴锋爵抱着躺上了床。 “……”玺秀顿时醒悟,知道裴锋爵为什么要撕开衣服。小黄书里很多男人都喜欢撕开衣服,玺秀每次都一头雾水觉得那些人有毛病,当裴锋爵也这样做时,没差别,玺秀也觉得他是有毛病。这衣服可是自己亲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怔怔然被裴锋爵脱光了衣服,玺秀感受到新春一丝清凉的风拂过体表,好奇问:“为什么不是撕开我的衣服?” 裴锋爵感到莫名,反问玺秀:“为什么要撕开?” 玺秀红着脸说:“因为你撕了你自己的。” 裴锋爵理所当然道:“因为那是我自己,对你我可不会像你这小没良心一样。” 玺秀突然笑眯了眼,“疼吗?” “闭嘴。” “……” “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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